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昙花落,九月桂飘香,十月菊盛放。
后宅的日子,我是数着花儿过的。亦在去四王爷府上看望乌喇那拉氏时,见到了去年才过府的年侧福晋,也就是年羹尧的妹妹,后来的敦肃皇贵妃。
果然是生得柔美动人,我来到这里后,见到真正意义上的美女为数不多,她却是其中最最出色的一个。
不过听说她过府一年就流过一次产,不由得暗自惋惜。
这个日后承蒙圣宠的美丽贵妃,一生无数次怀孕,同时对应着无数次流产,不流产的孩子通常是很快夭折……看来是惯性流产……
这回八爷从塞外回来,没过几天就送给我一件礼物——一只眼睛还没睁开的白色小奶狗。
……
“爷,怎的忽然想起给妾身这个?”
“这些年我出行得分外多,怕你寂寞。”他温言笑道,身上塞外风尘仆仆的气息犹在。
我心里不厚道地腹诽,果然丁克家族丁宠家族什么的,在古代就开始有苗头了,啧啧。
“给它取个名字罢”他看着我抱着小狗的样子,笑道。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白色泰迪犬,叫——小八。呃。
当然我养了它七八年,已经很习惯小八小八的叫了,现如今可千万不能这么叫,不然一定会让很多人翻脸杀人的。
我想了想,随口道:“旺财罢。”要知道后来旺财可是狗的通称笑称啊……
他点点头没说话。
我知道这种事他也不会太关心,但我转念一想,道:“不好,还是叫百福罢。”
也不知怎的,我现今越发迷信起来,总觉得要从方方面面求个好兆头。贝勒府中不缺钱,旺财无益。倒是叫个百福,还希望招来一些喜气。
“你做主便好”他仍是点点头,随即笑道:“这个比较好。”
当然小百福一到我手上就不再是我的了。
弘旺过了年就满三岁了,景莲也已经两岁半,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见着肉嘟嘟毛茸茸的小奶狗就不撒手。
其实我是喜欢放开手任孩子去玩的,可如今作为嫡母,还是教导他们不要玩物丧志之类的话。其实一边教导一边心中想的是,才不到三岁的小孩急着要什么志,本就是游戏是天性的年纪嘛。
十一月他随帝谒陵,回来后我提醒他给良妃娘娘备好新年礼物。
他笑道:“放心吧,我花了半年时间,寻了一只上好的和田黄玉镯子给额娘。”
我笑着摇头道:“玉镯子冷冰冰的,怎敌做儿子的亲手准备的有热人气儿?”
他挑挑眉,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糊涂蛋,我心中暗骂,这可是你额娘渡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良妃娘娘的首饰什么的怕不会少,如今儿子长大了,做额娘的,恐怕会时常回忆起儿子小时候的事儿。”骂归骂,我仍然笑着道。
他有点领会过来,道:“可是手抄孝经,画百梅图什么的,那都是小时候没开府办差的时候送的。”
“可偏就是那些东西,最窝心了。再说爷这些年字画长进了不少,何不让额娘今昔对比,该多有成就感。”
许久,他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们做男人的,有时候心思难免粗了些。”
语罢,他忽的伸手拉住我的手,握了握,看着我眼睛道:“谢谢你。”
不必谢我。其实从始至终,唯有你一人,才是良妃娘娘唯一的宽慰。也许只是这一世,你并不知道平安是福才是对她最大的宽慰。
只有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方才觉得人身心轻松,我随贝勒爷进宫赴宴,回府守岁,第二****进宫向皇上拜年。
到了第三日则是先向惠妃娘娘拜年,之后才带我去了良妃寝宫。
这回我特意带上了弘旺和景莲,良妃娘娘自是十分高兴,当即传膳留我们用饭。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尽享天伦。
贝勒爷果然在送上和田黄玉镯子的同时,送了一幅装裱好的《福禄寿》图,图上不仅有力透纸背的福、禄、寿三个大字,还绘着福星、寿星、禄星三位,下方盖着八爷的印信。
弘旺景莲也在我一笔一划的教导下合力写了一副歪歪扭扭的“百行孝为先”的大字送给玛嬷。
这几件礼物让良妃大为高兴,立即翻找出保存得平平整整的旧物,当场比较起来。
果然是贝勒爷小时候写给良妃的《孝经》和画的百梅图,小孩子的字迹拙劣,教人捧腹。就连贝勒爷也有些赧然,嗔怪讨饶。我则很淡定地把贼头贼脑想要偷看的俩孩子暂时赶出去,可不敢叫他们看了自家阿玛的笑话。
饭桌上我们无所不谈,笑语阵阵。弘旺和景莲也把挑动气氛的特质发挥得无所不能,我看着笑逐颜开的良妃,只觉得她的面色真是从里到外的红润了,不由得心中宽慰。
这顿饭是难得吃得轻松愉快的家宴,推杯换盏间,我偶一抬头,正碰上贝勒爷看着我,他目露感谢,朝我一笑。
用膳后,我们又停留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弘旺景莲去御花园里和其他小皇子皇孙一起玩儿,我们则并肩在花园中静静踱步。
“真是多谢你了。”他忽然轻声道。
“谢什么?”我笑着反问。
他没有答话,忽然停下脚步,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要抽回手,用眼神示意他咱这可是在御花园里。
他笑笑,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只黄莹莹的镯子。
我仔细看了看,只觉得眼熟,忽然反应过来惊道:“这不是刚才送给额娘的和田黄玉镯子吗?”
