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庄客栈
慕星痕一行人来到客栈已是子时,白明若栩帮慕星痕、金河包扎了伤口,看着两人的伤势颇重,着急地:
“我还是去帮你们请个大夫来。”
“咚咚”,有敲门声响起。
“小心行事。”
金河谨慎地。
白明若栩点头,上前开了门。
“不用请大夫,让我来看看他们。”
一位老翁站在门外,斗笠轻掩,声音低沉。
“您是谁?”
现在是多事之秋,白明若栩不打算让这么一个陌生人进来,严肃问道。
老翁微微一笑,摘下斗笠,白明若栩眉间紧蹙,还是挡在门口。
“我们并不认识您。”
金河走过来。
老翁右手轻轻撕掉了易容的面皮,白明若栩面色惊诧,喊了一声:
“粟玉长老!原来是您!”
“粟玉长老来了。”
慕星痕、金河急急上前来行礼。
“你们都坐下吧。”
粟玉的突然出现与温润平和的语气,在此时,无疑是给了他们每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无比踏实。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实我一直在鹿垚国,在你们的周围。”
粟玉望着三人说道。
“长老,您是何时来的鹿垚国啊?”
慕星痕问。
“自你们离开大都后,我与天宫世长老对你们的安全就不放心,我们商量后决定,由我到苍穹崖暗中保护你们,他则继续留在大都,只是我到时,泷璃等人已经离开了苍穹崖。”
粟玉缓缓说道。
“您一直在寻找我们吗?”
白明如栩问。
“其实,我同泷璃是一起来到此处。”
粟玉眸色如海。
“一起?”大家疑惑地。
粟玉点头。
此时,门外敲门声又起。
“一定是泷璃她们,我沿路给她们留了记号。”
白明若栩欣喜地。
莫邪泷璃、照镜生、照溪歌、花莳雨、子规一起走进来。
“长老!”莫邪泷璃看见粟玉的瞬间,亦是惊讶不已,连忙见礼,“这位是粟玉长老。”
“见过粟玉长老!长老名动江湖,今日晚辈真是无比荣幸!”
照镜生见礼说道。
“照崖主,实在客气了,大家也别拘束,都坐下说。”
粟玉一贯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
“长老,她们三人分别是苍穹崖照溪歌,鹿垚国花莳雨姑娘,子规姑娘。”
莫邪泷璃介绍。
“拜见长老!”
三位姑娘谦和地见礼。
“你们不曾见过我,我对你们却有所耳闻。”
粟玉点头。
“慕师兄,金师兄,你们的伤势如何?”
莫邪泷璃走近他们。
“无妨的,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慕星痕问。
“杜主持伤得很严重,他们急着走了,也没有为难我。”
莫邪泷璃回答。
“泷璃,你也受了伤,现下怎么样了?”
慕星痕内伤颇重,声音轻弱地问道。
“我只是小伤。”莫邪泷璃轻摇头。
“他为什么会不记得你了?”
莫邪泷璃眸色黯然:
“他中了降灵的魔灵之毒和千思情咒,解毒后,不知什么原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如今看来他也不记得你与他之间的事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招招凌厉。”
白明若栩终于清楚了。
“是。”莫邪泷璃轻声说。
“是我太大意了,没有照顾好泷璃。”照镜生站到莫邪泷璃身旁。
“你就是泷璃的堂哥?”
慕星痕初见照镜生,只觉得他确正气凛然,卓尔不群。
“正是,你就是泷璃常提起的慕师兄?”
照镜生微微一笑。
两人之间,似乎微妙异常。
“您刚才说,您是同泷璃一起来的鹿垚国?”
白明若栩适时地打破沉寂。
“我可不就是同泷璃一起来的吗。”
粟玉微笑,低头看了看腰间系着的锁云令令牌。
“原来,原来那位船家就是长老老您。”
莫邪泷璃恍然大悟。
“不错,之前送你的朋友青少掌门去大智山,引子规二人离开陶家村的人也是我。”
粟玉说。
“感谢长老!是您一路保护她们平安无事,泷璃让长老费心了!”莫邪泷璃深深鞠躬。
“花莳雨、子规感激长老救命之恩!”
花莳雨与子规亦上前拜谢。
“快起来!你们这帮孩子,历经磨难,不屈不挠,让我也为之动容,放心,我与天宫世长老,只要能力所及,必会护你们周全。现下,我先为痕儿河儿疗伤要紧。”
粟玉说着就起身去到床前。
“长老,不可。”
金河与慕星痕拒绝道。
“有何不可?你们伤得不轻,勿要耽搁。”
粟玉下了命令。
“有长老为他们疗伤,你可不用担心焦虑了。”
照镜生看了看莫邪泷璃,安抚她。
莫邪泷璃终于舒了长长一口气。
一炷香的时间,莫邪泷璃把花莳雨、照溪歌与子规安排在旁边的厢房里休息,自己又与照镜生在客栈周边查探了一番。
刚回来时,粟玉已为慕星痕、金河疗伤完毕。
粟玉目色深沉,叮嘱道:
“你们二人被幻化神功所伤,需要细心调理月余,这期间不可再动用内力。”
“要这么久才能恢复?”
