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起床后,腹部还是不舒服。我上完厕所,就坐在客厅里,低着头。
现在,后背,肩膀,颈椎似乎有很大问题,我怀疑是不是枕头有些高造成的。
我的腹部还是不舒服!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或者得了什么大病?
我不自觉的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里面,父亲写信那段话: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我看着坐在饭厅里的女儿,内心一片茫然。
今天媳妇起的早一些,大概七点多就起来了。这也符合我昨天的初步判断。
她起来,接了一个电话,说话的频率明显加快。
她做了粥,热了馒头。
她拿了要洗的衣服,放在了洗衣机里,并启动了洗衣机。
她穿着衬衣在客厅里刷碗,空气的凉,让她咳嗽不断。
我让她多穿点衣服。她也是自我感觉没啥事。
明明上钢琴课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她还要给女儿梳头,编辫子,还让女儿陪着她要干什么事。
我趁着脸说:“都几点了,还梳头!”
“净x事!”
“你才净x事呢!”我吼着反击。
如果平静的时候,这些事是不应该发生的。她应该躺在被窝里,拿着手机,等着我做好饭喊她,她才起来洗脸刷牙吃饭。
女儿呢?
早上起来,就躺在被窝里看阅读器,我估计是什么伪装学渣之类。
她写作业。
“我发给你手链链接,才五块钱,你给我买了呗。闺蜜手链。”
“你那闺蜜喜欢看什么书啊?”
“魔道祖师,伪装学渣,反学渣系统,欧洲史……”
“她还喜欢cosplay服装,看着她女孩,但有时候像男生性格……”
“她就老是跟我聊黑塔利亚……”
我听着,心里很不舒服的,甚至有些担心,就像我曾经的担心一样。
她写了一会,就牢骚满腹。还说:“我先歇一会儿。”
“别歇了,赶紧写完,别整啥理由。把平板拿走。”
她开始不满。
我起床拿平板,她用左胳膊使劲的压住,不让我拿。
“平板只是个工具!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我就采取点措施,你这平板也就别玩了。”
她捂起了耳朵,表示不想听。
我将平板放到了客厅。
然后就如前所述坐在客厅里。
媳妇要给她梳头的那一段,她正在嘴里不满意的嘀咕着什么,一脸欠削的表情和语言声音。
这孩子这两天一直挺好的,今天又是犯了那根神经,咋又这样了呢?是不是早上看伪装学渣看得?
我的腹部还是难受,即使上了厕所,如愿以偿的拉出来大便,还是不舒服。
送女儿上钢琴课。
我就去图书馆成人借阅室,看书籍,还真发现一些挺好的老出版书。
接女儿去学英语。车上,女儿说:“你给我买闺蜜手链呗,也不贵。”
“行。”我面无表情的开车。
“太好了!”女儿兴奋的说。
“我跟你说,那……买了……还买了cos服,还是男士的,可咋穿……”
我听着,心里有些忐忑,有些胆战心惊。
“你就不会给她们推荐几本书啊?”
“我看的推荐的,她们也不看啊,即使我推荐啦,她们也不会看,那我还推荐它干嘛。”
(其实她这个想法或许是受了我性格的影响,但当我从她的嘴里听到,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觉得有些事,是需要努力改变的,而不是觉得怎么样,就轻易放弃。因为这世间的事,太多不是自己想象的了。)
临下车,她还忘不了嘱咐一遍:“给我买手链啊!”
我都不想给她买了。
车停在鹤北乡门口。这是我曾经工作了六年的地方。
现在新换了领导,正在搞装修据说人事也进行了大调整。
我走进院子,看见正对面的为人民服务,背面的鹤北乡政府。进办公楼的门匾上为人民服务改成了鹤北乡人民政府。
走进去,守卫还认识,打了招呼。
这厅里,挂了几块结合实事的版面。
我想了想,还是没上楼。
我围着院子转了两圈,静静地呆了几分钟。于是我想,这个改变也只能呵呵了。
在兰州拉面屋里呆了一个多小时,看着人越来越多的,我不好意思再呆,就出来去接女儿,路口,我看见三个等待接活的力工,穿着军大衣等棉袄,在寒冷的冬天里,打着扑克牌,估计是在小赌怡情吧,要不然,又能做什么呢?
我想回家吃饭。
因为这个月没开工资,也不知道接下来几个月会开不出来,也不知道这种艰苦的生活会持续多久,那就先当冬天过吧。
能省则省。
腹部还是难受。
我想起了《红楼梦》里那首《好了歌》:
甄士隐知投人不著,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拓,麻鞋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甚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夙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注解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就请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忽然想泪流满面!
