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整个庞特凡尼斯现在陷入无穷的混乱之中:一些人跪在自家废墟前崩溃哀号,一些人慌里慌张地收拾财产聚集家人准备逃跑,还有一些人鬼鬼祟祟地和身份不言自明的神秘斗篷人交头接耳。科维尔军队和雇佣军团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秩序和收拾废墟,依旧无济于事。
卡杜因的魔法回音仍然不时响彻在庞特凡尼斯上空,加剧整个城市的恐慌。
而在特洛伊登王宫的医务室里,詹森看看病床上血肉模糊的席果·邦兹,又看了看希里催促的眼神,只好试探地伸出手指,摁在重伤法师的额头上。
仍然有效,那道耀眼的白光周身所过之处,所有的伤口消失无踪,老法师倒抽一口气,旋即又被自己呛着了,不住地咳嗽,一旁的医生护士们赶紧围上来善后。
自然而然被挤到一旁的詹森还是满脸的诧异和疑惑,直到被凑近的希里一肘子撞在他的胳膊:“现在可以说这是怎么回事了吧?”“我昨晚就跟你说过了,我也不清楚,就好像鹰天生懂得飞翔一样——但是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印象我什么时候会的。”说到这个,詹森手扶下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梦境中的那个孩子:“我在昏迷中非常诡异地和某地的朵拉进行过对话,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希里疑惑地缩起眉毛:“等一下,朵拉?玛哈坎的那个小女孩?”“是啊。”“我怎么没印象你昨晚提到过?”“因为某人体力不支,被我弄昏过去了。”
没有理会对方的又羞又气,詹森只是尽量憋着笑拉起她的手,赶紧去王宫正殿。
因为那里的众人早已焦头烂额。
坦科雷德颓废地蜷缩坐在座位上捂着额头,上面有一小道弹片的割伤,不深,正在愈合——但是内心尊严的伤痕无法愈合。
特莉丝比国王还自责,她虽然早就和女术士集会所分道扬镳了,但女巫之间的友情不是这么说没有就没有的。以前只是伤害到自己,现在居然连累了科维尔那么多无辜人。
坦科雷德终于开口了:“玛格丽塔和凯拉在哪里。”“凯拉已经和我的朋友兰伯特云游大陆,玛格丽塔在波维斯学院教书,”特莉丝大致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好主张什么,毕竟刚刚已经有无数科维尔贵族涌进王宫要求交出她们:“陛下,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然暂时无法找到她们,但我本人会亲自。。。”
“你在说什么!”没想到打断她话的,是叶奈法,急匆匆上去摁住她肩头示意她冷静:“你真以为你玩这种牺牲,玛格丽塔和凯拉心里就过意得去吗?”“可是。。。”“没有可是,”杰洛特也开口了:“我们已经面对过一次暴民了,再面对一次也不算什么。”他牵起她的手,用双掌轻轻温暖:“不要再想着个人牺牲了,特莉丝,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好友,特莉丝感动得无法用语言表达。
所以国王适时补充道:“退一步来说,交出你们对抵抗入侵没有丝毫帮助。正如同詹森所说的,瑞达尼亚对这次入侵势在必行,绝不可能轻易停手——啊,猎魔人,我们正说起你呢。”他一眼就望见了走进来的两人:“怎么样,席果的伤势?”“已经大致恢复了,陛下,静养几天就能康复。”
虽然很欣慰,但是坦科雷德毫不掩饰对这份能力的贪婪:“我非常坦诚地告诉你,希尔文先生,如今这个时刻,你的这个能力对于我国实在太重要了。”
“那我恐怕也要坦诚地告诉陛下,我至今还不知道如何运用这能力,所以希望陛下切勿寄希望于此。”
巧妙的拒绝,坦科雷德自然懂,没有追究,眼睛扫到杰洛特和叶奈法身上:“你们两位虽然已经退休,然而在这个危急关头,我要征召你们加入宫廷卫队和参谋团,这不是请求。”
杰洛特和叶奈法当然也不会拒绝。
“特莉丝,用千里镜通知玛格丽塔先躲在安全屋,我过几天会派心腹过去保护她——现在半个科维尔都在贪图那笔赏金——先把我们知道的告诉给大家吧。”
特莉丝点点头,施法将桌面上的各种地图和情报漂浮展现起来:“瑞达尼亚舰队由海军上将戴瑞斯·德·鲁伊特侯爵统领,他是布伦纳之战牺牲的科布斯·德·鲁伊特伯爵之子,情报显示因为父亲之死,戴瑞斯无意和谈,一直试图夷平庞特凡尼斯。”
