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承诺在怀胎十月的时候彼此间就已经缔结好了。
我穿上脱鞋准备下楼吃午饭，大人的事本来我就不应该插手，妈妈要的就是能看着我每天吃我爱吃的、说我想说的、做我要做的，日子简单，快乐非凡。是菊米芝阿姨最拿手的蟹肉条焖伊面，下楼的时候就嗅到很香的猪油渣味，还有的是花雕酒烧豆苗。菊米芝阿姨从厨房给我端来了一份，我坐在餐桌前示意阿姨坐下来一块吃，和生已经吃饱了在客厅看着电视节目。
“少爷，我不是说了嘛！厨师只要见到食客对自己亲自烹饪料理的食物表示满意和赞美即可，你们不懂这份满足感和成就感对我们这些真正下厨是多么崇高的认可。呵呵...”菊米芝阿姨说完也禁不住被自己的话逗乐。
我还是被拒绝了，她总是在最后一句加上：“我还有事要忙。你慢慢吃吧！”
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女人，我嘀咕着。
“家曙少爷，菊米芝阿姨今天煮的菜合你胃口吗？我记得上个星期也是这几道菜。会腻吗？”柔丝丽阿姨忽然从通向后房的走廊出来。
“不会啊！你要不一块儿尝尝？”我随口问道。她和菊米芝阿姨一样请我吃了口柠檬。我继续操作着双筷，把面夹放在汤匙里才吃。我平时不会这样吃的，会直接塞入嘴里吞下就算了，但是此时这刻我忽然心血来潮想做个悠客适当地放慢生活的节奏、或是以正确的速度，摆脱对物质或抽象如虚荣穷追不舍的欲念，细味生活中的小乐小趣，用心感受慢生活的怡然自得，笑看人生百态。当然以上种种我只能做到以正确的速度做好一件事。而且我在重新调整自己的心理素质时就已经非常吃力。
“好了。你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料到这句话竟然会是出自于柔丝丽阿姨的口中。
我轻轻地把筷子搁在碟子上，：“你是问我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逐个字逐个字地说道，考虑到她可能会不明白我的问题，不管是每一个字的发音还是咬字我都说得特别重和清楚。说完后才发现这种口吻和平日堂哥恐吓我说话的方式几乎同出一辙。我捉起筷子又夹了一口面，差些就往嘴里送了，我还是稍微有些紧张还没完全平复。
“我是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躲在窗帘布后面。我们的话，你全听见了？”柔丝丽阿姨没有使用‘偷听’这二字解释我适才偷鸡摸狗的猥琐行为。
我惊愕地抬头望着阿姨，心已经突突突跳得不停。
“一开始你就已经看到我了？那他们也...”我吞吞吐吐地，索性大口地又吸了一口面。
“别担心，他们不知道你藏着。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躲在窗帘后面吗？”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拿走了爸爸的电话还有发那个信息给我的。但是现在这一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以为只要这样说柔丝丽阿姨就会心虚而不再追问下去。
“二当家的电话？这话怎解？你以为我们拿了二当家的电话？为什么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柔丝丽阿姨对此感到异常吃惊。这不是我要的反应。
我犹豫了几秒钟，接着又问：“你们刚才进爸爸的房间干什么？我看见三叔拿走了电话，难道不是吗？”
“你弄错了，那个电话可不是二当家的。但我也是很好奇为什么奕亨少爷的电话会在二当家房间的书桌上找到。你就是为了这个一直躲在后边，不敢出来。”
“那个是堂哥的电话？怎么可能？你骗人！”我已经快疯了。所以爸爸的电话才会出现在卧房的书桌上。
“阿姨我几时骗过你了。你不相信我，所以宁愿躲躲藏藏地自己调查，也不肯直接找我问个明白。”
