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求她地上的伴侣,
树木求他天空的寂寞,
我求我在天地的自由。
白云谦逊地站在天边一隅,
晨光给他披上霞彩。
………
听着叶夏琅琅的读书声,我听得入迷。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也是农历端午节。
奶奶和妈妈蹲坐在矮板凳上,一起用绿油油的肥胖芦苇叶包粽子,叶夏叶秋叶冬的手腕上,都被奶奶系上一条七色彩线带,在晨光里闪闪烁烁。这个风俗习惯叫扣龙,奶奶说七彩龙带要从端午一直戴到七夕那天,才能剪下来,扔上房顶,让喜鹊来衔去天上,为牛郎织女搭天桥,相会。
我本应该更喜欢粽子的清香,却被叶夏白嫩的手腕上的七彩云霞吸引,伸出舌头,贪婪地舔啊舔。
叶夏说:大黑,不能舔的,这是要给喜鹊拿去给牛郎织女搭桥的。给你吃个粽子吧。
我不要粽子,眼睛盯着七彩龙线出神。
大黑,跟我一起去放风筝吧。
我仰望穿着朴素光衣的太阳,微笑着向我问候,快乐地追起风筝,跑起来,追赶叶辰家后来抱养的小母狗黑莓,在过去的七八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出落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到处翘腿撒尿,留气息,希望招来母狗的爱慕。
小黑莓真的过来了,一副崇拜的眼神,对我含情脉脉,咬啃我的耳朵,舔湿我的脖颈,低语道:我要怎样地对你唱,怎样地爱你呢,我的黑哥哥?
我稍带羞涩地答道:我只要你纯洁地朴素地沉默地跟随我。
叶飞家的黑狼也寻着我的尿骚味,不紧不慢地靠近我,鼻子在我的屁股后面嗅来嗅去,这个老母狗还想吃我这个“小鲜肉”,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害臊。我愤怒地崛起屁股,对着它的鼻子,推搡着它倒退几步,差点打了一个趔趄。
小黑莓在一边,也扑向它的头,帮助我。没想到她为了我这个情哥哥,如此勇敢,我对她又多了一份好感。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骨头,老黑狼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我,示意这块骨头是它的,叫我们滚开。切,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我箭一样冲过去,叼起骨头,小黑莓欢跳着奔到我身边来。老黑狼愤怒急了,盯着我嘴巴里的骨头,张牙舞爪,发出哼哼的威吓声,摆出一副预备打架的姿势。我毫不畏惧。把骨头送给小黑莓,扭过头,腾起身子,一跃而起,从半空劈下,一口咬住老狼的脖颈处,把它按倒在地。直到它嘴里发出求饶的呜呜呜呜声,我才松口,站起来。
小黑莓为我尖叫,鼓掌。她叼着骨头送到我嘴边,在我腮边磨蹭,太阳微笑着,看着我们。老黑狼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
叶夏突然跑出来,兴奋地鼓掌,跳起来,大喊:大黑打败了黑狼,大黑打败了黑狼。哈哈哈哈。风高兴地吹走她铜铃铛的笑声,响彻云霄,传遍村子,我想叶飞肯定听到了,除非他装聋作哑,否则,肯定还要有一战。毕竟我跟黑狼之间的决斗早就注定了。嘻嘻,先不管以后的事,现在我暂且得意一回。
我跟小黑莓说:骨头就是为你抢的,你吃吧。
看着小黑莓啃骨头的嗯嗯可爱模样,我感觉骄傲极了。
叶夏惊奇地说:嗨,大黑还懂得孔融让梨??把骨头留给小狗吃呢??
我看着叶夏天真疑问的脸,对她白了一眼。小P孩,哪里懂。
摇着尾巴逗小黑莓开心。
叶辰来了,我以为他是来找小黑莓的,生平第一次,对他不欢迎地吼叫几声。他好像听懂了,直接走过去找叶夏玩。我对着他的方向,摇摇尾巴,表示哥们,谢谢你。
为什么小黑莓是我眼里的西施呢?主要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有一身绸缎般光滑的黑色皮毛,上面镶着一朵朵金白色草莓样的花朵,走起路来,就像披着霞彩的云在飘;还有她那双琥珀色的水晶大眼睛,泪汪汪的,仙女一般。如此楚楚可怜,我怎能不动凡心?
我时不时抬头偷看小黑莓,眼角的余光,瞥见和叶夏一起放风筝的叶辰的手腕上,也戴了七彩龙线带。咦,这个男生也可以戴么?
小黑莓去追叶辰,我也跟后面追小黑莓,突然叶夏尖叫:啊!不好,风筝落树上去了。怎么办?
