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我前一段时间遇到一件怪事，我老表哥带了个神秘人物到我们家来，说是来“传福音”的。本来是靠近下午来的，可那人非要等到晚上才讲说他的事情，老表哥也相当严肃而慎重地让我给他们安排一间厢房，容他们先休息，恐遭遇了“生人”，又走漏了风声，也触怒了神灵，罪过啊，罪过！”
“你莫不是遇到了骗子？在那里招摇撞骗、假正经。”
“你别说，还真不是。那人虽然衣着朴素，倒也整洁，看他衣服上的那些补丁，也应有个巧手的内人。况且交谈时言语谈吐温婉谦和，目光相对时，眼神坚定，不像那贼眉鼠眼、大话连篇的那种人。待人接物时也恭谦有礼，不随意收取别人的赠与，就是收下了也要念叨几句“感谢神赐的福神的恩！······”，态度异常虔诚，给人一种非常好的映像。”
“那可真是个怪人，说起来他为人还挺正派规矩的，他到底要讲个什么样的事情？搞得那么神秘！”
“晚上他才讲起他所信奉、传扬的“神”的由来，说是上帝派他的儿子化为肉身，名叫耶稣，来人世间救苦救难，带世人赎罪。世人通过“信神”来行善赎罪，得真神的蒙召与赦免，做真神的儿女，使自身圣洁超脱，求得永生。”
“哦，既是让人向善，能得福得永生，那还真能信呢！古语就说了“善恶终有报”呢！”
“那是！我听他说的基督教的一些礼节或是仪式，也不是那么难做到，就是有些耽误功夫。”
“哦，光说“信了”还不行呢？还有什么规矩吗？”
“规矩多着呢，首先呢，是神创造了世间万物，我们的一切衣食都是神赐予的，我们的任何取予与消耗都要都带着“罪孽”，但只要我们在神面前认真悔改认罪，虔心皈依，神依旧会赦免我们的罪，直到神蒙召我们的那一天，我们成为了他的儿女，我们就能进“天国”，入“圣城”，永享福报！”
“我们一天就在地里种庄稼，能有什么罪呢？”
“诶！你还别这样说，他说这样问他的人不在少数，他都这样回答：打个比方，你种庄稼要锄草吧？可草也有生命、有生死，你种好了你的庄稼，但你也结束了无数小草的生命，从小草的角度来说，你是不是就对它犯了罪呢？还有，我们每天吃的粮食、蔬菜、肉类都是有生命的，我们吃这些其实是在吸收它们的“成果”，是不是一种强取呢？再回过头，这些东西都是神创造的，你在取得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如人之常情一样和创造者打声招呼？即使这些东西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
顾家人都认真地听王兴成讲说这些事，觉得既有趣又有些意义，有时还插话发言询问，王兴成都一一回答，看起来他还知道得不少呢！但盼盼是不听，从卢家回来就在祖母怀里睡去，也许是刚才在卢家玩累了，晚上很早就熟睡了。可老祖母喜欢听王兴成说这些，于是和于秀英并排坐在一条板凳上，把盼盼的鞋脱了，让他平躺在两个人怀里，于秀英还帮他捂住腿脚，他就睡得更安适了。
农历的四月份，晚上也不冷了，屋外顶多还有微微凉意，但夜是安静的。白天卢平山上还热闹非凡，瓦厂处有此起彼伏的敲击声、笑闹声，圪石梁这边时常也有人从这里经过，有熟识的人还喜欢到顾家讨杯茶水喝。但到了晚上，人的一切活动都停了下来，没什么要紧事，一般都在家里。也许也是累了，这时节昼长夜短，白天有做不完的事情，到了晚上，自然就要早些歇息。可对于王兴成说起的事，顾家人是那么感兴趣，关上门、升起火、围坐下来，就能聊个没完没了。
“兴成啊，你说这“信神”要每顿饭所下的米粮都要称？这个真能得神的“赐福”，真的就能涨吗？”老太太认真且疑惑地问。
“诶，舅母，你要“信神”就不要疑惑，千万不能有怀疑悖逆之心，我们“信神”就是要信实信靠，要有坚定的信心。我们吃的是“生命粮”，喝的是“生命水”，我们当然要称好这一家人每天吃的口粮，若神赐福，家里的粮食不减反增，若做了亏心事得了“亏欠”，粮食就要减少，这也是检验我们的“信心”的标准。”王兴成耐心且严肃地说。
