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宽大的白色帐篷里,朵拉,这个在玛哈坎来无影去无踪的金发女孩,正叉着腿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块精灵磨刀石磨自己的短钢剑。她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餐:烤面包、熏肉干、燕麦酒,但她不知道是不饿还是不关心,继续低头专注地把剑刃在磨刀石上摩擦。
自从离开玛哈坎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她了,詹森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突然看到,亦或是梦到这个孩子。
“面包和肉干。”朵拉突然开口了。
直视着詹森?仿佛詹森就在眼前?
“我妈妈最爱做的食物,因为这是她做得最好的菜,做菜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
朵拉的话没有特定指向任何人,但詹森知道她知道,而且毫不奇怪他的“存在”。他现在是灵体吗?
不过在看到了朵拉之前在尼弗迦德军队中一路砍杀生擒到的人,詹森也不奇怪了。
他现在看到的不是梦,而是在某地真正发生的事。
帐篷外头还有无数的篝火和欢呼,似乎在庆贺什么,但朵拉继续说:“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会做啦,面包硬得咬不动,肉干全做成了炭,很久之后她才会做不那么难吃的蛋糕和培根卷。
然而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们都吃得很开心。
因为她是妈妈啊。”
朵拉为什么要说这个?詹森不想明白,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低垂着头:“希里又有生命危险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感应到的。
“我知道。”
“而我无法醒来,无法去保护她。。。”
小女孩停下了磨剑,静静地观察着詹森那无助的自我痛恨,不带丝毫的感同身受,一如往日。
“但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痛苦,对吧。
你爱她。”
短暂的沉默后,詹森毫不犹豫承认:“是的。”
詹森·希尔文16岁就作为猎魔人游历世界诸国,认识了各种各样的美女,上床的更多。但只有希瑞亚,她的顽皮,她的固执,她的喜怒哀乐,都无声地融入他的脑海里。他原以为半失忆的他只是出于平时行侠仗义的怜悯才陪伴在她身边,但该死的,詹森自己心里清楚,在他堕入这无边的黑魔法梦魇之前,在他孤独地囚禁在自己的脑海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不能活在没有希里的每一天里。
“不要放弃希望,詹森。”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朵拉再一次开口了。
她绽放她花朵般的眯眼微笑:
“一切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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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杰洛特和希里正在一点一点地被逼向死亡的边缘。
魔法壁似乎只有那么区区的一层,但严丝合缝,连一只蚂蚁都躲不过去,以猎魔人为中心,不紧不慢地推平一切,收紧收紧,悠闲得几乎像在外头安然看戏的喀戎。
这种危急情况下,即使冷静的杰洛特也开始蛮横又狂猛地用剑,用法印,用炸弹来攻击这越逼越近的魔法壁,希里已经没时间阻止他的无用功了,而是调动魔力,青光瞬移——
咚!第十次撞得四脚朝天,没用,无论怎么聚精会神地瞬移,移动到这堵看不见的墙面前希里立刻就会被迫显形把自己撞得生疼。
魔法壁仍然不受任何影响地收缩着死亡的包围圈。
“杰洛特。。。”眼看那头山峦大的猛犸一寸一寸地被积压,骨头咯吱咯吱地被压碎,而他们俩还不得不和这头死尸背靠背来腾出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希里的声音不禁打战:“我们该怎么办。”
杰洛特没有回答,只是趁着空间还有回头的关头,把实际上已经开始恐惧得微微发抖的希里搂住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做一个企图阻挡的屏障。
魔法壁已经收缩得只有咫尺大小。。。
就在这生死关头,整个洞顶突然塌了下来!
这个突发情况出乎了喀戎的预料,但也仅此而已,还没等山石坍塌到距离他头顶一米的距离,魔法师一挥手,整片山石就被悬停在半空中。
“嗯?”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喀戎看到。。。
轰!
巨大的火球炸开悬浮的山石,双重的爆炸吞没了喀戎。魔法壁没了主人的驱使,暂时停止了动作。
然而火球却没停!两颗,三颗,无数颗火球呼啸着把喀戎所处角落炸得平平整整,如同火的冰雹。
杰洛特立刻就认出来了:
“特莉丝!”
