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起床时,看见林克在吃午饭。
想到林克今日便要处斩,李立还想再安慰一番林克,但看见林克吃饭的样子,这个念头又打消了。
林克吃饭的样子十分平静,眼神中还有淡淡的喜悦,似乎将那牢饭当做世间美食,一口一口细细品尝。
注意到李立醒过来并看着自己,林克对李立微微一笑。
“唉,这人彻底绝望了。”李立心想。
他拉过自己的饭菜,见林克将一个鸡腿早放在自己的碗里。
“你昨日似乎想吃,于是我就留给你了。”林克说。
“唉,兄弟,你是。。。看开了么?我怎么感觉你那么平静?”李立说。
林克正好吃完,轻轻放好筷子,如同在国王的宫殿里享受了一顿美餐。
林克说:
“或许是的,我心中十分平静。”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和昨天完全不同。”
林克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已经变了,我感觉心中有暖洋洋的光。”
李立见过许多人临死前的样子,包括自己的亲人,可没有一个像林克这样平静安详。那些冻饿之人知道自己要死,走着走着就跪下大哭,哭着哭着就倒下,突然一声不吭地死去。自己的家人死前,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李立,可他们眼中仍然是无尽悲哀,在李立的头脑中,死亡是一件悲哀的、冰冷的,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林克却宁静地如同坐在炉火边取暖。
“他一定是过于伤心,所以疯了。”李立想。
“午时已到,林克,出来。”狱卒走过来,边开牢房门边说。
李立说:
“不是要午后才行刑么?”
站在后面的狱卒说:
“去刑场不花时间啊?!要不给你在这里行刑?直接从下水道扔下去,我倒也愿意,你愿意吗?!”
林克扶腿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转头对李立说:
“多谢你这几天的关照,再见。”
“再见林克。”
李立心想,恐怕再也不会见了。
忽然想到,莫非他已经想好怎样逃跑?!
押送林克去刑场的四名狱卒各个身强体壮,他如何能跑掉?
牢房门打开,林克迈步出去。
当林克一只脚刚踏出监牢外,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司天牢剧烈晃动起来。
众人在震惊中还未缓过神来,贪狼君从天而降,落在十字路口中心,如野兽般咆哮:
“有人劫狱!一二三队,跟我去牢底!”
狱卒一推林克,原本打开的牢门再次锁住,几名要押送林克去刑场的狱卒抽出腰间的判官笔,同贪狼君冲向司天牢底。
周阿三的牢房中,众人始终等着,在这剧烈的震动下,血液被激活,几人纷纷站立起来。
“先坐下,不要暴露,静静等着。”周阿三说。
兄弟会已然得手,这一声巨响,就是暴乱的开始。
稍时,一名狱卒急急走来,到牢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牢房。
周阿三站起伸了个懒腰,众人一声不吭,跟随在他身后走出牢房。
“你们可以放过我的家人了吧。”那打开牢房的狱卒说。
“没有问题,将警卫室的钥匙给我吧。”
周阿三拿过钥匙,随手丢给一名手下,三人按计划拿了钥匙奔向警卫室。
有些犯人趴在牢房栏杆上,看到周阿三等人竟然走出监牢,定定盯着这些人。
周阿三走到十字中心,朗声说:
“嗨我的朋友们,你们过得好吗?!”
“你为什么能出去?!”牢房中传来暴躁的声音。
“因为这里是我的监牢,司天牢从这一刻开始,不再属于贪狼君啦,而是属于我周阿三!”
“放你妈的屁,你放我出来,我捏死你!”
周阿三一指那牢房,“放他出来。”
先前去警卫室的手下扛着一把巨斧,跑向那间牢房,一斧头劈开了牢门。
那犯人一身肌肉,块头十足,不敢相信牢房就这样开了,但没有了贪狼君还怕什么。踌躇了一下愤然走出监牢,奋力跃向周阿三。
人还在空中,周阿三已一脚踹中那汉子心窝。
巨大的身体轰然撞进墙壁,生死不明。
“我的!司天牢!”周阿三指着自己向四周监牢里的犯人示威。
亡命之徒们非但没有服气,反而激发起了他们嗜血的欲望,司天牢顿时如狗场,狂吠四起。
“哈哈哈哈,”周阿三大笑,“我的司天牢就有我的玩法,你们这些牲口,残忍嗜血吃生肉的家伙,我的玩法就是,出来杀吧!”
“铛!铛!铛!”
