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年月里,蜀中凉山州,盛夏时节白彝妇人曲诺克亚正在生产。她怀着悲痛和悲壮在生产,因为她的丈夫在山中被狼群咬死了。
她的丈夫子克秦勤因为和她通婚,去年从黑彝降成了白彝。白彝不算是奴隶,而是平民,或者叫自由民,他们占凉彝人口的一半。
由于村里有吃绝户的习俗,所以在曲诺克亚生产的那一天,众多村民和以及亲戚好友联合起来,来到曲诺克亚家强行的占有财产,小到针线锅碗瓢盆大到房产田地,整个就是让曲诺克亚家中的任何值钱的财产全部被瓜分掉,让曲诺克亚家的值钱的东西不复存在了,一穷二白的。
孩子出生以后,曲诺克亚虽然一个人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很辛苦,她现在只能一天只吃一个苦荞粑了。但是只要想到可爱的小女儿,曲诺克亚就甘之如饴。丈夫已经没有了,自己一定要照顾好女儿。
曲诺克亚给女儿取名叫子克阿果。她每天就靠纳鞋底为生。等阿果可以自己行走了,会唤曲诺克亚阿妈以后,曲诺克亚就和丈夫一样,进山抓蛇和采药卖钱。
第一次,一切都相安无事。她从山里回来,子克阿果乐开了花,软糯的唤着她阿妈。她把卖银环蛇的钱,给子克阿果买了个糖人。
可是到了第二次,她回家就看不见她的阿果了。她把屋子里都找遍了,又找遍了整个大凉山,还去了狼窝子,被咬的一身伤,杀了所有的成狼。期间,她没有落过一滴泪。
村里有人说,好像来了个拍花婆子,专门在各处拐卖小孩。男孩子就卖给富人当养子,女孩子就卖去当童养媳,或者卖去秦楼楚馆,再不然,就打断手脚,当个小叫花。
听到这个消息时,曲诺克亚的天都塌了,卧床不吃不喝,以泪洗面三天三夜以后,她就走出了生她养她的凉山州。她要去找她的女儿,找她的子克阿果。
一路上,她都靠着一边做粗活,一边打听那拍花婆的下落。夜深人静之时,她会想,我的子克阿果那么可爱,哪怕是被当成童养媳也好啊,千万不要让她去做小叫花。
找啊,找啊,曲诺克亚找了十年,终于,找到了拍花婆。拍花婆过得很好,虽然她老了,但是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也许是这两年养尊处优惯了,拍花婆也开始心软了,见曲诺克亚跪了两天一夜,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就心软告诉曲诺克亚女儿在哪。
子克阿果被叫花婆带到雅安之后,有一对家境殷实的员外夫妇,膝下无儿女,又可怜子克阿果,就直接收养了她。给子克阿果取名叫阮莞。
阮莞一直被员外夫妇捧在手心里呵护,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受过半点苦。
曲诺克亚千里迢迢赶到雅安之后,直奔阮府。见到来人就跪在地上大哭不已,述说自己和女儿的故事。
员外和员外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确认了曲诺克亚的身份之后虽然也是哭了两晚上,但也安排了阮莞和曲诺克亚见面。
阮莞从记事起,员外就是她的爹,员外夫人就是她的娘。她是说什么也不肯跟着曲诺克亚走的。
员外和员外夫人给她准备了好的玩物和吃食,但是阮莞只是死死拉住员外的手,哭喊着让他们不要抛弃她。
“阿爹,阿娘,阮莞以后一定听话,你们不要赶我走啊……”
曲诺克亚忆女成狂,也恨自己的女儿管他人加爹娘,更是气急败坏,手上用力,抓住阮莞的肩膀,说“阿果,是他们让阿妈和你分离,你跟阿妈走!快走!”