希里有点疑惑了,悄声问詹森:“我记得科布斯是主动进攻战死的啊,他的儿子为什么憎恨科维尔呢?”“科维尔因为中立拒绝参战,缺少支援的科布斯不得不带领少数部队自杀式突击来掩护布伦海姆。”还是被杰洛特听到了:“而失去最亲的家人会极大改变一个人,就像拉多维德,还有陛下一样。”坦科雷德笑了笑,并不否认。
特莉丝继续说:“不管他本意如何,如今在他们的新式武器,火炮的帮助下,庞特凡尼斯几乎没有抵抗的方法,射程和威力都差对方太多了。只要能消灭那十艘军舰上的火炮,我们法师的魔法还足以保护科维尔。”“或者也可以干掉戴瑞斯,”詹森思索着不久前卡杜因的劝降:“我仔细观察过卡杜因,他虽然为瑞达尼亚效力,还是希望能够和谈的。戴瑞斯一死,舰队指挥权必然移交给他。”“可是怎么做?我们无法接近瑞达尼亚的舰队。”希里还是擅长抓重点。
叶奈法的黑眸随着思考转了转:“也许可以用传送门,趁着夜晚传送到他们旗舰上,杰洛特。。。或者詹森,”她瞥了一眼对政治暗杀一脸忌讳的杰洛特,巧妙改口:“带领精锐刺客潜入暗杀。”“恐怕也是不行,叶奈法。”特莉丝遗憾地否决了:“我尝试过了,他们所有船上都有魔法干扰,肯定有军队男巫在上面。”
接近不行,传送也不行,看样子除了投降或战死,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过早年混迹于各种阶层“学习”的坦科雷德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破绽,自言自语:“等一下,我们无法传送到军舰上,也无法通过船只接近军舰,那如果我们把一些不是船的东西传送到舰队附近。。。”“一个炸弹?”詹森抢先接过国王的话头。“一个巨大的炸弹,戴瑞斯把军舰集中在一起,一旦摧毁它们,瑞达尼亚的其他船只就不足为惧了。”坦科雷德的启发顿时让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他本人也开始下令:“特莉丝,带人去不眠火山和矮人们交涉,我们需要他们提供威力最大的火药——詹森,”国王特地点了他的名:“你不准去。”“什么?”“无论瑞达尼亚有没有,火炮,他们的入侵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我们需要你奇迹的治疗能力,就算你还无法掌握。”
叶奈法瞥了一眼满脸为难的詹森,以及有点生气了的希里,用提议来打圆场:“不如让我带他去沉思之湖尝试一下,那里蕴含的魔法也十分神秘,说不定能提炼出药水。”“那是最好不过了叶奈法女士,”坦科雷德抬起手想挥动,举到半空又止住了,郑重其事地对在场所有人:“各位,请你们执行任务时一定要小心。现在整个庞特凡尼斯暗流涌动,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敌人,而我无法派出多余人手来保护你们了,抱歉。”
五人严肃地点点头,行礼出去。。。
“猎魔人。”
三个猎魔人都停下了,虽然他们都知道国王叫的,是詹森。
詹森好像也预料到似的:“还有什么吩咐,陛下?”
坦科雷德摆摆手,沉默地命令杰洛特和希里先出去,方才开口问了一个所有人都忽视的问题:
“当时在滩头,我们遇袭时,你不假思索地喊道‘火炮炮击’。”
“。。。”
“火炮?哼,很顺口的词语,顺口到我几乎可以确定瑞达尼亚也是这么称呼那种武器的。
所以我的问题是。。。你怎么在看到它的瞬间就知道的?”
父亲早亡的国王都是这么敏锐得可怕吗?拉多维德如此,坦科雷德也如此。
但是詹森没有回避国王灼灼的目光:“说真的,我也不知道陛下,就如同我突然有的治愈能力一样,完全出自本能。”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倒是知道,如此纯熟的新式武器是世界上任何工匠都无法发明的,起码在那么短几年内。
瑞达尼亚必然有一个知识和技术超越了时代的外援。”
几千里外的崔托格兵工厂里,无数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加班加点地融铁、浇筑、冷却、箍合,一尊尊新式火炮炮筒被装上马车,拉往各地的瑞达尼亚军队。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盘膝坐在一个角料台上冷笑的喀戎,哪怕这些汗涔涔的赤膊和他的袍子擦触而过,仿佛他的在场是理所当然。
而喀戎也没有察觉到,朵拉就抱着胳膊站在兵工厂外的高地上,一双圆溜溜的碧蓝眼睛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