“如果你说的通通都是实话，那么整件事是怎样的。我希望你将事情一字不漏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否则我没有办法不怀疑你、三叔和堂哥。什么勾当？什么秘密？你说吧！”我提出条件，也是直指向真相的大胆提问。这里大胆的意思指的是最终得到的所谓真相也有被修饰、捏造或断章取义的可能性。柔丝丽阿姨欣然地答应了。
“这事要从小二当家把你的手机砸烂开始说起。在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的时间里头，小二当家冷静过来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他想补偿，也知道那部手机对你有颇深的纪念价值，所以他想买回同样款式的给你。不仅如此，他很贴心，他还想替你收着你电话的记忆卡，方便以后买了新电话给重新装上，他说这样至少还保得住你旧电话里面一些重要的备份资料。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把手机的主机碎片都装进了黑色垃圾袋打算扔之前再问看你想怎样处理。但是奕亨少爷却主动找我要你的手机，他说一张记忆卡在外头能卖几百块钱，我争持不过他，最后还是给他硬抢走了。没过多久，小二当家就来向我要电话，我只好向他坦白。小二当家知道后也没有怪我，说会自己向奕亨少爷要去。他临走前拜托了我一件事，就是让我找我的侄儿帮忙，他是卖电话的，应该有你手机的型号。他还嘱咐我在成事之前先别让你知道，以免你到时候一场欢喜一场空。我现在这样和你说可是要亲手丢了自己的信用啊！奕亨少爷为了测试记忆卡的可用性，便把它插入自己的手机试用。然后当小二当家用钱向奕亨少爷买回你的记忆卡时才发现电话不在身上。好在之前我在二当家房间找耳环时刹眼见到书桌上有两部电话，其中一部屏幕还有些刚拭干的水印。这才找回他的手机，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二当家房间，我们也没有细究，因为之后奕亨少爷把记忆卡连同整部手机卖给了小二当家。他担心自己会弄丢你那张记忆卡，而且奕亨少爷的手机无端坏机了，他借记忆卡还在他电话里面把之前和三叔谈妥的交易额数从三千加到六千，说是为了赔偿用自己的手机测试你的记忆卡导致坏机及因此所蒙受的损失。事情就是这样。不该说的那句我也忍不住要说了，奕亨少爷的心胸简直狭窄得不得了。他以为小二当家暗地里要我偷走他的电话就不用白白掉了三千块钱。真的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听了我这样说，你会原谅小二当家吗？”柔丝丽阿姨条文缕析地把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交代清楚。
以我的手机里头的记忆卡为利益重心展开一场尤其纵横交错的买卖，这完全是替我拓开了一个崭新的视野。假使柔丝丽阿姨说的通通都是实话，那就能解释为什么爸爸的电话会出现在卧房的书桌上，而不是被三叔拿走毁尸灭迹，进而化解了先前我对于三叔的心态及行动前后矛盾的困惑。我暂且相信柔丝丽阿姨的话。我想促成这个天大的误会无疑是当中一些阴差阳错间的伶仃事，譬如两次拨打爸爸的手机号，在同一时间三叔和堂哥的手机前后都巧合般地发响了，然后是柔丝丽阿姨找耳环找到去爸爸的卧房，时间点刚好是和生替我去爸爸的卧房放下电话之后。
我吃完面后，捧着碗筷到厨房洗刷。菊米芝阿姨强硬地把活儿接了干，我还在想，向我发假信息的神秘人身份依然模糊一片。我上了阁楼，再次进爸爸的房间，关上房门。我试图开启爸爸的电话，检查里面的信息记录，希望能从中得出一些关于神秘人的新线索。但很快我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为我一开机就被突然弹跳出屏幕的个人指纹辨析锁屏模式给拖后腿。事实上压根儿就没人（除了爸爸）能启用这电话，更别谈用爸爸的电话信息给我。我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一切都是他缜密的布局，目的就是让我相信眼前实实在在发生着的与因为大脑潜意识作祟的错误判断连成一线。我依然相信事情越被设定得复杂，就会有越多的谬误浮现。这下恐怕只有‘他’才能解开剩下的疑惑了。
