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出声。
刘小七不敢再说话,脑子里也飞快的盘算。也有些因为失血而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那是一种好像踩在云上,又踩不实的感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浑浑噩噩。接下来黑暗中迎来了短暂的沉寂,直到这个浑赤、裸的男子先开了声。
“你是谁?”
声音就在刘小七的枕边传来,像夹杂细雪的微风。吹进他的耳朵里,语调没什么感情,又冷又平。
“你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里,我的床上,抱着我,喝我的血。还-问-我-是-谁?”刘小七有些被这个问题噎住,他简直郁闷到心梗。拉长语调,语气间不察觉的多了几分委屈和骄矜。
“我......?”屋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打断了男子的话。
我是你娘。刘小七暗自腹诽。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裸男嚣张至极,“或者我换种问法,你究竟是男是女?”
刘小七一张小脸瞬间失去血色,登时冷白。什么?他看出来了?不可能,用碧沉珠幻化的东西,没有人或者妖能看出来。娘亲说过就是神仙也看不出来,我不要自己吓自己。
很快他就神色正常,丝毫不正经的回道:“官人今晚可是对我又添又抱爱不释手,还不知道我是男是女吗?死鬼。”天快亮了,屋子里终于透了点光进来。刘小七语气轻浮,还不忘给长生抛个媚眼。长生轻“嗤”一声不在想听他的答案,心中暗道就让你装不下去,明明我刚刚喝到的血就是阴血,你怎么可能是个男子。
长生懒得理他,不信邪的伸手在他汹前摸了摸,和自己一样平啊。他不死心,又把手往下面摸去,小七一把抓住他的手。气的耳朵都烧起来。咆哮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一点廉耻都不知道吗?”
长生笑了,心下有了答案。抽回被她用力抓住的手,转而捏紧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刘小七,能不能别把人都想的和你一样下流啊?”
一字一句,极近鄙夷,还毫不掩饰,多少有些伤人。
“......”小七缓缓地收起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矜贵的脸,没有盘发,一头黝黑长发及腰嚣张至极的飞扬着。她觉得有意思。
【刘小七,能不能别把人都想的和你一样下流啊。】
这个人好像看穿了她是女身,被自己制止后,就下床了,在柜子里不问自取的拿了件衣服。
他一边利落穿衣,一边大咧咧走向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便又回头一笑。
秋水为神,白玉为骨,那是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要在他脚下匍匐老去风华绝代。
他诡异的黑眸越发深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都记好了。大难不死,成精成怪,就回来报答你。我叫长生,你可别忘了。”
刘小七望着扬长而去的男人,遥见其起自己的粗布麻衣略微短了几寸,和风飞扬的凌乱黑发,那挺拔笔直的冷傲背影,有着浪迹天涯的洒脱与桀骜。
哎,原来这才是小乌鸦啊,没死就好。可惜他还要喝血,脾气也臭。不然小七倒是愿意开言留他一留。
想明白这些,刘小七登时飞快的穿上鞋子,追到门口对着天空大喊:“小乌鸦!老子可养了你半年!说走就走啊!”
天空没有回应,刘小七焉焉的回到房间,准备关上门睡个回笼觉,手刚搭在门板上,对门房间门就开了。
只见阿琦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还有一份初醒时少年语调中的软糯,轻声说道:“七哥,这么早啊!”说完还不忘打个哈切。
“早什么早,天都快亮了。”冬去春来,天亮的是比往常早了许多,但现在也不过只堪堪有点蒙光乍亮,阿琦望着小七凶巴巴的丢下一句话,用力的关上门。抓了抓头,自觉没有得罪他,上了个茅房又回屋去了。
旭日东升,芙蓉镇一切如旧。
要非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绸缎庄周娭毑今日居然纡尊降贵,携这家丁,带着几匹上好的料子上门了。
旁的不说,这料子小七是没穿过的。就说张婶子都匪夷所思怎么好好的还没议亲,居然是女方家带着好礼先登了门。
当下就吩咐小七去厨房煮茶,自己又连忙招呼人坐下,吃些瓜果,一清早就张罗开了。
“周家奶奶,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张婶子一边把瓜子盘往前面推了推,笑的灿烂,眉眼里全然没有平日早起时的泼辣。
“可不是,老身一早就来叨扰您了吗。”周娭毑也笑,“本来按着礼,应该是等我们商量个七七八八,再耐着性子等您这边信的。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吗?”
“瞧你那客气的,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是那个不长眼的给您出了岔子?”张婶子瞬间八卦起来,原先隔壁王家婶子给她递话说周家想和阿琦结亲,问她意思。她还寻思着,有些高攀,怕辱了儿子的气节,只私底下随口同丈夫儿子提了提,便没有下文了。
“哎----,是我那不长进的儿啊。”周娭毑长叹了一口气,便说不下去了,几分老年人的孤寂感散发出来。
这时候张婶子也不便追问了,是能静待周娭毑发声。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周家大少爷一直是周娭毑的一块心病。早些年,周家老太爷还在世,周家也算和美。夫妻之间举案齐眉,膝下又儿女双全,谁知好景不长,周家老太爷不到四十就病逝了。家中娇妻幼子,一时之间好不悲哀。那时候的周娭毑还年轻,拼着一口气,站了出来,几经波折,多少霹雳手段,最终才保下这绸缎庄没被宗里族兄收走。但也正因为这样,周氏成了绸缎庄话事人,平日里宿务纷纷,生意倒是越做越大,就连京里的达官贵人也有来定的。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偏偏天公作弄,一转眼一双儿女都大了,周大少因为疏于管教又成日里流连市井,成了个斗酒相娱的草包。这才有了周娭毑如今年近古稀,还歇不得担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