接她出来,她照例问我中午吃什么。我说回家吃。她也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虽然我没看她。
我上城东市场买菜,买了些土豆,地瓜,黄瓜,芹菜,圆葱,橘子什么的。还买了半斤猪肉外脊。猪肉外脊三十一元了,真挺贵的。你想啊,这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算算能买多少斤猪肉?也就一百斤而已。
车里,女儿看阅读器,自己看得笑啦。指定又是看伪装学渣了。我心里想,精神上却并不舒服。
回家,做的炸外脊,炒的土豆丝,蒸的大米饭。
吃完饭,女儿玩平板,整抖音,估计也是什么魔道啥的。我现在听见这名字就脑袋疼。
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无聊,自己眼睛像是肿了一般。腹部也是难受。我就进屋,让躺在床上鼓捣平板的女儿收工。
女儿很顺从的将平板给我,我给放到客厅。
然后,我躺在床上,竟然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我听见媳妇看电视的声音,听见女儿似乎从客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到客厅。
我似乎看见了窗户上朦胧的光线。
我就想今天周几?闹钟响了吗?没响,是因为是周末?那如果是周末,是周六还是周日?这早上她俩咋忙活的这么欢?……
整个我都懵了。
费了好大劲,我才感觉出来我活着,我是在睡下午觉。
“几点了?”我躺在床上大声问。
“哎呀,四十了。我赶紧换衣服。”女儿跑到客厅,看了一下表,声音有些夸张的说。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
其实,女儿有时候也想让我高兴,也挺讨好我的。比如今天上完英语课回来,她在车上知道我不爱听魔道,就跟我聊起阿加莎的《东方列车上的谋杀案》。
我腹部难受,精神压抑,实在没有什么心绪精神跟她能保持精神愉悦和亢奋,就保持了呆若木鸡的表情,静静地听她聊。
我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让自己的魂魄从四散的空中回来一些。我顿了顿神,起来,看了一下钟表。
然后,我给女儿装好水。
我穿好衣服,也没管女儿,就自己下楼。
媳妇仍然躺在沙发上,看着一部叫《抹布女也有春天》鸡汤逗笑类的电视剧。
我启动汽车,夜逐渐黑下来。小区的寂静,有些诡异。
我把剥掉的橘子皮,使劲扔向已经破败,挂着黑色雪花冰块的绿化乔木上。
女儿穿着一身黑下来,看着很漂亮。
我也注意到了,她没有拿水。
车上,我想了好几想,决定还是跟她说点什么。
“王靖涵,你现在长大了,你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了。”
“以前你小,我很多时候就替你做决定。现在你大了,你自己事,也该归你自己管了。”
“如果你不喜欢打球,你就告诉我。人家喜欢打球的都是追着爸妈上课,你呢,回回都是我追着你,我感觉这不正常。”
“从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努力学习怎么做一个爸爸,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也在一直努力学习。包括我看那些书。我呢,希望自己能给你最大的帮助,尽量把觉得你应该做的,提醒你,我也尽力帮助你,给你提供合适的条件。”
“现在,你也快十二岁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给你提供的这些,你都有决定权和拒绝权。我只是希望将来呢,你别恨我。别说,爸爸,当初你没坚持,你没做什么,导致我现在怎么样。”
“我希望你自己主动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边说着,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一起说,甚至是拒绝我,或者反对我说的话:“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她能决定什么?你希望看到她整天待在家里,捧着一个平板,玩着抖音,看着魔道,学渣啥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肥胖臃肿,然后开始各种各样的垃圾问题?她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如果多年以后,就因为你没有坚持住,导致了她失去了有可能得到的东西,增添了很多完全可以避免的困难和磨难,你就心安理得?……”
停下车,她独自走进了健康娱乐中心。
我停好车,有一刹那,想待在里面。但一想到这寒冷,就很痛快的熄火,关门,揣着本《美国的中学是这样的》,走进球馆。
眼镜瞬间白了一片。
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女儿投篮。跟她说了多少次,让她投篮的时候看篮筐的前沿(我看书得到了一个知识,而且我用心实践,在有体力和技术支撑的条件下,这确实是足够科学的),能增加进球率,但她就像从来没有听见过一样,仍然我行我素的瞎投浪投。
我把她喊过来,问她投篮的时候,看哪儿?
“看篮圈呗。”她看着我,有些害怕或者紧张或者不快的看着我,那种表情,我看着不舒服,也不知道该如何真正的理解,但或许上面的这些词是我可能感受到的。
“告诉你多少回了,不是让你看篮筐前沿吗?”我边说边将左手张开,右手在左手心画了一个圆,比划着告诉她那个是前沿。
她回去在场上又投了几个,不是劲大了,就是歪了。我能看出前几个球她在努力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但过了一会儿,又改邪归正,泯然众人,变成了蒙的节奏,也不考虑球为什么不进,就那么反复的浪射着,觉得投进纯属是上天的机遇,而丝毫没有技术性。
第一段训练后,女儿问我水带没。我说水装好放在桌子上了。
她哎呀了一声,看着我,希望我说出去买矿泉水的话来。
这个问题我刚才考虑过了,我决定不买,给她一个提醒,或者一个教训。
她忽然说自己带了钱包。
过了不一会儿,她就自己买了一瓶农夫山泉回来,放在了我的面前。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坐在观众席上,有些冷。我很怀疑这球馆里有没有暖气。
腰凉。我穿上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