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义啊。”皇上今日点了勇成伯伴驾,此时二人正是站在了校场里的一处高台上,“朕听说,你可是再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就都是要做曾祖父的人了?嗯?”
“承蒙皇上还记着老臣,托您的福,按大夫说的,待到腊月时,老臣的大孙媳妇就该是要生了。”
勇成伯原也没想过孟氏女会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连他那原本不喜欢这门亲事的大儿媳妇见了,都不再说些什么。整日里嘘寒问暖,只盼着孟氏能够一举得男,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来。
“哪里是朕给你托的福,朕如今可别说是曾孙,就连个孙媳妇茶都没喝到过,可是比不上你有福啊。”
“您这样说,岂不是要老臣无地自容嘛,毕竟老臣的福气,那还不都是皇上您给的。”
笑着抬手虚点了点他,皇上开口道:“什么老不老的,朕记得,你也就比朕大了一岁,你这要是张口闭口得自称‘老臣’,那朕是什么?你可是说朕也老了?”
“皇上贵为天子,龙精虎猛,怎能以常理论之?”勇成伯拱手道:“就是等到哪一天,老臣老得连牙齿都掉光了,再看皇上,定也还是神采奕奕,鼎盛春秋。”
“你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岁数越大越滑头了起来,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会拍马屁的。”
勇成伯本来就半弯的腰身这下更往下折了折,简直就是声泪涕下得哭诉道:“老臣可从来都是句句肺腑,还望皇上明鉴啊。”
“行了,也都是一把年岁的人,可莫要再耍宝了,朕明鉴就是。”
“老臣多谢皇上。”
有勇成伯这么一个老相识陪着一块儿走了走,皇上的心里也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这人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心肠也就跟着软了起来呀。”
感叹的摇了摇头,刚刚那话,皇上好像也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并不需要旁人回应什么。
又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往另一边的比武场那头指了指,皇上问道:“听王颂说,那边那个穿蓝色短打的年轻人,是你的三孙子?”
眯着眼睛的看了看,勇成伯点头道:“皇上好眼力,那确实是老臣家的小三子,大名叫做薛招辉,乳名盼哥儿。可是日夜都盼着他能给家里招来一个姐儿呢。”
“别人家都恨不得是多子多福,也就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勇成伯嘿嘿笑了两声,摸着头道:“没办法啊皇上,老臣这辈子生了四个儿子,九个孙子,全是不省心的。唯一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那可真是捧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都还没疼够呢,结果一眨眼就嫁了人,老臣真是,唉……心里苦啊。”
皇上都被他给气乐了,“瞧你这话,感情你这是还怨朕抢了你家姑娘?”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得了,少跟朕在这里装疯卖傻,朕还能不知道你肚里那点花花肠子?你不就是想闺女了嘛,回头传朕口谕,让十六带着康怡多回去伯府看看,总行了吧?”
勇成伯这下也不故作愁眉苦脸了,忙是跪下谢恩。
“老臣叩谢皇上隆恩。”
“慢着。”皇上抬手拦了他一下:“朕既然已经帮你解决了这事儿,那作为大元的忠臣,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你给朕分忧,替朕解决麻烦了?”
还跪在地上的勇成伯偷偷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倒是没有立马表忠心,反而用一种皇上能够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道:“那……那也得看是什么事啊,真要是那什么……其实我自己去王府看闺女也成的。”
皇上挑眉:“嗯?”
“咳!”
用力的清了下嗓子,勇成伯跪直了腰杆,正准备要开口,又临阵泄了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顿下去。
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勇成伯干脆身子后靠,半跪半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抬头以一种颇为无赖的态度仰望着皇上。
“您就直接说是什么事儿吧,不过老臣得事先跟您禀告一声,大夫近来可说过老臣是年事已高,轻易受不得刺激。您这要是一下子把老臣给吓个好歹出来,那老臣真就得是告老还乡了。”
听到这话,皇上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还想要告老还乡?真是美得他了。
他堂堂九五之尊,现如今可还日日劳心劳力、尽心尽力的处理朝政,这老家伙想扔下他,自己一个人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那可真是做梦还要比较快的。
连梦都不给他做呢。
“放心吧,你我君臣那是打小的情分,朕还能亏待了你吗?”