我们都被她的尖叫,吓住了脚,学着她的模样,仰头凝望,大纸鸢落在树桠上,好像贴在蓝天上,躲在白云里的大鸟。
叶辰向手心吐口唾沫,双掌合十搓一搓,双臂抱起大树,两脚学着猴子爬树一样,向上攀爬。
我们站在大树下,目光都聚焦在叶辰的两只脚上,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会滑下来,摔一跤,心里忐忑不安。我估计看的人,比爬树的人还要紧张,因为我闻到叶夏身上发出一股紧张的汗味。
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是担忧,担忧越是会发生。果然,好不容易爬到树腰,听到蓬咚一声,叶辰掉下来了,摔了个四爪朝天,脸上擦红了一点皮,衣服也被树枝撕破了。
哈哈哈,没想到捣蛋鬼小霸王叶飞来了,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叶飞边笑边吼:喂,谁让你们爬我家树的?
我看到老黑狼也在他背后讪笑,真是狗仗人势。不过,我才不怕呢,把小黑莓挡在身后,摆好架势,随时准备战斗。
割猪草的叶红霞,挎着篮子,也跑过来,在一边看热闹。
听到叶飞的讥笑,叶夏和叶辰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放风筝,只顾着一路追风筝,没有注意风筝已经飞到叶飞他们家门口的上空,而且最糟糕的是:风筝还落在他们家树上,这个平时的死对头,能不趁机报复吗?想到这里,叶夏也黔驴技穷,一脸茫然,又不想向叶飞妥协。
我看出他们的窘境了,一个箭步向老黑狼冲上去,吓得黑狼倒退几步,扭头就逃,它以为我还是为那块骨头,在找它算帐。只听叶飞在后面大喊:黑狼回来,黑狼回来。
老黑狼打架不行,逃跑的功夫可称飞毛腿,但也跑不过我这个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眨眼,我就挡住老黑狼的路,它一愣,掉转方向,往野地里窜,一路上闹得鸡飞鸟叫,兔子笑。
叶飞在远处喊,黑狼加油黑狼加油。叶夏看叶辰从树上掉下来,她担心叶飞等会抢了她的风筝,所以趁着我把叶飞引开的机会,她自己呼啦呼啦地爬上树,到底因为她身轻如燕,动作灵活,三两下功夫,就像小松鼠一样窜上树,把风筝取了下来。
因为操之过急,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哗啦,直接从树上滑下来了,把胸前的衣服磨破了,露出的肚皮也擦出了血星。滑下来,没摔跤,叶夏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出洋相。取到了风筝,很兴奋,连皮肤擦伤的疼痛也没感觉到。看叶飞还在追我和黑狼,他们趁机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跑回家。
我远远看见他们危机解除,取到了风筝,放弃追逐黑狼,掉转方向跑向小黑莓,跟他们一起往家里跑。
到了家里,大家都气喘吁吁,一身臭汗,妈妈见了叶夏磨破的衣服,一脸不高兴:到哪边疯了?平时写个字把衣服上涂的全是墨水,出去玩又把衣服都磨破了。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一天到晚,跟个猴子一样,一点安静不下来。星期天,也不在家带带叶秋玩,作业都做好了吗?这时候叶夏感觉到肚皮上的伤口被汗水浸腌得生疼,加上被妈妈一连串不分清红皂白的臭骂,叶夏感觉委屈极了,眼泪哗哗哗地伴着鼻涕一起流出来,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滔滔不绝。
大人们怎么就是不理解我们小孩子的心呢。
我有点不放心小黑莓,担心她回到家里,会不会挨骂?
我悄悄地溜出来,独自在横跨过麦田的路上,向小黑莓家走着。夕阳似乎想给人们一些惊喜,慷慨地撒着最后一把金子,大地一片火红,又如五月的石榴花儿。
火红渐渐地消失,最后投入黑暗之中,一弯新月慢慢升起,那些白天里充满欢快的绿色的田野,默默地躺在那里。
天空突然升起一个男孩子的尖锐的哭声,那哭声穿过看不见的黑暗,跨过黄昏的静谧,我洗耳倾听,哦,那是从叶辰家里发出来的,对了,他今天也把衣服扯破了……想到这里,我加快脚步,更担心小黑莓会不会遭殃。
临近叶辰家的湖边,我看到一个孤独的影子,在看湖里的月亮。
哦,那是小黑莓,我快乐地奔过去,跟她花前月下。
她说看到叶辰妈妈打叶辰,她害怕,跑到湖边,看到月亮又忘记了恐惧。我搂着她,并肩坐在湖边陪着她,直到夜阑人静,把她送回去。
我又在星光下,独自往回走,看到黑沉沉的大地展开在我的面前,用她的手臂抱着无数的家庭,在那些家庭里,有摇篮和床铺,有母亲的心和夜晚的灯,还有年轻的生命。
第二天,我一如既往地舔醒熟睡的带有微笑的叶夏。
疼痛是短暂的,快乐是长久的,在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