最后,她还是拖着阮莞离开了。晚上,阮莞脱下衣服一看肩上满是血印子,曲诺克亚的小半截指甲还在阮莞的肉里。
曲诺克亚太穷困潦倒了,以至于她只能在雅安城边上搭了一个小茅草房,拉扯阮莞长大。
阮莞十一岁,第一次学着自己天寒地冻还要手洗衣衫,每日只能吃井水泡饭,要学着纳鞋底,再没有四书五经可以念,虽然曲诺克亚多数时候是不吃饭,省给阮莞吃的。
阮莞无时无刻都在怀念,怀念自己以前不愿意去的学堂,怀念自己不爱吃的菜,怀念自己最恶心的回锅肉上的肥肉。
员外和员外夫人来了很多次,想给阮莞一些东西,可是曲诺克亚会暴躁的砸了那些东西,再粗暴的赶走员外夫妇。阮莞,则会被曲诺克亚锁在房间里,通过破败的窗户,看着自己的“爹娘”被推远。
两年后,阮莞已经和行尸走肉一样,不再反抗了。她十三岁了,别的孩子都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要每天帮曲诺克亚纳鞋底,钱是一分钱见不着的。曲诺克亚说,这要留着给她筹备嫁妆。
后来有一天,曲诺克亚由于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十多年来第一次生病了。阮莞替她出去买绣样,这些活路(四川方言,就是干的活儿的意思)是一天不能停的。在集市上,赶巧,遇到了员外夫妇。
员外夫妇因为思念阮莞,所以又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员外和员外夫人,正给那小女孩买了龙须酥,小女孩把龙须酥当胡子挂在嘴边,逗员外和员外夫人开心。阮莞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很是温馨。
这样的场景,本来该是属于她的。
当员外发现了角落里阮莞,就激动的拉着她,带她去家里吃饭。席间,阮莞尽量减小自己动作的幅度,她怕被人发现,内衬上全是补丁,袖口也都磨破了。
员外新领养的小女孩叫阮淋,阮淋才五岁,还不懂事,只是一直捂着嘴对阮莞笑。员外问她:“淋儿,为什么对着姐姐笑啊?”
阮淋很大声的说:“这个姐姐的袖口是破的!”
阮莞当时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脸红的像热锅上的螃蟹。她是那样的窘迫不安。
员外夫人闻言,立刻哭了出来,只留员外在训斥阮淋。
饭后,员外夫人把阮莞拉到一旁,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拿了吃些吃食,就让她回家了。
回到破草房,曲诺克亚一看到阮莞,旧破口大骂:“你个龟儿子!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嫌贫爱富!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是他们让我们母女分离。你知不知道阿妈为了你,这些年过得多么辛苦?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生下来,就把你掐死!”
阮莞当时就拼命哭着解释,可是曲诺克亚怎么也不听。
之后,曲诺克亚的病越来越重。可是阮莞似乎像是狠下了心一样,没有给她买药。阮莞想,只要曲诺克亚不在了,她就可以回“爹娘”身边了。
曲诺克亚在冬天之前,就病死了。阮莞终于被“爹娘”接回家了,冬天终于有上好的果碳取暖,再也不会冻到想要杀了自己了。
曲诺克亚死的时候,很想和阮莞说说话,想告诉阮莞嫁妆在床底下,挖一尺就能看见了。那些嫁妆足够阮莞在婆家抬得起头了,哪怕她不嫁,也可以啃一辈子老本了。
本来阮莞和阮淋生活的很融洽,很快乐。可是有一天,县老爷想要娶阮莞当第五房小妾,阮莞不愿意,员外也不愿意。被那县老爷买凶,一夜之间杀光了所有阮府人。强抢了阮莞,想要奸污阮莞之际,阮莞活生生掐死了他。没有人知道,一个弱女子怎么掐死一个男子的。
阮莞连夜逃出蜀中,翻山越岭,遍体鳞伤,快要死在路边之际,被允王救了起来。
阮莞和允王相处了三个月,她被这个男人的豪情壮志,慷慨激昂所折服。三个月后,允王告诉她,希望她能助自己完成大业。希望阮莞那个去选太子侍妾,帮助自己顺应天道。
因为阮莞有两年饥寒受冻的时日,所以身材才青春期发育的迟缓一些,允王替她改小了两岁,又抹去了罪行,顺利送阮莞入了太子侍妾择选。
临走之际,允王带着阮莞去了广元带着阮莞亲手杀死了当年那个拍花婆。阮莞杀了那个叫花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苦痛终于要结束了,自己马上就可以拥抱幸福了。
却没有想到,从见到曲诺克亚的那一天起,她的幸福就结束了。
允王出事之前,阮莞一直不争不抢,一直在等。等着允王殿下入宫,等着余生陪伴在允王殿下身旁,等着,等着,等到了允王的死讯。
这苍天!没有留下一个她爱的人。
夜阑人静,祥嫔总归是要怀抱二胡,拉一曲慷慨激昂之去,谱出她心目中的允王。
也谱出他们这些被命运玩弄之人的不甘。
踏世上,高峰总要攀
碧血染青衫
笑中看变幻
算破绽
一子决江山
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
亏欠我江山
你总要奉还
未归路转身太难
像忧患在埋下重担
在死路一双脚走出生关
任恩义生出两难
任天地在臣服赞叹
世情都飞不出我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