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惊讶不已,他完全没想到,狐妖这故事里讲的,竟然是白衣青年所在的宗门——太玄门!
此刻,那白衣青年目中已是寒光毕露,右手食指不停颤动,似乎随时会暴怒而起。
狐妖仿佛浑然未觉,反而满脸戏谑地望向苏墨,轻笑开口:“你这小娃娃或许想问,我讲的这故事与你何干?
嘿嘿嘿,你蠢就蠢在这儿!你可知,这家伙法力远高于我,然而一月间与我交手五次,却总是被我逃脱!
我原先只道是我运气逆天,今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说到这里,狐妖倏然瞪向白衣青年,目中露出刻骨仇恨,嘶声低吼道:“他的目的,就是引诱我犯下这屠村大恶!”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墨喃喃自语,狐妖方才所言让他心中泛起茫然,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那白衣青年?
“不可能么?”狐妖冷笑数声,“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洞府中有我设下的防御法阵,虽不是什么厉害大阵,但也不是你们村区区几个凡人便可以闯进去的,更别说带走我的孩儿!”
此语一出,彻底摧毁了苏墨的心防,他扭头看向白衣青年,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此时,那白衣青年面色反倒恢复如常,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意,只是,苏墨怎么看都觉得,那笑意中满是嘲讽。
“没想到啊,你这小妖除了聪慧过人,居然还如此见多识广,连修仙界的陈年往事都知之甚详,而且仅凭‘太玄门’三字就推断出这么多,我倒是小看了你。”白衣青年哂笑道。
“不过,知道了又如何?你们现在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区区凡人,难道还想在我手里翻天不成!”
白衣青年负手而立,斜乜着苏墨、狐妖二人,言辞之中满是不屑。
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白衣青年,苏墨恐惧中后退数步,此刻已是心乱如麻。
这件事背后的曲折离奇,人心的险恶复杂,已远远超出了这纯朴山村少年的认知。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村?”他悲痛质问。
“没有为什么,碰巧而已。”白衣青年一脸的轻描淡写,仿佛这屠村之事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苏墨闻言几乎将牙关咬碎,此刻心中的悔恨与愤怒,已然滔天!
那白衣青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他的神情,继续火上浇油地说道:“久在门中修炼,此番下山游历,原也只为了散散心而已,没成想竟会撞到一只炼骨期的狐妖!
嘿嘿,只是可惜啊,门中规定不诛无恶迹之妖,所有诛杀之妖还须用留影玉碟记录其罪证后方能领赏,所以我只伤不杀,逗着它戏耍了几日。”
白衣青年捋了捋额前被吹散的发丝,目光渐渐玩味起来,仿佛在自言自语:“不过,后来我也好奇啊,我好奇,是不是真的会有妖兽从不作恶?这些野兽一般的东西真能忍得住不杀人?
我不信!
于是我略施小计,将你们村的猎户引到那狐妖洞府,又暗中为他们破去防护阵法,我想看看,骨肉被夺后的狐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听其亲口承认,狐妖目眦欲裂,怒火中烧,死死地盯着一脸疯狂的白衣青年,似要用目光在其身上剜下块肉来!
“事实证明,我高看了这只狐妖,哈哈哈哈哈!”白衣青年激动之下,一步迈向苏墨,眼神中陡然迸发出邪异之光,病态般低吼道,“我是对的!哈哈!这些妖兽,血液里流淌着野蛮,骨子里充斥着暴戾,杀人,是它们的本能!”
苏墨被其目光所惊,险些跌坐在地,仓惶说道:“不,你才是野兽!你这个疯子!你根本不是人!”
白衣青年闻言突然愣住,盯着苏墨看了半晌,眼中闪烁奇异之芒,幽幽说道:“你可知,在我们三个中,其实,你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
此言一出,苏墨、狐妖尽皆呆愣,有些不明所以。
他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盯着苏墨,眼神灼灼:“我也好,这狐妖也罢,还算是这世间生灵,而你,呵呵,却根本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苏墨本能地反驳,“我自小便出生在这灵山村,爹娘抚养我长大,如何不是活人?”
