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灵魂的重量吗?”
那女人冷不丁地问道,令云飞烟有些不悦,毕竟他十分讨厌别人在他思考时打断他,因为这一点他经常被看成是「神经过敏」。
台上的那具身体以勉强的状态存活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其大脑近乎停止了工作,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的样子。
那女人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搞来的香烟,打个响指火苗便从指尖窜出,点燃了烟头。
“这里应该不让抽烟的吧……”
飞烟嘀咕,他不知和这家伙如何相处。他望向不远处立于内侧的「御剑实验室」的门牌,除此之外的墙壁便是一片纯白,女人也换上了工作用的白大褂,腿上上了支架,用于长时间站立。
“这不是烟,是特制的药草卷,有止痛作用。况且和死人打交道惯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你不要忘了我们此次的工作。”
她刻意加重「死人」二字的分量,仿佛在诱导飞烟向她提问。
“可是这家伙……”他指了指一旁的心电仪,上面的线条在有规律地起伏着,眼前这个瘫痪在台上的略显富态的中年男性从现代医学角度上看还是「活着」的。
“你觉得「蛇蜕」还是蛇的一部分吗?”
女人又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飞烟有些头疼,这家伙要是当老师,首先得为她的学生默哀。
“应该不是吧……”
“为什么?”她紧追不舍。
“因为蛇已经蜕皮跑了,留下的蛇蜕是没有生命的……只是废弃的皮囊。”这是飞烟想出的最佳答案。
“很好。”女人表示赞赏,眼前这个男人多少有些开窍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说这家伙已经「死」了?”
她用手指夹起烟卷,吐出带有苦涩中药气息的烟雾。
“因为他是「蛇蜕」?”
飞烟不想和她对视,这女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锐利,总能看穿人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他斜视着女人胸前镌刻着「第一负责人」字样的金属名牌,奇怪的是她的名字只占相当小的面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女人这次没有回答对或错,而是自言自语起来,飞烟只得听着。亮白色的科技冷光打在她盘起的薄橙长发上,使得夹杂在其间的银丝尤为明显,脸色也更加苍白,几乎没有生气。飞烟觉得比起已经「死掉」的中年人,眼前的女人更像「死者」。
“大约是百年前,这间实验室的第一代负责人「御剑亦墨」在私下进行过一场实验,通过上百组对比参照后发现,所有的死者在与生前比对后体重都减少了「二十一克」。”
“生死仅间隔数秒,没有任何脏器损伤,但无论怎样测试,实验体都在死亡的瞬间减少了「二十一克」。”
“…………”飞烟沉默,显然实在思考着什么。
“那这个男人的体重呢?”这是他第一次向女人提问。
“减少了二十一克。”
………………
“当时那几个家伙就围在离我们藏身处不远的大树下避雨,看样子应该是在分赃,可这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一个突步直接蹿到他们脑袋上……”
楚天此刻一转之前的沉闷态度,倒像个说书先生,两手不间断地比划着。
在外人看来眼前的青年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目光短浅的俗人,但这也是他所期望的。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怎能不懂,若是在这时长篇大论一番才更让人生疑,倒不如得过且过,浑水摸鱼的好。反正之前已经赚够过关的分数了,虽说第一够呛,但挤个前三是没问题的。
“当时分给各组的资源本身就有限,恐怕上面那些家伙是想让学生们自相残杀,先淘汰掉一部分。”
身后的少年这么说道,话语中掺杂着些许不满,尽管是背对着他,楚天还是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气场,具有极强的穿透性,但目标的方向却是一旁的红瞳少女。
「又开始了,这家伙意外地小心眼,明明我都不怎么在意……这算啥?仇富心理?」
这个小组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暗藏的矛盾却在不断积蓄,恐怕在某天会突然爆发出来也说不定,但对于楚天来说这又算什么?他对此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甚至巴不得这两人能打一场给他瞧瞧,顺便摸个底。
至于这位大小姐,他之前是领教过厉害的。