“你说的每天吃饭、睡觉之前都要祷告，有些麻烦，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吃完饭就到地里去干活呢！再说，刚开始的要说的话我们一时也记不住啊！”顾林业淡淡地说。
“顾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信神”可是一件正事儿呢，你可别马虎，想要做神的儿女，敷衍了事可不行，神是有“大能”的，它能通晓这世上的一切事！让你祷告，其实就是向神诉说你的罪过和难处，它才能救赎你，帮助你度过难关呢！至于你们一时记不住祷告词，隔天我让王启志抄一份来，用心念几次就会了。神是有“大能”的，它也要帮你快速记住这些话！”王兴成说着，轻呡了一口茶，今晚讲的话有些多，需要润润嗓子。
其实他今晚只是去卢家“还礼”的，本来到顾家来也只是想稍微提一下这个事，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早知道他就该把，《圣经》和那些“文件”带上，更能讲得细致清楚一些。虽然这些时日以来，除了平日里的劳作以外，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信神”的事情上来，但他主要也是没认得几个字，全靠“老上家”苦口婆心地教，他才能勉强把这些基本的“理论”搞清楚。说来也怪，平日里他的记性也不怎么好，总喜欢丢三落四的，但学习这个，他的记性就真的好多了，有时他也怀疑：他真的是被神“蒙召”了，得了神的恩惠？不！不是怀疑，是坚信！他一直以来，可都是一个善良的人！
夜渐深了，王兴成也讲说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他们理解、记住了多少，但今晚就先说这么多吧！虽说“信神”是大事，但他也要挂心他的几亩庄稼，明天一早，他就要赶回去下地干活呢！接下来，他打算带他们背一背祷告词，若下次来时，他们依然对此事上心，他就该正式带领他们在“神”面前聚会，该有的规矩他们都得履行了。
顾林业也看出了大家的困意，在于秀英的眼神支使下，给王兴成倒水洗脸洗脚，待都换洗完毕，盼盼被抱上床以后，王兴成开始带他们念祷告词：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次日清晨，王兴成早早就起床了，和顾林业一样，都要到地里去干活，草草聊了一会儿庄稼农事，他就起身了。走之前再三嘱咐：“信神”的事一定不要伸张，传扬的话，一定要通过“大会”上的批准，只有那些高级别的领导才能直接通神，求神去蒙召那个人。那些“生人”你们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如果遇到“邪灵”、“撒旦”，就会坏了神的圣灵，引起纷争甚至是其他通往圣洁的阻力，这都是大大不利的，切记、切记！
王兴成走后的几天，顾林业也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先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的存在呢？首先人的来源就不简单，人可以思考，可以活动，有情感，充满智慧，会管理控制，能制造创造，还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这和其他的生命大有不同，但又和其他生命相依相扶，若非有神刻意为之，万物生息繁衍怎如此神奇？再看这世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又出了多少的神仙和圣人？什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天宫神仙，地上又出了多少妖魔鬼怪？什么妖兽附体、修炼成精等。听王兴成说，那耶稣带着《圣经》下凡来，就是带世人脱离苦难，赎罪圣洁进天国的，可惜他肉身死后三天就离开了人间，只留下“十字架”作为朝拜信物，他能给追随他的人赐福、赎罪，能指引人向圣向善，那他必是这世间的主宰，这天下的真神!