“那你可曾想过,当初在这狐妖的妖法之下,村中无论男女老少,尽皆被吸尽元气而死,为何你一个九岁少年,却能安然无恙!”白衣青年言辞紧逼。
苏墨一愣,顿时想到那“土疙瘩”,只是这等隐秘,却是没必要告知于他。
那白衣青年似乎也没准备听他的回答,径直说道:“所以,当我看到全村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少年还活着的时候,便心生好奇,于是我仔细查探了你的身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苏墨此时心中已乱,下意识地问道。
白衣青年很满意他的配合,缓缓走近后,薄唇微启,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五个字:“你,是个傀儡!”
此言一出,苏墨如遭雷殛,心神狂震,那狐妖也是霍然望来,眼神凌厉,似要看到他的骨子里。
“你可知,人之根本,在于魂魄,天下众生,无不是三魂七魄俱全,方能存活于世,而你,却只有一魂二魄!”
白衣青年言辞犀利,字字如刀,深深扎入苏墨心中!
“若按常理,你根本无法存活,可你却偏偏活着!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将一魂二魄打入你的身体,炼制成了一具傀儡!你看似活着,实则却是一具行尸走肉!”
白衣青年说到这里,眼神中突又涌上浓浓的疑惑,似乎有什么事情他还没想通。
“只是他若是傀儡,怎么会拥有灵智,对吧?”狐妖察言观色,接过话头,他此时虽已沦为阶下囚,但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兴趣,“更奇怪的是,他虽魂魄来历不明,可身体却是真实,但又是一等一的孱弱,又有何人会炼制这种无用的傀儡?”
白衣青年点头,竟是在附和狐妖的疑问。
二人的言语,苏墨早已无心去听,他此刻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在回荡——“你,是个傀儡!”
自己究竟是什么?傀儡么?
所以才会一直以来只做同一个梦么?
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怪胎……
天地在他的眼里,顿时失去了颜色,所有过往的曾经,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他却仿佛置身事外,像个局外人,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忽然,左肩一阵剧痛袭来,他回神一看,原来是那白衣青年正抓着自己,只是那眼神,好似在欣赏一件器物。
苏墨突然不知哪里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白衣青年的手,大声吼道:“不!你们都在骗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白衣青年不以为忤,苏墨的存在,已经勾起了他莫大的好奇,一个魂魄不全的人,却如此安然地活着!
若他是傀儡,那么,为何会产生灵智?炼制这傀儡的人又是谁?那人为何会炼制这么一具看似无用的傀儡?难道他有何隐秘的用途?
若他不是傀儡,那么,他该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单靠一魂二魄便能活着,他体内难道有什么宝物?或者,他曾经吃下过某种天材地宝?
还有,他明明不是个活人,为何体内元气却是生生不息?
这种种的疑问,好似猫爪挠心,他此刻只想将苏墨的身体扒开看一看,看看这一切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至于之前带其回宗门、收其为徒之言,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明面上他还是堂堂太玄门的核心弟子,行事多少还需有些顾忌。
但现在,既然已知晓了自己真面目,那便留他不得!至于他身上的隐秘,想来就算是尸体也能发现一二。
只是,那狐妖也不可再带回宗门换取奖励,否则恐生变故!
白衣青年沉吟半晌,眼中幽光闪烁不停,良久,终于拿定主意!
“要怪,只能怪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说罢,他袖袍一挥,一道蓝光激射而出,化作一柄飞剑,直取面色大变的狐妖!在其脖颈处一绕,一颗大好头颅便应声而落,狐妖已被枭首!
接着,剑光一转,在空中划出一道湛蓝的弧线,直奔苏墨而去!
这兔起鹘落之间,苏墨根本不及反应,此刻呆立原地,看着瞬息临近的剑光,一天之内已是第二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恰此时,天地间蓦然响起一声雷霆万钧的怒喝!
