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林天贵的血肉全部剥落在地,化作一滩血水,全身只剩一副白色骨架,裹在宽大的衣服和靴子里,只露出头部、手部。乐纵分明看见这副骨架动了一动,原本伸直的手臂弯曲了,原本曲着的膝盖伸直了。
顾不得了,油尽灯枯也是死,被血食者咬死也是死,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木诀·画地为牢”乐纵一声咒令喝出,白骨四周的地面轰然崩裂,从地底升起四面木栅栏,上空也落下一块木板,纹丝合缝地搭在四面木栅栏之上,合成一座木牢,将白骨困在其中。
张成看着乐纵的眼神有些复杂,有赞赏有惊讶,也有一丝惋惜。若不是为了张光俭的前程,他倒愿意放乐纵一条生路。
乐纵身子晃了晃,双腿在长衫之下不着痕迹地哆嗦着,已经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心中暗暗叫苦:“可恶,现在恐怕没有余力对付这个张成了。他一直不肯出手,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为了节省体力,乐纵盘膝坐下,手上保持结印之势,目的是对二张形成威慑,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为了作法而坐下。
这时,白骨已站了起来,周身笼罩在浓浓的黑雾之中,仿佛熊熊烈焰一般,又如来自地狱的恶煞,空洞洞的眼窝里没了眼珠,却闪烁着可怖的蓝光,仿佛森罗殿中升起的荧荧鬼火。它双手手骨握住囚禁他的牢笼,上下颚敲击,发出低沉诡异的长啸,声达于天,周围数里皆可闻见。
这长啸之声激荡起极具破坏力的冲击波,它身上披挂着的松垮的长衫、脚下的黑靴瞬间被膨胀的气流激荡成千万片碎片,化作翩翩蝴蝶飞舞在周身。
“啊!”本在一旁假装呆滞降低存在感的刘杰突然一声惨叫,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两耳之内有鲜血自指缝之间渗出。
乐纵也感到耳鼓一阵刺痛,连忙变幻出两颗木塞,塞住双耳。再看二张,两人不知何时早就用软塞塞住了双耳,对眼前所见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看来林天贵涅槃不是第一次了。
白骨长啸之声不绝如潮,一阵强似一阵,围困他的木栏杆强烈震动皲裂。屋内茶杯、瓷器纷纷迸裂,碎片乱飞,屋顶上瓦砾稀里哗啦下掉,原本被乐纵巨木捅出的大洞进一步放大,天边的月轮从洞中清晰可见。
刘杰身体卷曲成团,在碎瓦砾和碎瓷片上滚来滚去,留下一道道血痕。翻滚了一阵,随着啸声高亢至极致,突然大叫一声,眼耳鼻口等七窍流出血,身体抽搐两下,便双手一摊,不再动弹。张成和张光俭脸色也是双双大变,这次的涅槃显然超出他们的经验和预期。张成耳际有鲜血流出,染湿了软塞。张光俭抚着胸口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向外逃去。乐纵只感心神紊乱,头痛欲裂,连忙抱元守一、凝神静气。
张光俭的移动,吸引了白骨的注意,长啸之声戛然而止,代之以一声暴喝,围困白骨的木栅栏登时分作两截。白骨阴森的蓝光定定地望着张光俭,双手直伸,步步逼近,从喉咙深处释放出嗜血的欲望:“血……血……”
“少主,不要!”张成挡在张光俭身前,从腰间取出一个手摇法铃,叮当作响。
乐纵脑中一片混沌,乍闻铃声,仿佛乌云之中射来一道亮光,又如严冬里升起暖阳,经络之中仿佛有热气升腾,汇聚奔流至丹田之内,就如细流汇归大海一般。
乐纵抬起眼,只见那法铃高约六寸,黄铜锻造,形如钟,上有花纹,手柄呈山字剑形。他自小跟随乐昱不断升迁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那法器的来历。“原来是茅山派的法器三清铃,没想到这铃声竟然可以帮助我恢复体力!”连忙屏气凝神,加速灵能恢复。
张成口念咒语:“妖魔鬼刹,魑魅魍魉,听吾号令,指东向东,指西向西,急急如律令”,一边念,一边有律动地摇着法铃。每摇一下,七窍之中便会流出血来,先是眼睛,再是鼻子,接着是耳朵。张光俭的脸色却渐渐好转,不吐血了。他抓住张成手臂,喊道:“爹,你别念了,别摇了,你会死的!”
张成把张光俭推出厅外,“别管我,快走!”张光俭不肯,张成跺脚道:“糊涂啊,你走了,我就不必摇铃了,任他大杀四方,我是血食者,他对我不会怎么样的。等到恢复理智,你也安全了!”手中摇铃不止,口中流血也不止。
张光俭用衣袖擦干嘴角血迹,咬牙道:“爹,你小心,我去找大刀会的人救你。”
“去吧!再带几个血奴来!”
“好!”张光俭趔趔趄趄往外跑。
眼见猎物要逃,白骨目中蓝光更盛,步履也更快,张成加速摇玲,令白骨举步维艰,自己则皮肤萎缩,发色变白,瞬间老化。等到张光俭跑出县衙,张成摇玲的律动骤变,白骨突然转身,面向乐纵,眼中的蓝光变做红色,喉咙深处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
在铃声的驱使下,白骨双手前探,锋利的指尖对准乐纵,一个闪身,已掠至乐纵眼前。先前的小憩加上铃声的作用,乐纵灵能场之内灵能稍稍恢复,手印变幻,打算奋力一搏,耗费仅存的灵能,施展“木诀·草木皆兵”,毕其功于一役。手印结毕,只一阵晚风吹进厅内,哪里见到半片树叶的踪影。
“法术怎么不灵了?”乐纵暗暗焦急,“难道和灵能不足有关,也许换个法术会好一些?”
就这一犹豫,白骨双手锐利如剑的指骨已经触及他的衣襟。仓促之下,乐纵来不及更换法术,只得硬着头皮使出一招游龙八卦掌,双掌掌心向下,搭上白骨手骨,触手的一瞬,只觉刚硬如铁。
乐纵未及细思,以沾粘连随的揉掌法,以柔克刚,化解了汹汹来势。又见白骨关节之处似连未连,心想若将手骨打断,白骨便如雄鹰折翼、虎失利爪,再难逞凶。于是使一招虎扑掌,直取白骨手肘关节。
那白骨似乎看穿对方心思,往后一退,乐纵哪容他逃遁,欺身而上,“咔咔”一声,白骨右手手骨应声而断,摔落在地。
白骨一声哀嚎,转身向后退却。乐纵乘胜追击,刚追出两步,白骨突然回过身来,上下颚再次剧烈震动,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喉咙里发出诡异的笑声。乐纵突觉背心一震剧痛,似被五爪状暗器所伤,反手一拔,却是那只被折断的手骨,五指鲜血淋漓,指尖还钩粘着从他背上扣下的皮肉。
白骨又是一阵花枝乱颤的凛笑。
那只折断的右手骨似听见召唤,挣脱乐纵手心,飞回白骨手肘,接上关节,恢复如初。
“可恶!”乐纵喘息着骂道,背上伤处热辣辣地疼,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五个恐怖的大血洞。
乐纵身子晃了晃,连忙收敛心神,以免不支摔倒。此时他背部血流不止,仿佛有万千蚂蚁在撕咬,又像有无数小蛇顺着血脉往脏腑里钻,又麻又痛,浑身气力正随着鲜血外流而不断流失。
血腥之气在空中渐渐弥散开来,白骨大受刺激,呼喝一声,挺起双臂,直取乐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