黄昏的雪天是蒙蒙的灰暗,红发女巫从洞口缓缓降落,周身还包裹着火热的橘红光芒。
“离我的家人远点!”特莉丝当然读心读到了,没有放松警惕,双手高举,时刻准备着再次轰炸。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堆埋着喀戎废墟残骸。。。化为粉尘化为虚无!?黑暗的魔法师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连烧焦痕都看不到,他保持着嘲笑,凝视着到来的不速之客:“大无畏的特莉丝·梅丽葛德,我早该想到你绝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尤其还是你最爱的人。”
喀戎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但特莉丝暗暗吸了一口气,这个法师像对付空气一样接受自己最强的法术,可想而知他没有施展出来的法术水平。不给喀戎时间,特莉丝立刻舞动双臂吟唱。。。
紧接着她的手臂就猝然放下,不,是紧绷在身体两边,结合她痛苦扭曲的表情——喀戎以惊人的法术隔空扼住了女巫!“不不不,特莉丝!!!”然而哪怕杰洛特激起的疯狂的狼性和毕生的剑术法印也无法突破魔法的隔阂,这个可怕的魔法师一边用意念维持着魔法壁,一边右手继续施法收紧手掌,狞笑着注视半空中如垂死毛虫一般蠕动挣扎的特莉丝,似乎真的像捏死一条虫一样简单。
再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了,这一家三口几乎注定要面对死亡的绝望。
哐当。
所有人都闻声愣住了。
喀戎愣的是他左手稳稳拿着的女神雕像突然掉在地上,而杰洛特他们愣的是,喀戎的左手突然消失了!?
不是什么暗器切割,就是他上一秒好端端的左手,下一秒如同他的瞬移法术一般直接消失在空气中!
当然他这种级别的法师并没有痛苦哀嚎,只见他咬牙一用力,黑皮手套的左手重新出现在手腕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过这怪异现象也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所有法术顺势解除,杰洛特赶紧跑去抱起奄奄一息的特莉丝,希里则抓回吉薇艾尔护在他俩面前。
然而喀戎根本没理他们,只是喃喃念叨着“怎么可能”,眼神空空地自我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不甘又冷酷地盯着希里:“算你们今天走运。”
眨眼,他就无影无踪。
而希里感觉再眨眼间,他们三人就回到了医院,因为杰洛特抱着特莉丝仍然飞奔如风:“快点找医生来!叶奈法。。。”不用杰洛特再说什么,早已被他的动静惊动的叶奈法就先放了一个观测魔法:“双手手臂骨折,四根肋骨断裂,内出血。。。天啊,特莉丝——杰洛特你们到底去干了什么。”
“喀戎。”稍后背着雕像进来的希里一说出这个词,维伦特立刻明白了,但她还得向养母解释一下:“一个实力异常强大的魔法师,和伤害我们的白骑士是一伙的。。。”“叶,你需要多久。”杰洛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握着特莉丝惨白的手,很想握紧,一想到她刚刚受到的折磨,又不忍心用力。
还没等叶奈法说话,特莉丝先醒了过来:“杰,杰洛特。。。”“特莉丝,我在这里。”特莉丝已经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凭借感官判断,说一个词就吸一口气:“去。。。嘶,去治好。。。詹森。”“想都别想,我的姐妹。”叶奈法一手施法一手调制起魔法护符:“现在不是时候想着救死扶伤。”
“Please,”特莉丝忍着痛攥住了杰洛特的手:“杰洛特。。。我们,需要。。。他。”
高冷的女巫终于被这对救人不要命的情侣打败了——当然她并没有真的立刻掉头,而是将刚调好的护符戴到好友脖子上,嘱咐杰洛特:“这个护符可以减缓她的伤势,叫医生拿些元素药水和曼陀罗来,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猎魔人没有浪费一秒时间就出去了,叶奈法从希里手里接过雕像,细细端详,难以置信:“真是罕见的圣物,更罕见的是有如此本事的魔法师居然没有对它做任何手脚。”“我不想无礼,亲爱的。”维伦特瞥了瞥努力隐藏着情绪的希里:“但你可否快点开始?我觉得有人比我还着急。”
“谁说我没开始了。”
说话间,雕像从叶奈法双手间飘起,移动到詹森的正上方。女巫双手比划法印,唇齿吐出精灵咒语,操纵着雕像直到。。。
纯白的亮光爆发出来,别说抬手遮光的三人,连一旁闭着眼睛的特莉丝都感觉到那无边魔力带来的刺眼。在亮光逐渐降低到适应范围之前,金龙先看到了,白色的光束源源不断地流入,亦或是冲入詹森的心房。
詹森随着光芒的涌入骤然醒来。。。童话标准的故事情节并没有发生。
连叶奈法都不禁开始疑惑了,她维持着雕像的漂浮,低头检查猎魔人的身体情况:“不可能啊,没有任何黑魔法能对抗圣物的光芒,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奇怪的青草试炼。。。”
站在一旁的希里没说话。
她只是凝视着似乎永不醒来的詹森,想起了她在玛哈坎山谷时的重伤昏迷,当时的詹森也是这么心痛吗?