“尔敢!”
下一刻,一道青色剑光飙射而来,掀起无尽音爆,最后竟是后发先至,在蓝色剑光触及苏墨身体的刹那,将其远远击飞!
因其速太快,裹挟了无尽威势,就连苏墨也被其余威掀翻在地。
当他重新站起时,身前已多了一道身影。
只见来者一身月白长衫,外罩靛青祥云袍,头顶紫阳冠,脚踏蹑云履,腰悬阴阳白玉带,左手背负,右手掐诀,身前一道青色飞剑如苍龙俯首,吞吐不休!
此人正是之前那密室中被唤作“宗白”的清癯老者!
老者全名韩宗白,此刻,他心中已是怒极,更是有些后怕,自己一路紧赶慢赶,竟是差一点就赶之不及!
若是晚来一步,不光太上交予的任务无法完成,更有可能成为葬送宗门未来的千古罪人!
思及此处,他更是惊怒难遏,已有杀人之心!身前飞剑青光暴涨,威压如渊如狱,悉数笼罩向那白衣青年!
一贯云淡风轻的白衣青年,此时首次面色大变!这身前老者散出的惊人气势,即便是门中诸位长老,也有大半不及,至少是通虚境的存在!
他此时不得不放下高傲,恭敬抱拳拜见:“晚辈太玄门李道临,见过前辈。”
此时通报宗门姓名,他却是抱了对方顾忌太玄门威势,行事中留些转圜余地的希望。
一旁的苏墨听后,心中一阵自嘲:原来自己连知晓对方姓名的资格都没有……
韩宗白闻言却是心中一怔:这人竟然来自地阶宗门太玄门,此事却是有些棘手。
要不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不妥,宗门当下已是内忧外患,危在旦夕,此时再平白招惹地阶强敌,殊为不智!
而且这李道临看着已是元藏境的修为,怕是在太玄门中也有些地位,说不定便有命简留存,杀之容易,后患无穷!
也罢!纵算不能打杀,敲打一番还是必要!
他这般心中权衡着,口中却是毫不留情:“哼!原来是太玄门的高足,真是稀罕啊!你不待在大唐国逍遥,跑到周国这穷乡僻壤做甚?难道,你们太玄门的手已经伸到这里来了!”
此话李道临却是不敢接下,太玄门虽是地阶势力不假,不仅在大唐国权势滔天,更是有近千凡人国度依附。
不巧的是,这周国却是附属于另一地阶势力——乾华宗;更不巧的是,太玄门与乾华宗素来不睦,此事若是应付不妥,怕是会授人话柄。
因此,他连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此次乃是自行下山游历,无意中路经贵国,并非宗门授意,还望前辈明鉴!”
“哦?只是路过而已?只是路过你就要对周国凡人出手?莫非,修仙界的铁律你已经忘了不成!”韩宗白此刻目光如电,言辞如刀。
常言道,仙凡有别,修仙界确实有这么一条铁律存在。一般来说,修仙者不得随意干涉凡人生活,更别说虐杀凡人!像那些自恃修为,四处屠戮之辈,早就被打上了魔头的标签,人人得而诛之!
李道临此时已是额头见汗,这对一贯讲究风仪的他来说,极为罕见。此前一幕确实是他要将苏墨打杀,对方亲眼所见,此事无可辩驳,有心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只是苏墨还活着,无论何种借口都会被瞬间拆穿。
他索性一咬牙,将实情道出:“前辈言重,晚辈不敢,此前晚辈确实欲对此人出手,只是,此人并非活人,而是傀儡!”
“荒谬!”
韩宗白简直要被气笑了,本门太上施展无上秘法,更是牺牲二十年寿元为代价,推衍出来的宗门希望,怎么可能是个傀儡!简直可笑!
他境界远超李道临,此刻虽说根本不信其所谓傀儡一说,但还是下意识地分出神念,对苏墨全身一扫而过。
这一扫之下,他骇然转身,之前的威势荡然无存,失声惊呼道——
“尸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