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跪了下去：“小姐，三思啊！”
姜娴却没有什么表情，看了一眼那些鹅黄色衣裙：“瞧瞧，你都知道我想要做什么，那人却只想着买衣服。”
“还有啊，这小姐的称呼莫要叫了。姜家大小姐姜娴从十六年前开始就没了，只有斐家三老爷的夫人姜氏。”
黄嬷嬷哪里不知，可她总是下意识叫出原本的称呼来，足足过了十六年都没能改过来。
或许她心里和姜娴一样，从来没将这斐府当做家。
斐仁桐从屋外听着，什么都没说。身边的小厮也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那些挑了半天的鹅黄色裙子丢在了一边，沾上了尘土。
他突然间闯了进来，看着坐在那里的姜娴疑惑的看向他，就没了半点怒火。
他只能说：“这些日子好好的，给父亲过寿。”
姜娴愣住，下意识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恨四妹妹，可四妹妹如今早就疯了，只能住在京城的别院里……”斐仁桐声音中带了哀求，“你就别再恨她了，总归她也再明白不了什么叫恨。”
姜娴收敛了平日的温柔，眼中满是嘲讽：“所以我才奇怪，枝儿为何宁可得到这般结果也要嫁给陈毅。我当年和陈毅就差半个月成亲，我盼了十年的一场婚礼，都被你们毁掉了。”
“总归得叫父亲过了这次寿辰。”斐仁桐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寿宴过后，你要走我也不拦你。月湖和合涛我会照顾好，你不必担心。”
姜娴震惊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四妹妹如今的样子，总归当不好陈夫人了。”斐仁桐说出那番话之后便轻松了不少，“陈毅也未再娶，倘若他心里还有你，你同我和离嫁给他也好。”
姜娴被他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突然间就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她不能确定陈毅有没有变心，又或许是她对斐仁桐也有那么几分不舍。
可她还是向往着京城的那个人，过了十六年时间她还是记得他，记得当年他们曾说过一起周游四海眺望朝阳。
最终姜娴点了点头，斐仁桐也再无话可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听得到几个人的呼吸声。
还是斐仁桐离开了，姜娴瘫软在座椅上，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可能她对斐仁桐，也不是全然厌恶的。
然而终究是相识在错误的时间。
斐仁桐独自回到书房，任何人不许进。他立于书案之前，看着桌上那幅他画了数月的画像，最终还是决定将它收起来。
姜娴的生辰在十月底，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
斐仁桐一点点卷起那幅画像，姜娴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他后院那么多人，却只有当时她进门时已经怀孕了的柳姨娘和陈姨娘生下了孩子。
斐南浔与斐黎汌和斐月湖足足差了五岁。
他想，他其实是喜欢姜娴的。
姜娴和斐绿枝是手帕交，自幼便经常出入斐府。而大哥整日练武，二哥整日舞文弄墨，也只有他能带着两个小姑娘玩耍。
他们也只差两岁，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那般长久的岁月，动心也不是太过稀奇的事。
可姜娴和陈毅是娃娃亲，所以斐仁桐从未表示过什么，放任自己随心所欲做一个风流浪子。
既然他喜欢的注定留不住，为何还要强求。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愚弄世人。那日，斐绿枝见到了陈毅，一见钟情，满心满眼都是他。所以她夜里来了他院子，问他喜不喜欢姜娴。
他骗不过四妹妹。
姜娴从来不会对他们二人防备，于她来说两人同她的亲人一样重要。斐绿枝的下药异常容易，她只是说自己寻到了一样新的糕点请她尝尝，姜娴便满心欢喜的吃了下去。
他那日强要了她，然后斐绿枝将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毁了。他成了一个强奸犯，姜娴没了清白也没了名声，斐绿枝从未遮掩自己的作为成了一个恶毒的女人。
陈毅根本不可能娶她，可陈家是武将世家，那时边关正在打仗，缺粮少马，眼看着陈老将军危在旦夕。
斐绿枝出了物资送到边关，之后，陈毅娶了她。
同一日，姜娴也不得不在舆论中嫁给了他。
他们四个，谁都没能过好。
陈毅整日厌烦着斐绿枝，不肯与她同房，斐绿枝在院子里坐了一天，给他下了药。斐仁桐不敢刺激姜娴，整日宿在书房，却依旧只能看着姜娴越发消瘦心如死灰。
斐仁桐用了三年才叫姜娴认命，斐绿枝却在一次又一次和陈毅的交锋中，逐渐疲惫。
直到她生下了陈风羽之后，陈毅成为了京城守军大将，她去军营看他，听到他和副将的谈话，才知道他对她是多么的厌恶。
陈毅说，他无数次想过让她去死。
后来……
后来她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门口的小兵，那里面都是她亲手一点点制备的。她整日里在那里做着衣服鞋子，可她从未做过，很多都根本用不得，便挑了最好的给他送来。她还一个个去问那些陪着陈毅长大的下人，问他最喜欢的口味，无数次在厨房中烧了衣服和长发。
可是她明白，这些东西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既然他想叫她去死，她就去死好了。
十二年前，斐绿枝独自在家中喝了毒酒，被大夫救活之后昏迷了半年，再醒来就谁都不认识了。瘦的仿佛一具骷髅，谁来看她都不理，整日整日的坐在院子中念叨着“她该死”。
消息传回柳阳城之后姜娴哭了一夜，她明明该那么恨她，可听到她变成这个样子仍是无法接受。
她何苦呢？
斐仁桐曾去京城看她，那时候她已经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被放到了京郊的别院，撤掉了一切能够自杀的东西，叫丫鬟们整日看着她。
他去看她那日，她看起来除了太瘦没有什么问题，然后突然间抢走了他的玉佩摔在地上，拿着尖锐的碎片捅向了喉咙。
他看着丫鬟们手忙脚乱的给她包扎，悄悄离开了别院，去了陈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毅，他和他扭打在一起。陈毅作为武将本来不可能被斐仁桐打到的，可他没有反抗。
因为他知道，斐仁桐是为了斐绿枝打的。
斐绿枝可以说是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