进屋的祭司从屋内跑出来,“没有人。”
黄觉说:“林大侠演的一手好戏。”
林强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走过来。“黄祭司戏也演的不错。”
“我有什么戏可演?”黄觉说。
“黄小姐去世实在不幸,我们皆为人父母,为子送葬怎能不伤痛?黄祭司若是不伤痛,也不会这般揪着林克不放了。”见黄觉没说话,林强接着说,
“可黄祭司演的像是办公事一般,有条不紊,好像在告诉我,你对女儿的死一点儿感情也没动。我就糊涂了,你到底是伤心,还是不伤心呢?”
黄觉面不改色,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地说:
“林克杀了人,就该接受审判,私闯禁地,触犯禁法,这便是我审理的范围,林大侠分不清楚么?”
林强说:“行,分得清,”又对那搜查屋子的祭司说,“我都告诉你林克出去玩了,你自己瞎猜,我家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我可得找你,你把面罩脱了让我看看,我看看你是谁。”
黄觉说:“今日时间短促,可不能陪林大侠在这里瞎耗了,请林大侠跟我们走一趟,我想林克自会寻来。”
觉察到黄觉杀气浮现,林强握起双刀,不敢轻敌。
从来都依靠杀气估计对手强弱的林强感到,黄觉显然要比这几名祭司杀气更重,且至今不见黄觉手上兵刃,对方实力深浅难测。
林强不由觉得身体发紧,向他发出警觉的信号。“上次有这种阵阵发冷的感觉,还是跟老虎打架的时候呢。”林强调动所有注意力,紧盯着黄觉一举一动。
“黄祭司。”林克说。
听见林克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逐渐放下杀气,互相缓缓撤出几步,才转向林克方向,见林克从一匹头大怪异的马上翻身下来。
“黄祭司,你是来找我的吧。”
林强说:“我跟你黄伯伯聊天呢。”
林克没理林强,走到黄觉近前,说:“素衣已经安葬了。”
黄觉一把提起林克的衣领。
林强忙要上前,见林克却已被黄觉抓住,不敢轻举妄动,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藏着的石头。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架上林强的脖子。林强一惊,自己过于聚精会神于林克,竟没感到有人栖至身后。
那名被林强脱臼手臂的祭司以左手持匕,携住林强。他只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在地上捡起被打晕过去同伴的匕首,悄悄栖到林强身后。
林克被黄觉提着,见父亲被人以刀携住,叹了口气心想,“这叫聊天啊?”
对黄觉说:“我犯下的事我自己承担,该给素衣偿命就偿命,只求黄祭司动手的时候不要让我爹看见。”
林强眉头紧皱,自己被敌人用刀携着,手停留在腰间不能妄动,暗地里计算着身后那名祭司头部的位置,不由得眉心冒汗,他从未试过用石头打身后的目标。
黄觉同林强一样般眉头紧皱,像是要用眼神撕碎烧毁世上最令人厌恶的垃圾。
“跟我下地狱去吧。”
两人沉默对视。
“黄祭司,你是朝廷的官员,大华的法律你不遵守么?!”林强朗声说。
少时,松开了林克,脸色又回到“公事公办”不露痕迹的模样。
“我要进京面圣,你随我一起,到那里接受审判。”
“好。”林克说。
林强暗地里叹了口气,“你小子,傻得一点儿也不像我。”
村子距君临城五百里路,快马一日便可抵达。冯轮曾答应黄觉五日定可回归,到了第三日冯轮没来,都城的信件来了,让黄觉火速进京。黄觉料想是因未有预言,圣上怪罪,令自己火速进京。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已有一支三万人的大军在君临城下与都城守将对阵。
黄觉对黄夫人说:“我此去都城,圣意难料,你自多保重,再见也不知何时。”
“嗯,”黄夫人看了一眼门口,说:“那孩子,你知道,不能完全怪他。”
“难道怪我么?”黄觉气上心头。
“唉,”黄夫人叹口气说“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那孩子也可怜,两个人那么好。”心下想起素衣对自己念叨林克时神采飞扬,被自己说破又害羞的模样,心中刺痛。
抬脸见黄觉依然面容坚毅,也动了气:
“你若是在意素衣,便做最后一件对她好的事,轻饶了那孩子,不然,你梦里敢见她吗?”
“休再多言,”黄觉说,神色略有动容,“我自会处理。”
接着走向门口,说:“启程。”
黄觉与三名祭司,夹带林克一共五人,一名祭司对黄觉说:“尊主,也让他骑马么?”