这种感觉太揪心了,希里都不敢再细想詹森是如何熬过那些时间的。
药物没用,魔法没用,甚至圣器都没用。难道今天她经历的绝望还不够多吗?
要不是杰洛特当时情急万分,希里绝对也要吼着要求先治疗詹森。
她不想再是一个人,尤其在她交出了她毕生的信任和爱之后。
维伦特在角落里,龙之瞳静静的观察,眨都不眨。
在希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走向祝福的女神,伸出手,接触。
源术士的青色魔力瞬间汇入光的瀑布中,飞下进入。。。
光,整个房间的光被某种力量拉扯,汇聚到一点。
炸开,不单单是这个病房,整个医院,甚至方圆十里,瞬间被光芒扫过。
好一会儿,病房里的众人才睁开眼睛:这道延伸的光没有杀伤力,所以他们只看到女神雕像失去了光芒,静静地倒在地板上。
詹森,醒了。
等等,他是睁着眼睛,但是不看这里的任何一人,更别说刚刚的白色光芒如护身罩一样包裹着他,毫不褪去。
还没等他们开口,詹森仍然维持那呆滞的表情,环视了房间一周,来到特莉丝床前,伸出两指贴住了她的额头。
特莉丝和刚赶回来的杰洛特都震惊了。杰洛特震惊的是他一开门就看到,在这个未曾熟知的猎魔人的触碰下,他的爱人从七窍里迸发出光芒;而特莉丝震惊的是。。。她好了,她刚刚所有的伤痛在这个猎魔人的触碰下,如同冰雪碰到火一样消融,不见。
杰洛特将特莉丝扶起来,他怀里闪动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他的一样诉说着万分的震撼,所以他们都没顾上詹森顺着大开的房门走了出去。“詹森!等等!”希里大喊着去追可以确定根本没听见她话的猎魔人,叶奈法愣了一下,也跟着养女追过去。
“他无法被读心。”维伦特回答了叶奈法偷偷投过来的咨询目光,这些年轻人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詹森实际上没走远,他两三步就来到了他的目的地——艾斯凯尔的病房。
无论在哪个国家的医院,想治疗这个疤脸猎魔人完全废人的伤势都是非常棘手,目前艾斯凯尔只是做了敷药和包扎。那么多断肢想用再生术就能快速恢复?做梦。
然而在詹森的一指触碰后。。。
别说希里,连天生冷艳的叶奈法都张大了嘴巴:随着包裹的光芒,艾斯凯尔的断手和断脚在生长,生长,持续生长出肌肉组织,掌骨,手指脚趾。。。不一会儿,一个身躯完好的猎魔人就躺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样的魔法!他到底又是什么人!
等一下,维伦特的龙之力感应到了更多东西:特莉丝和艾斯凯尔快速痊愈固然是好事,但被影响的似乎不只是他们两人那么简单——花瓶里的花朵变成花束,花丛;垃圾桶里的骨头变成各种家禽家畜满医院乱跑;而医院附近那些冰天枯树无视气温,长出绿叶,长成参天大树,街道砖石接连被这些疯狂生长的树木树根崩开。“我们得让詹森清醒过来,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乱子的。”叶奈法也感觉到这股强大生命魔法的过度程度,比划一个昏迷魔法。。。就被希里拽低手臂:“不必这样,我来吧。”
黑发女巫当然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但依然劝阻:“先不说他是否真的醒来,你贸然接触他的力量,有可能把你变得比我还老。”
希里摇摇头,毫无畏惧走到詹森面前:“放心吧,不会的。”
她向他的脸伸出双手,顿了一下,无视那护身的光芒,捧住了他的颊。
光芒随着她的行动而退散,真正的光芒重现在詹森的双瞳中。
“希里。。。”
他搂住了同样动作的她,靠在她飘逸着体香和汗水的颈肩上,那是他最能安全放松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