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做不就行了,何必自己动手?”我看着她手中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帽子,笑道。
“闲着也是闲着,亲手做的比别人代劳的,实在”她将小老虎帽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便将帽子放下,握住我的手笑道:“倒是你,什么时候给额娘抱孙子呐?”
我一听就脸红,急忙把手往回抽,道:“弘旺很乖,景莲也很讨人喜欢的。”
良妃却把我的手捉住,道:“你知道额娘喜欢你,自然希望你给额娘抱个孙子了。”
“弘旺,他已经过继给我名下,他就是我的孩子。”我强笑道。又谁知道我嫁给八爷近五年,与他却还只是名义夫妻?
这事放在现代离奇,放在古代亦是离奇。尤其是皇子阿哥,娶福晋妻妾,哪管是不是自己心仪的。对于他们来说,女人永远都是锦上添花之物,自己不喜欢的,往房中放多少个都无所谓的,倒是自己喜欢的,争不争的到还会让自己喜怒哀乐一阵子。哪有娶进正室五年不碰的事情?何况,八爷是喜欢我的,既然喜欢,为何不说、不动?
“张氏总归是个位份低的,连我也没见过几次,虽说府上有你和八阿哥的宠爱,可终归不是嫡出……”她语气沉重下去。
我知道她联想起自己出身低贱的事,为避免她继续伤心,连忙道:“那这样看的话,我有了孩子,对弘旺,可是有弊无利的……”
“胡闹,你哪能这么想”良妃低声打断我,“哪能为这个不要孩子,你总该为八阿哥想想,现如今阿哥里,不说比他大的,就是比他小的阿哥府上,都是儿女成群……我看着,真是心急呐。”
“额娘,这也不是心急就可以解决的啊”我温言道,“孩子总是上天赐的福缘,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候降生的。”
“你这孩子,就会耍嘴皮子”良妃眉眼俱笑,不再年轻的脸上风华犹在,“那你给额娘说说,什么是恰当的时候?”
我眨眨眼,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见对面良妃幽幽一叹:“也不知道,我熬不熬得到那一天。”
我心中一惊,忙道:“额娘说什么呐?额娘是要长命百岁抱曾孙的。”
“呵呵”她展颜微笑,摇摇头道:“你不用劝额娘,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
我垂下眉眼,莫非您也是知道历史的?
“毓秀啊。”她唤我。
“额娘,我在。”我轻声细语。
“毓秀,你要帮他。”她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的一句话。
我一愣。帮他?如何帮?我一时以为我听错了,良妃娘娘一向与世无争,在每次八爷力争上游的时候,她总是出言敲打,提醒他不要忘记本分,收敛为好。
我出言试探道:“额娘,我是不是,理解错了?您前几年教导我……“
她摇摇头,道:“我们女人,和自己的男人是一条命的。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尽你所能;在他争时,全力支持;他若弃时,你亦要义无反顾。”
她抬眼凝视着我,郑重道:“你做得到吗?”
我做得到吗?我问自己,却觉得自己全无头绪。
她轻叹口气,道:“额娘也不求你立刻回答,总要想想,该怎么做。额娘有时候,真羡慕你,有个好的出身,总归有个好的归宿。而额娘我,永远不能忘记过去给我,甚至给八阿哥烙下的印记,洗也洗不掉……我只有八阿哥,只要八阿哥,只望他能好好的。只可惜,子凭母贵。我给了他生命,却给不了他一个好的出身……这是我犯的罪孽……”
她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低不可闻。
“额娘”我急忙唤道:“额娘你莫要这么想,现在,八阿哥不是很好么,如今是母凭子贵,苦难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她摇摇头,极疲惫的样子。
我看着她精神堪忧,便起身请辞。
她轻轻点点头,忽然睁开眼道:“下回把弘旺和景莲也带过来罢。”
“是。毓秀告辞。”我吸吸鼻子,看了一眼她倚在案边疲态尽显的容颜,心中一酸,急忙退了出去。
也好。额娘,也好。
您走的早,总算也没目睹着夺嫡最惨烈的最后几年,总算也没亲耳听见皇上当众斥责八阿哥“辛者库贱妇所出,自幼心高阴险”这样字字诛心的话来,总算也没亲眼看见他被削爵停俸,与康熙爷父子之恩断绝的惨状,总算也没亲身经历雍正登基后他被逼压羞辱的最后几年。
不过,若不是您走得早,他怎会因您的忌辰而未去热河行在向皇上请安,而是送去两只鹰,从而一蹶不振,再难有翻身之日?
难道是天也妒,因此注定了他末路的结局。不管是您给他的出身还是您的忌辰,其实只会在他夺嫡的路上扣分。
也许,追根究底。这就是一个错误。
八爷纵使德才兼备,才华绝世,却也本不该来人世空空走一遭,四十五载浮浮沉沉,落得个妻离子散,败寇气短的下场。
就如您所说,宁愿生生世世不遇万岁爷。
那样,即使在浣衣局辛劳,总该有个被放出宫的机会,从此贫穷也好,下贱也罢,命终归控制在自己手中,粗茶淡饭,儿孙绕膝。
也好过锦衣下一颗战战兢兢心,玉食亦不堪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