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坐了半响,周娭毑才笑语晏晏的开口:“老身倚老卖老托个大,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知阿琦他娘啊,王家婶子可有给您递过话啊?”
“倒是那日一起去洗碗,在河边遇到,听王家嫂子随意聊了几句。我不清楚老太太您的心思,哪里敢出去随便说,误了姑娘的名声,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那可不好。”张婶子这话说的巧妙,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说破天也是姑娘家容易名誉受损,处处听着是为周家姑娘名节,可不是什么瞧不上她老人家才搁置的。
“到底是书香门第啊,张婶子想的确实比我这等商家老妪周全的多。我啊,在这里替我家锦娘谢谢您了。”周娭毑慈眉善目,笑的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张婶子连忙摆手示意不敢担。
“阿琦他娘,今日既然来了。老身便是舍了一张脸,想与你说说体己话的。”周娭毑一边说,一边亲亲拍了拍阿琦他娘的手:“我也是个苦命女人,自十五岁嫁进周家,自问守得正,行的端。不说劳苦功高,但也确实无论风雨砥砺前行。先夫去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说到动情处,抽出手帕,抹了抹眼:“也不知怎的,偏生就人丁不旺。我那闺女嫁入贾府,这十多年来也就只添了一个儿郎。我家幺儿,则是......哎......妻室贵妾倒也添了好几房,不是生不出来,就是生下来养不活啊。”
张婶子同为女人,膝下只有阿琦一子,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也能体贴她几分。这番情真意切,自是颇为动容,又听她言:“老身明年就六十九岁,身子也大不如前。现下门庭未成之孙只余我家锦娘一人。我......自是舍不得的将她早早出嫁。这孩子五岁起就养在我跟前,描龙绘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也样样会。可天晓得,那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身突然去了的话......且不说这孩子无依无靠,就是单单守孝三年。我也是要误了她的。”
阿琦他娘听到此处,心下暗道不好!这是要我阿琦入赘啊,连忙站了起身。
周娭毑也是老精老怪一眼瞧出她的心思。忙压压手势,示意她坐下:“阿琦他娘,儿孙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啊,我老太婆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在你胸口捅刀子挖肉的。稍安勿躁!我知晓阿琦是个好孩子。”
张婶子坐下来,心下还是有几分忐忑:“那.......老寿星您这是?”
“咱们这芙蓉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老太太眉目深远,似有深意:“达官显贵老身不才,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结识一些。但......”
话锋一转,定定瞧了张婶子半响,才又笑着把话接下去:“老身也算阅人无数,你家阿琦我甚是喜欢。当然我家锦娘也不是白白就能让人给讨了去的,老身只有俩个要求,就看你答不答应。”
“其一便是,无论阿琦将来如何,除非四十无子,不可纳妾。”老太太正了颜色,面容肃穆了几分。
“这是自然。”张婶子本就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满口答应。
“其二,若是老身将来百年,你要准锦娘带着阿琦归家替我操持。”老太太又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这样是自然的。连血脉相连的亲人不顾,那不是畜生做的事吗?”张婶子也是外嫁女,如何不懂,点头应允。
“老身的意思是,不是外嫁之女归家。而是当家管事,接收操持。自然,老身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她们所生儿女,均跟你姓张,与我这老寡妇再无关系。你可能应我?”一双浑浊的眼睛,眼里含着精光,直勾勾的瞪着张婶,就等她回话。
话里话外,都被老太太说了。张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照常理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只要她一点头,明日只怕官媒就带着婚书上门了。周家也算青白人家,锦娘年纪也同阿琦相当,称得上是一桩美满姻缘。
可她还是犹疑了几分,“老寿星高看了,阿琦如今身上既无功名,又无长物。就是我们这个家,您也瞧见,和周府万万比不得。”
周娭毑不怒反笑,声音爽朗:“好好好!你这还是怕我骗你儿子。也罢也罢,你要是满口答应,我还要斟酌几分呢。”
原来老太太也怕人家贪恋锦娘年少貌美,嫁妆丰厚。既是真心实意想结亲,又带着几分对张家的探究。毕竟这年头,下家姑娘的人家可真是没有。
这下张婶子听明白了,她本来就是个伶俐人,立即喜笑颜开:“老寿星说笑了,我家那个小崽子能入您眼是他福气。虽然张家门庭不显,只是我家阿琦毕竟也是独子,还需同孩子他爹商量一二,才能给您消息呢。”
“好好好,那我便回府等你的好消息。”周娭毑招招手,家丁进来扶了她一把才起身。
刘小七趴在堂屋的窗户后,偷偷听着,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放下茶具,拔腿就跑。此时送周家老太太出门回转的秀才他娘,差点与他撞到一块:“刘小七,你赶着去奔丧啊!路不好好看,让你烧水端个茶,客人都走了,你茶还没端进来。”
刘小七一边跑,一边回道:“不是奔丧,秀才的书忘带一本,我给他送去。”
风呼啸着钻进他嘴里,他跑的又快,话语间略微有点口齿不清晰。张婶子也不理会他,回道堂屋只见廊下窗口一盘茶盅,整整齐齐。
“真是欠了你们三个。”嘴里念念叨叨,神色习以为常的把茶端进屋里。
这边小七刚刚跑到麓山书院,就扶着一颗青松树吐得昏天暗地。秀才没带书这当然是他信口胡诌的了。
小七边吐边想,那我待会去找他说什么呢?
等他吐完,先绕到书院后厨舀了瓢水漱口。
这一会功夫耽误,刘小七看看天色,想着酒楼还要去上工。于是又失魂落魄的往酒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