巨斧劈开一道道牢房门,每一层都有一个人扛着斧头,不断将嗜血犯人放出来,这地面上的三层司天牢顿时变为战场,犯人们冲向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对头,要踩烂对方的脑袋。
“铛!铛!铛!”
所有人对所有人开战,杀红眼的犯人们已不顾青红皂白,无论是谁挡在眼前,都要打得对方吐血出来。有些还未放出来的犯人,在牢房里已经抓起自己的狱友往栏杆上撞。
“铛!铛!铛!”
周阿三的人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心,围绕着下水道口,享受着这狂乱的斗殴。四面八方的犯人向他们涌来,他们却提着棍棒刀枪,狠狠砸在他们脸上,即便如此,犯人们依然前仆后继,整个司天牢已经变成血腥的斗兽场。
李立看呆了,从司天牢底巨大的震动,到林克被从鬼门关推回来,再到周阿三发动暴乱,一切发生的太快。
林克却看着十字路口中心的周阿三,不知在想什么。
李立说:“你在等这个?你之前说什么斗兽场,这如今就是斗兽场了,他们和你是一伙的?”
林克说:
“不,那是我的敌人,我并不知道要发生这事。”
“铛!”
两人牢房的门被劈开,那扛着巨斧的人又走向下一个牢房。
李立大喜,说:
“这就是趁乱离开的时机!”
他奔到牢房栏杆旁,见外面如野兽厮杀,又兴奋又慌张。
“我们,不,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去吧?”
林克却起身,推开牢房门,说:
“李立,你先走吧,那个人扎过我两刀,我和他的事儿还没完。”
疯了,绝对疯了,李立想,他亲眼看见周阿三一脚踢飞几百斤重的大汉,林克似乎还与他有过节,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要去报仇?
林克却已经走了出去。
周阿三等人在十字路口中间不断殴打冲过来的犯人,将从其栏杆边扔下去。
“周阿三!”林克喊道。
周阿三转头看见林克,打得起劲的他微微气喘,惊讶转为兴奋,扒拉开身边的手下,走向林克。
“我没找你,你倒自己找来了。”说着一拳打倒冲过来的一名犯人。
“我们的事还没完呢。”林克说。
“是没完呢,嘿嘿。”周阿三从怀里掏出那把扎过林克的小刀,向林克上方抛去。
林克看准,在空中一把抓住刀把。
“来吧?”周阿三双臂摊开。
林克冲上前去,对着周阿三面门一刀横扫。
周阿三低身躲开,对林克腹部一拳挥出。
林克这一刀却是虚招,全身的劲都在腿上。林克双腿起跳,竟翻过周阿三头顶来到身后。
小腿“飞扬”,腰腹“天枢”。
林克使出两仪封穴拳,连击两拳。
周阿三回身一脚,踢中林克左臂,林克被巨大的力道撞向路边栏杆,一口血喷出,却稳稳抓住栏杆,险些掉下去。
李立与林克聊天时已经知道,林克只要击中正确的穴道三拳,便能使对方失去战斗力,待在牢房里为林克暗中加油。
只要再击中一拳,便可拿住周阿三,以他为要挟,定可凭他的手下攻出司天牢。
周阿三中了两拳,颇不在乎地说:
“你还好吗?胳膊断了吗,大侠?”
林克直起身来,左臂微微用力便剧痛无比,刚才那一脚如铁锤撞击在左臂,心想,还有一击腰腹大巨穴。
周阿三一步一步走向林克,周身全是破绽,毫不畏惧林克。
待到两人还有三步之遥,林克突然右手持刀前刺,周阿三侧身轻松躲开,顺手擒住林克持刀的右手,反向一拧。
司天牢中混乱不堪,李立离得尚远,却似乎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匕首落下,林克眉头紧皱,右手骨头已然开裂。
周阿三轻松悠哉地顺手一捞,落下的匕首便到了手中。
腰腹“大巨”!
趁周阿三弯腰捡刀,林克一拳击中周阿三最后一处穴道,忍着剧痛,竟是以受伤的左手击出。
三击已成,周阿三单腿跪地脸色通红,似乎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林克剧烈喘着气,疼痛加速了他的呼吸。他走上前,用勉强还能用的左手从周阿三手中拿过小刀,说:
“我不管你什么规矩,你多扎我一刀,还给你。”
忍着剧痛举刀下刺。
“咔嚓。”
李立张大嘴,看着原本气都喘不上来的周阿三抓住林克的左手,反向一拧,那清脆的声音这次听得分明。
林克也惊讶,那一拳分明击中了他的穴道。
周阿三捏着林克骨头碎裂的左手,说:
“两仪封穴拳对什么人有用,教你的人没告诉你么?”