黄觉看了一眼林克的大头马,没有马鞍。
“让他骑。”
骑马奔走了两个时辰,林克已经被颠得头昏脑涨,胃中却翻江倒海。
黄觉回头见林克紧趴在马背上,搂住马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来,令众人停下。见林克向前奔袭出好一段路,大头马才缓缓停住。
黄觉一边催马向林克,一边对手下人讲:“前面再没有官道,我们将进戈壁滩,晚上也要在那边宿营。”示意手下递给林克水壶。
林克接过,一口气灌下半壶才觉得胃中舒服一些。
黄觉说:“你若是栽下马,摔残了,或是被马蹄踏死,又或是没跟上我们,你便留在这戈壁滩上,当你的归宿吧。”
说罢与众祭司纵马前行。
林克将水壶系在身上,俯身对大头马说:“我要去地狱了,却连地狱的门口都没到,就被你颠死在半路上了,马兄,你稍微稳一些。”
马儿身子一晃,险些将林克晃下来,林克忙抱住马脖子,随即笑着抚摸马儿。
“对不住,马兄,我不该提要求,你本是野马,能让我骑就不错了,我知道。有劳你,送我到地狱门口。”又纵马追赶黄觉一行。
夜晚,众人在戈壁生火歇息。吃过简单的干粮后,林克走到一旁去撒尿。
一名祭司忍不住问黄觉:“尊主,我们不用盯着他么?”
黄觉盯着燃烧的火焰,一会儿才答到:
“这小子,让他跟我来君临的时候,我见他眼中已有死志。”
少时,黄觉又说:“他要是跑,就直接杀了。”
“是。”
林克撒尿并未走远,只是离火堆数十步,望这戈壁茫茫,一点儿遮蔽物都没有,只有零落在戈壁滩上的一块块生命力坚韧的陌生植物,戈壁深处是无边的沙漠,撒尿也没有人盯着,料想是知道自己没有食物饮水,也不认得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林克撒尿回来,见众人皆闭目冥想,盘腿而坐,没有人搭理自己,便将防潮的油布铺在身下,躺在火边。作为一名“犯人”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就是哪儿也去不了,自觉是天地间一个死囚,唯落得内心自在,再也不愿被烦恼的思绪所扰。
夜晚的戈壁冷了下来,原本打盹的林克一个翻身坐起,手脚冰凉,周身止不住地打颤。却见众祭司仍闭目冥想,气息均匀。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们不冷。”林克心想,便学众祭司盘腿而坐,但双腿僵硬盘不上去。只能散盘在原地,对黄觉说:“黄大祭司,太冷了,还有衣服么?”
火堆对面的黄觉一动不动,像是灵魂飘去了另一个世界。林克起身,到众祭司的马包中翻看,却无一例外只有食物和水。
林克来到马群身边,对大头马说:“马兄,天寒地冻,我俩挤一挤啊。”
大头马卧着,看着哆哆嗦嗦的林克一步步走过来,眼神有些诧异。
林克坐下,把头靠在大头马的肚皮上,一股暖流传向林克的后脑勺,林克大喜,又向里挤了挤,想把整个身子贴在马的肚皮下面。
他向里挤一寸,马就向外挪一寸,挤一寸,又挪一寸。林克转身,干脆想抱住大头马的肚皮,没想到马儿急忙起身,拉开一段距离站立,怒视着林克。
“马兄你也太小气了,生死攸关,借你肚皮用用而已。”
马兄还是站在原地怒视林克,并保持着警觉,它不像别的马拴在木头棍上,它随时可以奔走。
“算了,看来你不喜欢和人一起睡。”林克转身回到火边,又向火里填了几根大木头,火焰似乎并没有散发温度,严寒穿透衣服,钻进毛孔中,一点点侵蚀他所剩不多的热量。
“难道今晚要冻死在这戈壁上了吗?”
林克转头看向马群,马匹一个个卧着,不像人寒冷不安。
林克想起林强曾说,有一天他们在大漠上快要冻死,就将马匹杀死,钻到马的内脏中,暖和的鲜血帮他们度过了寒冷的夜晚。
大头马噌地又站起,充满警觉地盯着林克。
“唉。”林克叹气,自己怎么会想到这种主意,且不说杀死马兄,就是杀死其它马匹也没有必要,自己已是将死之人。
心下做好准备,见到黄素衣后对她说,不是你爹杀死我,是我在路上冻死了。
在牙关打颤周身紧缩中,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索性躺倒蜷缩一团,想待明日被黄觉发现时,自己已是一具冰冻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