皇上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笑得真是和蔼极了。
甚至一边说着,皇上一边还伸出手来,打算要亲手拉勇成伯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勇成伯自己又摔回了地上。
皇上道:“朕准备给你家小三子指一门亲事,就屠元帅的小女儿,你看怎么样?”
“皇上。”勇成伯惨叫道:“您可莫要开老臣的玩笑了,老臣真受不得这惊吓。”
“瞧你这话说得,这怎么能是惊吓呢。”
让小太监把勇成伯拉了起来,皇上继续慈眉善目得帮他分析。
“你看,虽然屠家是武将世家,但区区一个庶女,不会盖过了你家大孙媳妇的风头。而且话又说回来,虽然只是个庶女,但那也是屠家的庶女,总不会配不上你的孙子吧?”
勇成伯这会儿完全就是哭丧着一张脸,本来脸上有那么多褶子就够不好看的了,这会儿再都皱在了一起,那简直就是有碍观瞻了。
“不是屠姑娘配不上老臣家的小三子,是老臣的孙子配不上屠姑娘。老臣求皇上开恩,您就收回成命吧。老臣家的小三子,那……那因为府上姐儿少,可自小都是被他娘亲给充作个姑娘家养的,真是没有那么硬的命。”
“唉?”皇上摆了摆手,“你家儿孙的教养,朕还是很放心的。这不,朕刚刚也是亲自看了他的身手,绝对打得过屠家那个姑娘。”
“皇上……”
勇成伯抽了抽鼻子,都不管他这话要是传出去会带来什么麻烦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老臣是真不想要这么一个厉害的孙媳妇,这……这姑娘才刚来京城多久啊,就到处闹得是鸡犬不宁的。这要真是娶回了家去,那老臣家里还不得被她连屋顶都掀翻了吗?求皇上您就可怜可怜老臣这一把老骨头,看在老臣伺候了您几十年的份上,饶了老臣吧。”
听勇成伯提起过去,皇上一时间也是十分感慨。但感慨归感慨,还是十分残忍得拒绝了这个请求。
“不是,皇上。”
勇成伯这会儿是真沉不住气了。
“这屠元帅到底是想要给他闺女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除了老臣家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三子,您说,老臣定帮您绑也绑来。”
摇着头,拍了怕勇成伯的肩膀,皇上语重心长道:“成义啊,这不是屠元帅想要一个什么样女婿的事儿,是只有把人放在你府上,朕才觉得安心,晚上才能睡得着觉。”
勇成伯吸了下鼻子,嘀咕道:“那您就不怕我睡不着觉啊。”
上下打量了一番:“朕看你近来心宽体胖的,是该少睡些才是。”
“臣没胖。”
“朕也没说你胖了。”说完,皇上恍然大悟道:“可是伯夫人嫌弃你胖了?没事,等屠家那个进了你府上,朕估摸着,也就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瘦回去了。”
勇成伯都恼羞成怒了,他不胖!
“您等等,这事儿老臣可是还没同意呢。”
“我不同意!”
这边皇上还没把薛成义给完全捋顺溜了,那头就远远传来一道女声,虽然这么远的距离,音量已经不是很大了,但听起来却很是尖锐。
然后,眼睁睁就看着屠家那一位九姑娘跑了过来,扑通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我不想嫁。”
勇成伯早先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屠家姑娘,还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以为他自己想象的,就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这会儿亲眼得见,事实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惊诧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勇成伯将目光转向皇上,快要挤去一处的五官全都表达着一个意思:皇上,就这么一个玩意儿,您竟然还准备要指给我家的小三子?
皇上这会儿脸都黑了,甚是后悔之前对这姑娘的种种纵然,质问道:“屠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我……”屠九娘说着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还有外臣在场,忙是又低下了头道:“臣女……臣女不想嫁给那什么伯府里的公子。”
“哼”了一声,勇成伯直接背过了身去,这人不想嫁,他们家还不想娶呢。
“胡闹,朕金口玉言,岂能容你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
勇成伯转过头看了眼说这话的皇帝陛下,小音得再次哼了一声,继续扭回头去。
“可是……”
屠九姑娘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皇上不耐烦得命人捂着嘴,拉了下去。
真是的,早先皇后就跟他提起过,说这姑娘虽然看着还算规矩,但其实本性离经叛道,他那时还觉得不以为意,觉得是个难得的鲜活人。现今再看,这女眷的事情,到底还是薛皇后慧眼如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