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那个瑞恩·玛斯吗?怎么连那个地痞都打不过!”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的欧帕若一稳定情绪就对着正在敷药的瑞恩质疑到。
这句从天而降的言语攻击真的让瑞恩措不及防,只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至少这证明欧帕若恢复地很快。
“嘛,好长时间没拿剑了,手生了!”瑞恩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放心!底子还在的,打些山贼强盗没问题的!”
一旁再给瑞恩身上涂抹药膏的安语心情却没有这么轻松,不应该输的,八年来,他一次都没放松过警惕,就算没有杀手追杀的日子里,也经常会在没人的角落里一脸深沉地练剑,一招一式都在追求极致,安语见过瑞恩好多次和职业杀手的对决,剑刃挥舞是那样的精密,那样的决绝,一有机会,毫不留情,直至百分百确定杀死对手,才敢收剑。而这次决斗,他却像个才学会剑术的菜鸟一样,剑刃上好像拖着什么,十分愚钝。
而杰沃斯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瑞恩胸前的伤口,很浅,他回想起一刀的速度,就算站那么远,也能听到刀发出的破空声,这力道,仅靠这几件厚衣服与一件旧链甲是完全防不住的,瑞恩应该被这一刀开膛破肚。难道他在刀刃触及的一瞬间将身体偏斜了?杰沃斯又注意到瑞恩身体上的其他伤疤,都很浅,几乎每一道疤都是轻轻擦破,不用缝针,‘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呢……’杰沃斯这样想到。
没错,刚刚那场战斗,最终一击,是瑞恩故意让刀刃接触到他的,但为了不致命,他轻侧身,刚刚好让刀刃只是轻轻擦过一些皮肉。
“好了,也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大小姐……”瑞恩穿好衣服,站了起来,看着蒙蒙亮的天,他开始收拾东西。
欧帕若则气鼓鼓地跳上马车,等待着她那“没用的”三个手下收整行装……
经过了近一周的行程,欧帕若一行人终于到了克德隆,谁知等待着欧帕若的只有一个噩耗,她母亲逝世了。
一只稚嫩的蝴蝶跌跌撞撞地飞舞到了一朵凋谢的勿言花旁,希望在这朵已经被采下来放在花瓶里的美丽花朵上得到一丝丝令人可怜的花蜜。城堡里的众人沉默着,身着黑色丧服,似乎在等待着某人。
在欧帕若的房间里,那花绣的枕头又一次被泪水打湿。或许她早就该想到,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或许她当时就不该任性,就不该这样跑出家门。因为她只是着急地想看到,母亲的欣慰,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儿,已经可以召集人马来保卫家族名誉了,已经可以继承勿言花的家徽了。
自己在母亲最后的时间里都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啊!
其实欧帕若早就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画面了,每次都会想着母亲应该还可以挺下去,等到那天,母亲会骄傲地看着自己盛装,严肃地接过那个家徽。
“大小姐…大家都在等…”门外响起了杰沃斯的低声呼唤。
“来了……”欧帕若哽咽着,起身,整理一下自己身上黑色的丧裙,面对着镜子,轻轻戴上黑色的头纱。
凌乱的梳妆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梳妆用具,桌子的一角,刻满了奇怪的涂鸦,一些歪歪扭扭地字,有欧帕若的名字,有兄长的名字,也有母亲与父亲的名字,另一角是四个挂着稚嫩笑脸的小人,整整齐齐,手牵着手,从左到右分别是父亲,母亲,兄长与欧帕若自己,只不过兄长被划掉了。
欧帕若一直以为,没了兄长在中间的牵手,她已经与这个家越来越远了,她的手心也感受不到传递的温度了。
经管如此,这个梳妆台始终是她最爱的家具,所以就算老旧了,也不想换掉。
欧帕若转身,走出了房间门……
神父站在黑色木制棺材旁,祷颂着,希望让众神能护送欧帕若母亲的灵魂,前往那片银色草原,走进那座轮鸣之塔。
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沉默着,低着头,诺大的城堡一时间被悲伤充斥着……
“大小姐,下雨了,回去吧……”杰沃斯站在欧帕若背后,给她撑伞。
转眼间,葬礼已经完毕了,欧帕若站在墓园里,看着这座矮矮的墓碑,是那样冰冷。
就算是精致的雕刻,镀金的碑铭,名贵的石材,凸显的还是那样的渺小无力。
“退下吧,让我静静……”欧帕若的语气很悲伤,杰沃斯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
突然,一切天旋地转。
欧帕若很想控制情绪,可泪水还是在不停流下来,她强咬牙,不哭出声。但却听见了稚嫩的哭声。
她转头顺着哭声望去,看见远处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在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女孩衣着单薄,浑身淤青,女孩面前的是一个破碎的兔子先生,兔子先生七零八落,棉絮与线头暴露在外。
接着她又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哭泣声,欧帕若转过头,发现不远处一个红头发的少女捂着脸,站在一个断成两截的梳妆台前哭泣,少女虽然着装华丽,但是手腕,手背,仍能看见明显的伤痕。
“还是这么爱哭啊……”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一个着装豪华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出,女人眼神高傲,红色盘发,昂首挺胸,头戴王冠,王冠上有个宝石镶嵌的勿言花纹章,那条长到夸张的裙尾被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下人拎着。
女人抬起手,给了那个哭泣的少女一个耳光,十分尖锐响亮,“勿言花就该长在高处!就算下面是森森白骨!”