晚上得空的时候，顾家人歇下来也喜欢聊起这些事。
“诶，你说这世间的神已经够多的了，怎么又冒出来个耶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看那“土地庙”、“观音庙”、“关公庙”、“罗汉庙”······，光是这有庙有香火的就不少，平时也有不少人前去“许愿”、“还愿”的，听说好些庙里的菩萨还挺灵的，这在耶稣面前，也不知道谁的本领更大些？”于秀英说完，不自禁地笑了。
“诶！你莫要亵渎神灵，怎么能当个笑话呢？提到神就得严肃些！再说，怎么能拿它们来比较呢？它们管得事可能不一样吧。你看，观音菩萨管姻缘子嗣，土地公公管粮食产量、水土风水，关老爷管兄弟情义，就是那秦琼、尉迟恭，只是个看门辟邪的，这耶稣，可是管罪孽福报、世间生死的，是不是？”老太太讲完，向着堂屋方向作了一个乙。
“都莫说这些事，坐下来就只是讨论一下到底信不信这个耶稣，不要扯得老远，说一些不恭敬的话。若是要“信”，就得顿顿称粮，饭前祷告，还要七天一聚会，说真的，是挺麻烦的，关键是今年的农活也忙，长顺他们也不在家，这个事情最好还要问过他们呢。”顾林业说完，长长一声叹息。是啊，最近早出晚归，闲下来的时候，就想好好休息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去“听道”、记那些祷告词呢？更别说能给别人讲那些《圣经》里的“大道理”或自我体会了，听说后来还要学唱“圣灵歌”呢！
“哦，这个事情还真得知会一下长顺，难得受神的“蒙召”，这是得永生的机会呀！说起他们在外面，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以前那兵荒马乱的时候，到处都有毛贼恶人。他们最是要求神保佑他们平安的，若趁这个机会能在教会里任个职，去劝人归信耶稣，他们还能种下善果，成就神的福音呢！”
“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们远再广东，就是写信让他们回来，他们一时也不好回来，回来事儿更多！只能说是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王兴成不是说了吗，“信神”这事儿不能勉强，还得是个人自愿呢。只有神“蒙召”了那个人，他才能理解这些道理，依顺在神的膝下。”
“是啊，长顺前不久在信中还说他们那边情况大好呢，就是一天太忙太劳累，很多时候就疏忽了柳英茹母子，反而让柳英茹既带孩子又照顾他，还好她已经出了月子，现在母子安康，他也更有信心上班了。”
······
几天后的一个阴雨天，王兴成真的来了，且还带了一个“领导”来。那人一身蓝色中山装，肩上挎着一个系带的公文包，上身的荷包里还别着一支钢笔，衣着正派，举止讲究，刚进屋给顾家人的映像就很有派头，像个资深的老学究。来时已靠近下午，顾家人正在吃中午饭，由于雨天闲一些，中午吃上了肉。见王兴成带了人来，顾家人顿时也明白了其来意，立马很是客气地欢迎，于秀英给他们沏一壶新茶，顾林业又在里屋找来珍藏的纸烟撒发给他们，老太太笑盈盈地同他们拉话客套。对于一个心怀大爱的人，特别是这人是带着神的旨意来救赎他们的，他们就像对待贵客一样，生怕怠慢了些。
既然碰上了吃中午饭，顾家人怎的也要请他们上桌，于秀英立马安排加几个菜，顾林业和老太太都劝请他们吃顿便饭。几翻推脱下来，实在拗不过顾家人的热情招待，就客随主便，上桌吃饭。但在饭前，那人取下挎包，拿出里面的木质“十字架”，挂在墙上的木钉上，王兴成和那人也不避讳地就开始祷告。两人闭上眼睛一阵默念以后，又睁开眼睛瞩目着“十字架”，同时伸出右手在胸前比划几下，后又深鞠一躬，才坦然上桌坐下。
那人见盼盼好奇地盯着他看，对于生面孔总是有些胆怯，于是笑盈盈地夹一小块肉片放到他嘴边，说：“来，小朋友，给你夹块肉吃，愿神的大能赐你平安健康、智慧过人！”。王兴成立马接话到：“盼盼，吃之前先要说“感谢神”，要懂礼貌！”盼盼看看肉片，又望向王爷爷，羞涩地躲进祖母的怀里。祖母赶紧扶起盼盼，哄着说：“盼盼，你看今天来了贵人都还没吃，先给你夹块肉，你不说“感谢神”，是不好意思吃的，快说，爷爷奶奶都望着你呢！”
哄着盼盼吃了几块肉以后，顾家人开始热情地招呼这两个人，给他们倒酒、夹菜。那人并不喝酒，酒醉易乱性、失言，说这是信徒的规矩，就连王兴成也不喝了，索性，顾林业直接把酒杯和酒壶都收捡了，开始适应起这“规矩”来。从戒酒说起，那人又细致地讲述了神的原由，这比王兴成讲得顺畅多了，从《圣经》里的“创世纪”“天国圣城”到末章的预言、诅咒等，讲话间“引经据典”，把《圣经》里章节融会贯通，每一种情节都讲得通透。虽说这无酒的席，大家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言语充满着趣味，顾家人时而听得瞠目结舌，时而眉开眼笑。