爸爸的车驶进屋里了，我从窗口瞅见三叔仓促地从自己的车钻了进去，不知他几时回来的。三叔上车后和爸爸说了几句，满脸不愉快地，以为很快就会翻脸下车，岂知车子呜一声地驶出了屋外，走了。我出了房门，问还在厨房收拾的菊米芝阿姨因什么事爸爸和三叔要走得这么匆忙，门口都没来得及进。
菊米芝阿姨摇摇头，继续洗刷盥洗盆。她并不对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感兴趣，反正也是每个月两千块钱薪水，不如把多余精神花在年终难得两个星期长假和姐妹计划今年选好到哪个度假胜地去游览的预计开销和行程。
“二当家的银行间批了交付你三婶手术费的巨额调动申请。因为金钱交易涉及的款目庞大，所以折腾了一段日子才正式通过审批。因为需要亲自到银行间和客户经理签名作实，你爸爸当时却撞着了公事上的麻烦，所以银行又重新进行一次法律规定的严密程序，再约过另一个时间，这样不知不觉间又耗了一个星期时间，导致交易时间无限期押后。这也是使你三叔没去耐性的主要原因，但我坚信分家的决定是大错特错的。”柔丝丽阿姨在厨房的壁橱上拿了一个切面包器，然后出饭厅去了。她比我更清楚家里的事。
“阿姨。你有生我气吗？我刚刚还怀疑你联合三叔和堂哥企图促成分家的事。”我忸怩地问道。
“阿姨怎么会怪你。”
“你不会觉得我在这家很没用吗？我只懂读书、和朋友出外游荡，对家里的事漠不关心、一点贡献也没有。我今年满十八岁了，经历了一个圆满家庭的失而复得，明白平凡的幸福得来不易，我发誓从这一秒起，我会竭尽全力捍卫好这个家。”在我发现自己这两天被人当傀儡般把玩在股掌之间后，我没有办法保持沉著、静默。
“你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这么的懂事、独立、沉得住气。这次若不是小二当家实在触碰到你的底线，你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连奕亨少爷吼你也敢回嘴。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刹时间就能掰开来说清楚。不急！还有时间、有待观望。”柔丝丽阿姨的声音是那么地真诚。
我独自坐在房间那暖棉棉的床上，作业消了一大半，四个小时就这样飘过。我整理好了莎砬尼阿姨摆放在我床上折叠好了的衣裤，放进衣橱里。今天晚餐只有我和和生二人，虽然如此我坚持和他前后脚吃。晚餐时间我只想做回自己，没有表演，卸下盔甲面具一身轻。
十点钟了，菊米芝阿姨和莎砬尼阿姨已经回家了，爸爸和三叔还未回来，堂哥也一样，和生今天没约人独自在楼下客厅看韩剧，而柔丝丽阿姨此时则在自己的卧房看着报纸。我进了书房，把U盘插入顶在壁面突出的灰色铝塑复合板上的立体扩音器的接入口里，在音乐播放库中挑选了几首中意的歌曲。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乐声衬托下，整间书房都洋溢着音乐的温暖，我依旧被那些歌手青春感性的歌声触动到，有些落泪的冲动。
我有追某个杂志主编的新闻摘取录的习惯，不是因为新闻娱乐性，而是他总能找到以一些富探索性的趣闻轶事的角度叙说新闻。尊重新闻的真实性和敢于批斗或发表个人的观点及善于用新闻向大众传播有关的正面信息也是我一直追看他上载的新闻的重要因素之一。我点击进他的新闻网页，位居榜首的最热新闻大大个标题写着：七十岁老人双瞳被挖惨死，四十一年前藏戏阁凶手再现？