女人说罢,便转身离开,只剩下那个少女,捂着脸站在原地,欧帕若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少女……
“大小姐,大小姐?”杰沃斯呼唤着欧帕若,她突然昏倒了,幸亏杰沃斯就站在她背后,将她搂在怀里。
迷糊中,欧帕若睁开眼,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她看着杰沃斯张大嘴巴,四处张望,好像在大声求助,而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模糊,随后她再次睁开眼,发现杰沃斯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杰沃斯好像抱着自己在雨中奔跑着,他的浅金色短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脸上身上也全是湿漉漉的雨水,甚至眼眶也很湿润,视线再次模糊,但是她仍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抱着然后传递到下一双温暖的手上,这双手有股酒气和一股淡淡的花香气,这双手的主人也开始奔跑起来,上台阶的抖动,与呼吸的起伏,随后在一声木门被撞开后,立马又变回冰冷……
“冷…好冷……”欧帕若的声音很无力,紧闭着眼,面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变成了可怖的紫青色。
“火!快生火!杰沃斯,快去叫女佣来生火!”一个浑厚的男声,与一股在手心的温暖同时出现。
‘这是谁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是…父亲?’欧帕若并没有睁开眼,只是独自在黑暗中,感受着手心仅剩的温度,但那温度足够温暖她全身……
秋天就是这样,总是在一场雨后,无声的到来了。
“大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啊?”看到门并没有关上,瑞恩就直接走了进来,他换了件秋大衣,不厚,像是旅行的大衣,衣兜很鼓,大衣里面像是一件整洁的白衬衫,背带马裤,棕色旅行靴,难得的流行搭配。
“你胡子怎么又没剃?”欧帕若躺在床上,面容仍旧憔悴,但是已经稍有血色。她面前是个木制小餐桌,餐盘摆在上面,上面放着一块缺了一角的薄饼。一旁杰沃斯笔直地站着,身着管家装,拿着一瓶北塔国的苹果汁,手臂上还搭着餐巾。
“看来恢复的不错嘛!”瑞恩穿过房间,靠在一个四脚齐腰抽屉旁,然后在大衣兜里拿出瓶廉价的红酒,拧开瓶塞,开始喝了起来,似乎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瑞恩先生,大小姐还没完全恢复,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大小姐了,如果想要喝酒,可以去餐厅酒柜旁喝,那边的酒都很好……”杰沃斯对瑞恩这样没礼貌的行为感到很恼火。
而欧帕若伸出手,挥了一下,示意杰沃斯不要失礼。
“行吧,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安语问起来就说我来看过你了,还买了一大束花…”瑞恩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坏笑,他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摇晃着酒瓶,转身便要走出去,“对了,那些强盗已经被我解决了,我还以为有多厉害,这年头只要拿得动武器就可以出来打劫商队了吗?那我还干这种苦差事干嘛…还有,我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见到安语和她说一下,我不回来吃饭了……”瑞恩嘟囔着走了出去,这个邋遢的男人,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男人……”杰沃斯听到消息后,有些吃惊,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他只会蹭吃蹭喝呢……”
听到杰沃斯的话语,欧帕若笑了,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洒了下来,暖洋洋的,和欧帕若的笑容一样,和那个老旧梳妆台上的笑脸小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