慕星痕心急了。
“调理好身体要紧,万事等伤好再说。”
粟玉意味深长地。
慕星痕的迫切,大家看在眼里,他这次到鹿垚国来,实是改变了许多,这些巨大的变化让莫邪泷璃心里预感到他万分地迫切、要孤注一掷而行。
“师兄,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也会在集王山出现了吗?”
白明若栩为他们沏了茶,坐在金河对面。
“这件事,原本我们也没有想瞒住你们,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们两人却是为了宝藏而来。”
金河神色坦然。
“是因为在思越国你提起过的事情。”
白明若栩问。
“对。”
金河肯定了白明若栩的猜想。
“泷璃,你们要商议天霞派中事,我一个外人在此诸多不便,我先到外面走走。”
照镜生本想寸步不离地保护她们,看到每个人神情肃然,欲退出门外。
粟玉望着他:
“照崖主,此事事关武林,事关中原,与苍穹崖亦是息息相关,你且留下吧。”
“好。”
照镜生颔首。
金河上前一步,向粟玉拱手说道:
“长老,元朝如今,内外动荡,蒙汉之间隔阂重生,为君者不仁无道,天下苍生苦不堪言,我们深感唯推举新君,取而代之,百姓才有生的希望,元朝才有生的未来。请长老明鉴!”
粟玉凝视着金河与慕星痕彭湃激荡的双眼,静静说:
“我知你们心意,国之本,民心民生也,元皇民心已失,各国横生觊觎,战事不断,非安平之世。但你们可想过,元皇犹在,若要推翻他,重立新君,有多少无辜将会牵涉其中,枉然送命?元朝百姓又会深陷怎样的战乱之中,孤苦飘零。”
“长老的思虑我们也深深顾忌,可若我们一昧隐忍下去,视而不见地隐蔽于世,我们自是可以安稳一生,百姓的日子将会日复一日地陷入绝境,有儿不敢养,有老无所依,卖儿卖女,饿殍遍野,永无天日。”
慕星痕目色深凝。
“难得,你们愿意舍弃自身安危,思民思国,心怀百姓疾苦,我明白你们并非恶意弄权,不顾天下兴亡之辈。倘若你们真的选择面对那一日的到来,元朝内乱未平,外域列国会不会就此举兵进犯?他们会不会合盟瓜分元朝疆域?一旦狼烟四起,国将不国,民将不民。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你们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今日所说,不是命令你们,只要你们万分慎重!”
粟玉深重透彻的一席话,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古来,多少君主交替,皆天翻地覆,血染宫门,无不是天下众生无辜的悲鸣!”
照镜生站在窗前,宁息感叹。
“这天下是尔等的天下,我与天宫世终将老去,那时,你们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只在乎于你们一念之间,我言尽于此。”
粟玉举目远望。
“原来,师兄你们一直想取得集王山宝藏,厉兵秣马,推翻元皇?”
莫邪泷璃明白了。
“泷璃,元朝虽风雨飘摇,但根基尚在,我们需要这批宝藏,故,我们的行动一直保密着,到了鹿垚国也迟迟未联系你。”
金河解释道。
“我不反对你们体恤苍生,为民谋福祉,也不怨你们隐藏行踪,但这不是非要去抢夺宝藏一条路可走啊?我们历经了别有洞天阁的大火,留下了一片哀鸿遍野,来善寺一战,大智山险些变成废墟,大都、沙湖关、如疏崖、集王山,太多战争了,太多血腥了!如果一定要把所有人再一次推向战争的硝烟,死亡的罹难,把中原变成一个混沌的屠杀场,恕我不敢赞同你们的伟大愿望。”
莫邪泷璃双眸如渊,掷地有声。
“泷璃,你冷静一下。”
白明若栩清楚莫邪泷璃再不愿看到战祸绵延的心情,拉着她的手安抚道。
“泷璃......你说了这么多,你是决定不再支持我?”
慕星痕问。
“我无法视而不见,再在将来去看着你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后悔。”
莫邪泷璃直视他。
“元皇昏庸,死不足惜,我们可以秘密杀了元皇,让慕师兄名正言顺回归皇室继位啊!”
白明若栩提议。
“不可!”粟玉站起来说道,“刺杀元皇,也必将引起皇城内动乱,兵变随之而起,这是下下策。”
莫邪泷璃抬眼望向粟玉长老、慕星痕,心中一沉,他们只是要皇位?根本没有想过天霞派的深仇。
“更何况,慕兄怕是只想取而代之,不曾想要元皇的性命吧?”
照镜生拨云见日,慕星痕对元皇还是心有顾忌的。
慕星痕却在此时矛盾了、挣扎了、沉默了。
“不能取他的性命?”莫邪泷璃双手紧握,思绪翻涌。
“他可是杀死莫邪师伯师娘,毁了别有洞天阁的祸首,怎么能就此放过他!”