“中午十二点零八分六月六日：事件发生在三天前凌晨。一个倒垃圾的工人在后巷的大水沟发现老人的尸体，起初是因为看见有只流浪狗不停对着沟渠下边吠叫才生疑前去探个究竟。尸体发现时已经不见双瞳。死状和四十一年前轰动一时的藏戏阁挖瞳惨案极度相似。巧合的是当年的受害者竟然是老人的妻子。在事情发生后饱受丧妻之痛的老人久久不能释怀导致精神错乱，终日胡思乱想，情绪不定。最终还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当年七岁的儿子和四岁女儿托孤给自己的姐姐一家人。这对忤逆兄妹长大后竟然毅然登报和老人断绝父子女关系。老人还在医院治疗期间得知此消息后，发现唯一能支持自己继续治疗的坚毅和动力都没有了，选择半夜偷走出院。医院的人也找不着他，没人知道其去向。但曾有不少知情人士透露消息说老人常在克里克街头那排店铺前面向路人行乞。事发前一天跟他有正面接触的是在路边摆摊卖报纸兼茶粿点心的大叔。大叔声称自己时常都会免费一两口点心给老人充饥，当晚下了场大雨，大叔说当时还想要借雨衣给他，但他当天和往常一样拿了点心道了声谢后便匆匆走了。后巷没有安装电眼，警方要查老人进了后巷后发生什么事自然也无从入手。那是一个死胡同，没有人证，只有被雨水抹掉了指纹的红色塑料汤匙。凶手这次时隔多年再次犯案，今次还故意留下凶器在案发现场估计是想向警方发起挑战。犯案动机不详，这也是与藏戏阁惨案的共同点之一。
当年遇害人尸体被发现在厕格里，以头朝马桶座的跪趴姿势，死相难看至极。当时电影院并没有任何电眼装置能助警方锁定嫌疑人。据闻同行的遇害人丈夫即老人当时声称那天的电影戏票是她的好朋友送的，也是遇害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厥被送往医院检查，殊不知昏迷三个月后心脏嘎然停止跳动，医护人员证实不治身亡。警方失去这一关键人的口供之后，案件调查被指进入了三零劣势，即零线索、零进度、零破案。这次老人遇害，估计定必掀起当年惨案真相的潜藏暗涌，亦重新燃起警方的注意和路人的警醒。”
我读完后，意犹未尽，接着往下滑，果然有与此相关的跟进消息，标题换成了：邮寄箱藏遗书，四十一年前藏戏阁悲剧谜底揭开，涉嫌偷窃或绑架不成？
“上午八点三十二分六月十一日：后巷挖瞳惨案发生后两天，一名邮差在邮筒收集信封时发现了一张类似遗书的纸，因为开头写的一段似乎将不久于人世的话和简单直白的自我介绍，其正是老人本人。该邮差发现纸上大部分内容均谈及到四十一年前藏戏阁惨案不为人知的重要信息，因而马上把它交给警方定夺。老人在遗书上写道四十一年前其爱妻极有可能是被自己的善良害死。当年那位给他们一家人送戏票的媳妇好朋友并不是单纯想和他们友情升温，而是要找他们做帮手乘戏完了大伙们纷纷往外走时掳走一个小孩。要说那人为何胆敢向他们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完全是因为有把柄在手。那个把柄原来是他媳妇年幼时在陪父亲出席工友儿子的婚宴一时起了贪念偷了新娘的嫁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鹅卵石。老人当时得知此事后和媳妇闹翻，险些大义灭亲找警察上门捉人，只是不忍儿女年纪尚小就脱离母亲怀抱，加上平日自己为了找生计长时间在外奔波也不能照顾孩子。老人叫媳妇看戏那天当面和那位朋友表明立场，让她不必再用偷窃之事作威胁，他会尽快把东西还给人家，到时人家还坚持要报警处理也是日后的事。媳妇听从老人的话照做了却终惹来了杀身之祸，这使老人自责不已。为了保住媳妇的名声和在子女心中的良好印象，老人一直向警方隐瞒此事，并把媳妇偷来的鹅卵石藏在保险柜里。直到四十一年后在街上重遇回当年的杀妻凶手，才醒觉原来事情还没有结束，故写下此书，盼警方能将时至今日仍逍遥法外的残忍凶手缉拿归案。透过老人的遗书不管明示暗示都指向那位要绑架小孩的好朋友就是凶手，可偏偏此人在当年事情发生后三个月猝死身亡，这就不符合老人在遗书上提及到和凶手狭路相逢的说法。目前案件尚在调查阶段，警方不方便向外界透露太多敏感消息以免引起大众恐慌。小编在此恳请大家出门一心一意——当心、在意。”
我不相信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