傍晚时分，大家才从桌上移到火坑旁围坐下来。可能是那人感觉顾家人接受的效果不错，开始进一步“传道”，从刚才的“劝信”到现在的“信神规则”，以便后面更自然地“传达神的旨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们一家人也表个态，有意“信神”的话，今晚我就带你们就在神面前聚会。这以后，就要遵从神的规矩，你们是个什么想法呢？”
“信啊，我们当然信啊！”老太太等那人话音刚落就激动地说，就像刚才听那人讲话一样，她的眼里都闪着光。她从未想到这世界是这样来的，多么新奇！多么符合逻辑！难怪她能听说那些从古至今那么多的神奇事迹，这更令她茅塞顿开。
“信，我们都信呢，但是人老了，记性不是那么好，加上农活比较忙，就是怕怠慢了这事，在神的面前反而显得不恭敬了呢。”
“诶！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信神”可是大事呢，怎么能因为农活而耽误呢？再说，你要信得实靠，神的大能自然赐予你的记忆、你的粮食，为你排忧解难。”
王兴成见他们表态不是那么干脆，他想到在他家的时候，他可是向人保证了的，一定能发展为他的目标。于是接话说：“顾大哥呀，你担心什么呢？还有神在指引，在为我们排忧铺路呢，有什么好操心的呢？”。说完顿了顿，想起一件事，还需要提一提：“长顺他们还在外面呢，你们怎么打算的呢？“信神”可是一家人的事情！”
“对，赶紧让他们回来，不要在追逐世俗上的金钱名利，容易沾染邪灵恶念，产生罪恶。”那人果断地说。
“这个···我们在安排呢，肯定要通知他们的呢！”
“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接下来就向着“十字架”祷告吧，“十字架”就是神的象征，今天后，我就把这个留在这里。还有，我会把祷告词的开头和结尾部分写在一张纸上，你们一定要记清楚，这也很重要！”那人说完领着这些人跪在“十字架”面前，包括盼盼在内，也在祖母的照看下，跪在祖母身旁，齐齐望着墙上的“十字架”，然后吹灭油灯，在他的带领下，开始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夜渐渐深了，屋外也安静了下来，许是他们太过投入，还津津乐道地细嚼那些神的故事情节，那人也显得神采奕奕，一番“高谈阔论”把这些人折服。想他现在已经是“全职传道人”，平时除了钻研《圣经》就是各地跑去搜集那些信徒所遇到的“神迹奇事”，诸如某家人一月吃粮算下来，米袋子不减反增、某家人生病了靠不断地祷告求神而不药自愈、某家人遇到不幸而后反思，终于找到罪过之处等等，此一时在遇到他们追问的时候，自然对答如流，即使一件普通的事，也能从他口中生出莲花来。
只是卢永褔家的狗不知怎地狂叫了几声，顾家这边听着怕是有人经过，也不知道是从卢平往下走还是从顾家经过去卢平那边的，他们很是担心，瞬间压低了声音。这年月虽然没有明显反对这些宗教活动，但在过去的那些年月，早就已经强制制止这些民间活动了，只是在他们看来，这种世俗上的条律是要遵循，但“正道”更要坚守。若那些长舌的世俗人听到说了出去，就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总结出来又多一些“亏欠”。只听着圪石梁这边许久没有动静，才放心地给顾家人把这些“理论”结合“实际”说个通透。
几天以后，顾家人开始厌烦起来，特别是顾林业，心里很是矛盾。五月初，眼前晴好的天气很是难得，地里的草长得很快，一天中午都舍不得休息，要忙着这一季除草。可每天祷告费事，有时候忘词了还得重新再来，最苦心的是每天都要想好自己的“罪过”，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这样有些假了。更可气的是于秀英老是记不住祷告词，跟她说一遍过会儿又忘来了，直接求神来为她增加记忆，让她记住吧，也没什么起色，后来他直接怀疑，难道是于秀英没得神的蒙召？
这些都不算，那晚自己信誓旦旦答应人家要追随神的，这以后还怎么面对人家的检测呢？他想想有些窝火！可前两天请王启志来家里写信的时候，还让这个书生指责了一番，关于神的来源，又有了完全不同的说法，而且说那是学校教科书上的版本，更加地客观与真实。随后又劝说他们不要为了这个耽误了农活，特别是生病的时候不要求神，一定要请医生看病！还开始说他爸现在已经入了迷，他为这事已经和他闹了好几次，也希望我们能劝劝他。就如王启志所言，所谓的迷信，是不是就像王兴成那样，信一样东西，着魔入迷一样的追随，关键是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象征性地存在，而自己本身已失去了判断力!
