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熙还在梦中,尽管梦里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不知道花落了多少。
仿佛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徘徊在这个与她无关的世界上。她蹒跚着脚步,穿过一道又一道生死门,渡过一关又一关劫难,到最后,却只剩下个寂寥的背影了。
梦里,她寻觅了无数次的哥哥,今天就在她眼前,她却失去了拥抱的机会。
她一直自作多情地以为嬴徽从混沌罗盘里出来后第一个会去找的人就是她,结果是她按捺不住自己,几乎暴露了还没有归位的他,险些招来祸患。
为数不多的几次,她对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悔,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她几乎害了哥哥,也几乎害了自己。过几日,便是花朝节盛会。城主鱼观棠会挑选几名女子,入座盛会。那是她成名的好机会,她绝对不能错过。而进入羽皞国的女子,都会被城主监视,一举一动皆在城主眼下,她方才那番作为,先不说会怎样降低她在城主心目中的地位,何况她甚至不能确保这个不掺和任何五国事务的鱼观棠,是真得对一切秘密都无动于衷还是别有他图。
她深吸一口气,听着自己的呼气声,闭着双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眼眶有泪珠,她抿着唇,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有花瓣翩飞而落,落在她精致小巧的鼻尖上,有些痒。
有人,站在她倚靠的樱花树后,那一丛丛粉色的云朵之外,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简简。”
她睁开眼,目光聚焦在鼻尖那瓣粉红的樱花上,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唯有樱花白中透露出淡淡的粉色,这细腻的纹理在她清澈的眸子中格外清晰。
抬手挥袖,拂去了落满一身的花瓣,雪白手腕上垂下的是一串金铃,带着两片金细叶玉带草。
“叮铃......”
她站起身,向后看去,湖蓝色的裙摆,鹅黄色的镶边丝带漾出一朵出尘不染的莲。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在这场樱花雨下,在这满地的乳白色石板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像是在梦里才有的唯美到了极致的场景,只因为,有她。
苏景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见过鬓似乌云发委发,却没见过像她这般能香彻每一处空气的青丝;
他见过脸若银盆,肤白胜雪,却没见过她这样的肌肤若冰雪,绰约动人心弦;
他见过手如尖笋肉凝脂,却没有见过像她这般似柔荑,似无骨;
他见过婉如清扬,眉眼如画,却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
他见过春风十里总不如,却没有见过如此盛世倾城,一见倾心。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往后所有的一切,是繁华,是安宁,是岁月,是相依。
是无数次跪拜朝圣才能瞥见一角的圣山的圣洁,是天上人间最难得一见的灵秀。
是她。
“苏君?”风为熙弯起红唇,回眸一笑,她知道自己此刻眼角有些湿润,便抬袖,擦干了最后一颗留恋在她绝美容颜上的泪珠。
她努力微笑,但是眼前又晕开一团水雾。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日风可有些大。”风为熙还没反应过来,苏景澹已经走近她,掏出手绢,将她轻轻半拥入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眼角。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抬眼,便是他高挺的鼻梁,和他垂下的浓密乌黑的睫毛。还有目光里,全盛着一个精致动人的她。
风为熙没有躲开他的目光,任由他看着。
四周飘落了许些樱花,他们站在这青天下,这白石板上,对视着。风为熙听见他的呼吸有些发烫,听见他的心脏在有力快速地跳动。
这一瞬很静谧,静谧到给时光足够的遐想,雕刻出日后所有的来往。
她感觉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然后缓慢低头,有他呼出的发热的气息慢慢向她靠拢。
他想吻她。
她勾起唇角,握紧了炽热的乌夜啼,慢慢抬起一双多情的双眸,冲他柔媚地笑了一下。
他的唇还没有贴上她的唇,风为熙挥手,时空仿佛在那刻收缩停止,淡青色的光芒卷过滞留在空中樱花瓣,被风一吹,就跌落在脚下沾满花瓣的汉白玉板上。
几乎可以听到那被砸出细微扬尘的声音。
她消失了。
......
苏景澹是去寻她的,一个时辰后,十花城的舞雩台和杏林斋前,要召开第一轮入盛会的筛选。
第一轮筛选分文、舞两个独立板块,所有想入羽皞国的女子都要参与第一轮选拔,可以选择在杏林斋前吟诗作对,或在舞雩台前起舞弄影。每个板块会选择三名获胜者,两个板块共六人获得居住羽皞国资格,每一个板块的第一名将获得花朝节盛会入座重宾席的权限。
在到羽皞国之前,风为熙早以报名舞雩台的竞选。她虽颇喜好诗词歌赋,得片暇光阴,总是会拿一张宣纸,磨些乌黑墨汁,一句句摘抄观止古文,但毕竟是兴趣爱好。真正身怀的一技之长,就是她靠倚生存的舞技。
她自幼习武,身段比寻常人柔韧灵活,江府被抄后流离失所,最终被典涿国第一歌舞坊述韶司收为伶童。她年龄虽小,却几乎抗住所有的困难,日夜勤奋苦练,利用典涿国是五国中心的优势,数年之内便掌握了五洲六大舞种的精髓,加之以自己又喜爱独立思考摸索,取其精华,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风为熙还是述韶司的简简时,不到十三岁的她,但凡有她的表演,典涿国万人空巷,坊内座无虚席。
后来她去天虞山修炼的几年,一边修炼仙术,一边将所学的武艺想法设法融合在自己的舞技之中。每晚,无论再忙,她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编排新的舞蹈自己独自训练,每逢下山做任务或者打听五洲事务时,总会去各大歌舞坊,看新的舞蹈,新的动作,谙熟于心,慢慢磨练直到成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这就样,仙术和舞技相辅相成,除了前期比别人学仙术要慢一些,突破了瓶颈期,非但没有耽误仙术的修炼,反而灵力大增,便是在天虞山上待了数十年的掌门弟子云寒袖,都未能打败过她。
简简从典涿国消失后,五国皆叹从此天下无丝竹之乐,后来她回到述韶司,只是简单地蒙着面施展不到百分之一的舞技,足以再令五国沉醉。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实力,除了她自己。
孤独的时候,就是修行自己,提高自己最好的时间段。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朝拔剑出鞘,风云变幻皆在覆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