不过良妃的那一只是原生的黄色,而这一只则嫩黄中微微带有黄绿色。
须知这种颜色纯正的黄玉产量很少,可与羊脂玉相媲美。眼色浅了不能称黄玉,偏绿了则叫“黄口料”,偏褐了又色气不正。
可这只镯子,晶莹剔透,柔和如脂,是和田黄玉中的罕见珍品。
他笑笑,一只手轻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那玉镯向我手上套去。
玉的质感细腻滋润,从我手上凉凉越过,我觉着有些疼,便下意识缩了缩手。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柔声道:“忍一忍,戴上就好了。”
我不再动弹,看着那嫩黄的镯子缓缓推上了我的手腕。
他捉住我的手腕,细细看了看,笑道:“喜欢吗”
我低头看去,我细白的皮肤衬着嫩黄的玉镯分外讨喜,心中淡淡的喜悦,点了点头。
他笑了:“喜欢就好。”
“和田黄玉,很贵的罢,而且这只镯子的色泽,是上上品。”
他挑眉一笑,道:“你几时对玉石也有了研究?”
我笑笑,开口诵道:“玉之色泽者,赤如鸡冠,黄如蒸栗,白如截脂,墨如纯漆,谓之玉符。而青玉独无说焉。今青白者常有,黑色时有,而黄赤者绝无。”
“你每日在书房看书,竟然连王逸的玉论也背下来了?”他略显诧异,握住我的手更紧。
我偏头一笑,偏要嘴巴上逞强,道:“你知道我偏爱白色,怎么不寻羊脂玉的给我?”
他亦笑,道:“你嫁过来的时候带的羊脂玉摔坏了,我想着给你一个更好的。和田黄玉只有原黄色和嫩黄色两种最好,我都淘换了来,一只给额娘,一只给你。”
我眨眨眼,不记得我戴过羊脂玉镯子。看来是毓秀落水之前已经坏了。
“走吧,去接弘旺回去。”他道,牵了我的手。
我由他牵着,才一抬头,便看见前方不远处转出一个人,周身都带着冰冷的温度。
如果不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有些热气的人,这整个花园都好像要被他冻住一样。
不消说,自是四王爷与十三阿哥了。
我与爷连忙把手放开,迎上前行礼。
“给四哥请安。”“四王爷吉祥。”
“起吧。”冷冰冰的声音,寒冬腊月里听起来更是觉得遍体生寒。
“给八哥,八嫂请安。”对面的十三阿哥洒然行礼。
“起吧。”
自上回一齐在五台山玩雪,竟也近一年未在私下里见过面,我与十三阿哥相视一笑,算是久违一年的问候。
“四哥十三弟不知要去哪里呢?”八爷先开口问道。
“我方才去额娘那里拜年,现在和十三弟随处走走。”那人冷着脸,一丝表情也无。
“既如此,弟弟就不多打扰了。”
“恩。”四王爷淡淡道,却没有走开的意思。
我抬眼一看,正好看见他盯着我腕间的镯子。我下意识的收回手,不知怎的,我不想他看见。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十三阿哥开口道:“我刚才看见弘旺和大格格了,好像长大了不少。”
“是啊,我正要和毓秀去接他们呢”八爷朝四爷一礼,“先行告退。”
我抬眼看了一眼冷冰冰杵那儿的四爷,看见他正冷冰冰的看着我,那温度就仿佛千万柄冰刀一起射过来。
我被他看得脊椎里发凉,浑身打了个哆嗦之后连忙甩帕子行礼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