对于这两种言论产生的截然不同的结果，顾林业的思想有些动摇。一个是能说会道的传教人，一个是这个村里先进的知识份子，他们的话都值得相信。相比之下，王启志这孩子他更熟悉，聪明、懂事，对这些长辈也很尊敬，他又帮了他家不少的忙，这半年多以来，是他一直在帮他们写信寄信，接触多了，感觉到他的稳重厚道，再说，给长顺他们写信的笔握在他手上，也指不定他会怎么把这事说给他们。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就像王兴成一样，他自个儿信，也不顾家人的反对，他至少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回过头来，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思想，他也坚定地认为：如果没有这么多繁杂的事务，做一个忠实的信徒也挺好的，至少这些行为能让人明心见性、净化自我吧！
十来天过后，他们终于收到了长顺的来信，如顾林业所料，王启志在信中表示了对这件事的反对，更是把他爸的现状也说了。这就迎来了长顺的指责，虽然在信中的语气柔和，但他们还是听出了长顺的反对，别说是让他们回来，还强烈要求几位老人在家里不要搞迷信活动，只让他们带好盼盼，把家里的一摊子事做好就行。再三嘱咐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劳累，他们一时间还不能回来。
这以后，顾林业的信心逐渐“软弱”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家里的事需要操劳，地里的活需要卖力的干，剩下的时间就不想再劳心费神。更让他恼火的是，自从“信神”这事以后，在生活方面，平常的一日三餐有些吃不饱了，常常缺斤少两，更别说有剩饭剩菜给猫吃了，说的“神赐福”，原来是节省出来的！可能所谓“涨了称”，还不知道是掩耳盗铃还是老眼昏花了呢！有时候，他真的想说母亲几句了，她一如既往地天天称粮煮饭，按时祷告，还带着盼盼一起跟她学，后来盼盼都记住了。他又一想，反正老人家一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学这个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面，听说王兴成他们大半夜的还在“传道”，白天放着地里的活不干，要么就祷告求神，要么就关起门来睡觉。王兴成也不愿意去瓦厂上工了，还时常跑顾家来给他们“上课”。老太太倒是喜闻乐见这些事，还热情地招呼他，但顾林业不怎么上心了，就因为要拿出家里的东西上交给教会，这叫“献爱心”，他们也上交了几次，但一次比一次要得多，后来还成了命令式的“任务”，他就不高兴了。合着这“信心”是献得越多，越得神的庇佑，和刚开始说的通透神的道理与救赎自己的灵魂无关了，他觉得有些扯远了。尽管他费尽周折地说了半天，绕了一大圈。
王兴成对这事上心呢，也有他自己的“才干”，跟着他的远房表哥学习神道，也算是有所成就。听说他那表哥是总会上的重要“执事”，他也得了个分会“执事”，手下也掌管了几十号人。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他王兴成既当了官，就有了干劲，这些时日以来，他认真钻研教义，不懂就问，有时候还大半夜“刻道”，不但多识了些字，传道的水平也日渐看涨，听说，他还有相当的酬劳，这事放谁身上，谁都乐意干呢！
顾林业还是一如往常地下地干活，每天都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只不过从这时起，在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也愿意向着家里留下来的“十字架”祷告一下。就如前几天偏下午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四起，电闪雷鸣，眼看就有一场雷雨降临，他心紧如弦，于是向神祷告，希望神能保佑他那正生得旺盛的玉米杆子不被风刮倒。事后虽然刮倒了一部分，但天放晴后再扶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要多费些事。每天晚上，他也能听到老太太在祷告，无非是保佑盼盼健康成长，长顺他们早些回来，家里的一应事情顺利······，在这些事情上，顾林业没看不什么“应验”的特别情况，也没得出什么“罪过”与救赎的直接关联，只是他忍不住心底的虔诚与试探。
五月的山上已然一片繁茂而葱茏，夜里或许就是一片神迹光辉，如同晴夜天空中的星月凝静，我们的岁月依旧那么悠远而平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