林克这才反应过来,周阿三是有功法的,不然如何一脚踢飞自己几倍重量的大汉。
“你小子也够狠的,这种自残式的打法真他妈的够劲,还有这两仪封穴拳,你是兄弟会的么?”
林克脸上汗如雨下,手臂上的肌肉因剧痛不断抽搐。
“我不知道什么兄弟会。”
见林克这样说,周阿三将林克按在地上,拉过林克左手,说:
“你居然敢自己找过来,啊?你是想以此打倒我,然后出这司天牢,便成为一代大侠了么,哼,大侠。”
周阿三拿过小刀。
“我看你怎么当大侠。”
两刀划在林克手腕,接着一刀插入,向上一挑。
林克再难忍受钻心的疼痛,大叫出声。他想挣脱周阿三,却被牢牢按在地面。
“将你手筋挑了,我倒想看看没有手的大侠是什么大侠,无影腿么哈哈。”
周阿三拉过林克右手,两刀划开,如野狗撕扯自己的猎物般挑断林克的手筋。
“啊!”林克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因着疼痛叫出了声。
手筋挑断,周阿三似乎还不过瘾,盯着林克脚腕。
“若是你真练成无影腿,那我可害怕死了,不如送佛送到西,脚筋一同给你挑了吧。”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要完全除掉林克报复的可能性。
说着拉开林克裤管,对着脚后跟扎下去。
一块飞石砸向周阿三面门,却被他一拳打飞。
周阿三转头,见一个小子手中还捏着一块墙壁破碎掉下来的石头,正准备砸向自己。
李立被周阿三一盯便浑身僵硬,似乎被凶狠的食肉动物盯上,巴不得转头跑回牢房里。
周阿三放开林克,拿着刀起身向李立走来。
李立双腿打颤,高举石头喊道:
“你放开他!”
周阿三早已放开林克,还有几步就走到李立眼前。
“砸我?你再砸一下?”
李立高举石头的手似乎也石化了,如雕塑站着。
周阿三一脚踹来,李立一闭眼就地等死。
那一脚能将几百斤的汉子踹飞,自己这身体,必然立死当场。
“立”死当场?还挺好笑的。李立在黑暗中说出自己最后一句话。
只觉胸口一闷,后背重重撞击在栏杆上。李立睁开眼,跪地大口大口干呕起来。
周阿三踹出那一脚的同时,侧脸中了一脚,使得大部分力量被卸去,才没有当场要了李立的命。
周阿三被踢了一个趔趄,转身见林克吊着鲜血淋漓的双臂站着。
“这家伙,好像眼神变了?似乎不是前阵子天牢房里那个慌乱不堪,极力用话语给自己打气的小子了。”周阿三心想。
“喂,有两下子,还能站起来,你还真打算练无影腿么?看来我必须将你脚筋也挑断了。”
他试图让林克慌乱,控制林克的气息,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打不过林克,他就是想让林克害怕,他喜欢人们因恐惧而慌乱的呼吸。
可是林克呼吸顺畅,没有被干扰分毫。
“他为什么不害怕,他的恐惧呢?”
周阿三心中发狠,转身抓起地上干呕的李立,大喊:
“迪利亚!”
大个子迪利亚正在十字路口中间殴打冲过来的犯人,听见周阿三唤。
周阿三将李立奋力抛过去,如一个沙包,被迪利亚单手在空中接住。
“杀了他!”周阿三说。
“呼吸往来,纯然一体。”
话音未落,林克奔向迪利亚,骤然忘记了手腕与双臂上的疼痛,气息贯通双腿,直取迪利亚。
迪利亚听见周阿三的话,双手高举李立过顶,要重重往下一砸。
林克跃起,一闪就到了迪利亚身前,一心要救下李立。
迪利亚往下一砸,带着李立砸向林克。
李立砸在林克身上,两人翻滚着,和着血污和泥,撞向十字路口中心的那口井。
李立脊背撞上井沿却未停下,身体一翻掉入井中。
林克急探身入井,想一把拉住李立,却发现自己手筋已断,直向李立伸出胳膊,任凭他掉入无底深处。
“嗖。”
一把小刀插入林克后背。
林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花也掉入井中。
周阿三掷出飞刀后,见林克掉入下水道,说:
“这才对嘛,死之前,要将你我的账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