白明若栩愤然。
“若栩,难道你要星痕面对杀师之仇与血缘之亲,顷刻做出一个抉择吗?”
金河反问道。
“血缘之亲?”白明若栩眉间紧蹙,“皇宫里那个整日高高端坐殿上,视人命为草芥之人,是你们口中的亲人,是这样吗?”
“别有洞天阁一事,我们在大都时一直查找蛛丝马迹,他是派赛术监视天霞派的一举一动,并下令若有妄动,全数截杀。但确是赛术急功好利,从中作梗,投毒暗杀,纵火迫害,如今赛术、吾木相、毒医一党已死,为了大局着想,我们确不能动手。”
慕星痕眼中的犹豫不决已然明显。
“他们已死,这件事就应该了结了,是吗?那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谁给了赛术这么大的权利,让他可以一手遮天,胡作非为,犯下这些罪无可赦的恶行?又有谁可以为这些恶行承担?作为幕后推手,他就能逃避责任,逍遥法外是吗?”
说到最后,莫邪泷璃已心寒意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为他推卸责任,但他身在皇宫,赛术隐瞒、谎报事实,误导了他的判断,也是实情。”
慕星痕说。
“他即为百姓们的天,为世间之主,连一双明辨善恶是非的眼睛都没有,称自己是被奸佞所摆布,而痛下杀手,岂非不是残暴无德。”
莫邪泷璃痛声道。
“泷璃,你别激动,星痕也是想找到一个真正解决的办法。”金河说。
“也许你已经忘了,那场投毒、那场大火、那场殊死之战,但我不会忘记我爹娘、满枝、云衾的眼睛,我永远忘不了!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只是一二,我无权干预你们的选择,但取不取他的首级,就要问问我手中的剑了。长老,抱歉,我先回去了。”
莫邪泷璃平静说完,决然而去。
“泷璃,你自回去,好好养伤。”
粟玉依然在一旁,风平浪静。
“师兄,我对你们也很失望。”
白明若栩只淡淡说了句,转身而去。
“我,去看看她们。”
照镜生点点头,离开。
慕星痕面色如尘,猛然捂住胸口。
“星痕,再找机会,慢慢解释,不急于一时。”
金河扶住他。
“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慕星痕双眸冷寂,喃喃自语。
“泷璃!”照镜生追上莫邪泷璃,拉住她,“走这么急做什么,你还受着伤呢!”
“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莫邪泷璃眉眼低垂。
“那好,我房间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叫我。”
照镜生放开手。
莫邪泷璃点头。
白明若栩赶过来:
“我会开解她的,毕竟那么久了,这一直视她心中的最痛,报仇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放心吧。”
“好。”
照镜生放心了。
白明若栩低头走过。
“你,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照镜生艰难地开口。
“很好,伤也好了,一切都好。”白明若栩停住,抬头,目色柔和地迎上他金眸若绚的双眸。
“嗯,那就好。”
照镜生尴尬地不知说什么。
“我进去了。”
白明若栩淡然而笑。
“姐姐,你怎么了?”
看见莫邪泷璃面色苍白地走进来,子规迎上前去。
“没事的,许是太累了。”
莫邪泷璃坐下,眉间深锁。
“我们在这边,听见你们隔壁似乎在争吵?你们怎么了?是我哥哥又出言狂妄了吗?”
照溪歌担忧地问。
“不是的,溪歌。”
白明若栩轻轻摇头。
“你若不想再呆在这里,我们一起回琣水吧,泷璃姐姐。”
子规微笑道。
“琣水?”莫邪泷璃心中猛然一震,“子规,你叫我什么?”
身后的白明若栩、照溪歌也很是惊讶。
“泷璃姐姐。”
子规走来拉住莫邪泷璃的手。
花莳雨上前,笑眼吟吟:
“你道我们是怎么忽然地就折返回来了呢?我带着子规本已顺着粟玉长老的指引,一路向西离开。是降灵,他中途拦住了我们,用一株叫灵花的紫色花重新唤醒了子规的记忆,鹿垚国以前的事,子规想起来了。”
“真的!太好了子规!”
莫邪泷璃拥住子规。
“从今以后,子规就是荪初,荪初亦是子规。”
子规开心地笑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不是吗?泷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明若栩望着莫邪泷璃说。
“让你们担心了,若栩,你说的对,我相信,无论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莳雨,谢谢你!”
莫邪泷璃的万分感激尽在不言中。
“泷璃,子规心之所向亦是我的心愿。”花莳雨微笑。
“降灵有没有为难你们?”莫邪泷璃紧张地问。
“并没有,他只是说,要把荪初还给你,这是他答应过你的事他必须去做。说完就走了。”花莳雨回忆,“初见他,我还以为他是来杀我们的呢。”
“答应过我的事……”
莫邪泷璃霎时间迷茫了,曾经有人执手相依,互诉此生不离不弃,只能隔月遥望;曾经有人允诺,血债血偿,匡扶正义,只换成一句不可为;剩一个世人口中的魔,却守信如初,而得此刻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