御剑一族之所以位于七圣体系的中心,除了特有的领导力以及建国的功绩外,最重要的就是超乎常人的体质,统称「御力」。
但是传到旁边这位身上的时候,御剑的领导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对于她捉急的智商,楚天只得表示
「你是假的御剑人吧……」
其实说智商不够有些夸张,只是这家伙常干出一些脱线举动,已经缺乏生活常识,可能还有些神经衰弱……
但那蛮横的怪力倒是被完美地继承下来了,记得前世楚天还叫「亦墨」的时候是十分忌惮这份流传于血脉之中的力量的。毫不夸张的说御剑里的一个十岁小孩都能一拳锤碎他的胸口……
之前貌似是在刚开始的几天,三人经过一条过道。
这片作为考场的废弃城塞在靠近入口处的部分区域是与森林相连的,即使是石砖铺就的地面也有茂密的杂草延伸而出,或许当无人生活之后自然会重新取走这片土地。
先是叶晓月感应到了废墟深处隐藏着什么,提议众人绕道而行,但大小姐有些不乐意,这个娇惯的家伙自然不想多走几千米的路途。况且一天下来众人也疲惫不少,就怀着侥幸心理绕了进去,毕竟……
结果刚走没几步,就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好似有千军万马向众人奔来,但声音显然是没那么杂乱,应该只有一个目标。
首先从黑影中凸显一对竖排的白巨双角,其庞大的体型迅猛的动作让人联想起在铁轨上奔驰的蒸汽火车,而那巨兽身旁也的确冒气阵阵蒸汽状的灵气,通体程橡树般的白色……
「巨橡犀!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鬼地方转悠……」
在楚天的印象里这物种天生就是为横冲直撞而生的,它们的可怜的大脑里除了争斗就没有其他内容,对此师傅给的建议是:
“单独遇到这东西绕道走就行了。”
楚天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一眨眼人影都没了,只留下那声很负责任的:“快逃!”还回荡在虚无的空气中。
“这畜生!逃的比声儿都快!”
叶晓月骂道,他头一次看见这么快的移动速度,但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随即他也动起步子,回身望去时……
“这娘们想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并未减慢脚步。
娇小细嫩的躯干和即将冲撞到她身前的巨物形成鲜明对比,就如同树皮迸裂的苍天大树和新生的树苗一般。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已经放弃挣扎的麻木罢了。
「他奶奶的!本尊岂能交代在这鬼地方……」
楚天回头望向之前的废墟深处。
“应该快了吧……”他开始估算倒计时,就如同当年默数实验计数。
结果那地方瞬间就爆炸起来,废墟中心产生极大的冲击波,好似有只巨掌从中间将其剥开一般,楚天清楚那是两股怪力相互冲撞的结果,力量交汇的中心点应该被夷为平地了,如果自己当时在原地……
「虽说有御力但终究是人类之躯,这番冲撞后肯定得丧失行动能力,难道要让我背着她走一路……不过旁边的那小子要是没跑掉,肯定得成渣……」
楚天此时脑海里不觉浮现出四散的肉沫,这倒不是说他冷血无情,面对队友的死亡都能这番戏谑,而是他这人本身就善于往糟糕的地方想。
飞溅的尘埃中夹杂着大片的颗粒,还弥漫着浓郁的腥味,但从少女完好无损的身体上看血液应该属于后者。
原先墨黑色主调的制服式长袍此时已经被染成鲜红,溅落在粉嫩脸庞上的血浆遇到空气竟然像沸点极低的化学制品一般蒸发升华,只留下面积极小的红斑,被风一吹就自动脱落。
犀牛的巨角直接被粉碎,脑袋从中间裂开一条缝,眼珠子受力几乎要蹦出来了。
灵兽的血液或是重要器官一旦脱离本体后不后就会蒸发掉,如何保持新鲜的样本是现今学术界试图攻克的一大难题。
人类在遇到威胁时,迫于求生的本能,第一反应会是逃离,由此延伸出闪避的方式。楚天前世的师傅也是按照这种思路来训练他,在不断的殴打和折磨中楚天领悟了非人般的速度和身法,以戏耍对手而闻名。
但御剑族人显然是没有这个「本能」的,无论遇到怎样地对手他们都不会产生「躲避」这个概念,无论怎样都是先上去一拳,当然因为这一点族人的成活率很低就是了……
一拳打死冲撞中的力量型灵兽,其难度不亚于空手截下极速行驶的火车,这即使是在御剑一族中也是……
“你干嘛!”
楚天冷不丁地攥住大小姐的手臂,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肱二头肌,如醒面一般揉捏着,魔怔似的念叨着:
“……肌肉纤维分布……身体密度……肾上腺素分泌……”之类晦涩难懂的词汇。
见到大小姐十分抵触他甚至直接来了句:
“能用力握一下拳头吗?我想知道你的肌肉会不会紧缩……”
对于他本人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客气了,如果有实验台,他巴不得把眼前这位直接解剖从头到尾研究一遍。
一切在一片沉闷的拳击声中终结,这一组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