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响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惆怅。他为什么会梦到包头的那些人呢?为什么会梦到大草原呢?是他们在召唤他吗?还是他自己在想念他们。
马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毛病。在某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心生厌倦,就想要离开,远远地走入他乡。难道,自己又想离开了吗?
马响轻轻侧过身子,看了看身边的王纺纺。难道自己已经对她感到厌倦了吗?不。绝不是这样的。若是这样想,自己岂不成了喜新厌旧,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之人。
半个月后,那个蔡木水又来了。王纺纺简直烦得要死。她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想办法避开这个人。
蔡木水这回连客套话也不说了,直接摆出那副无赖的嘴脸让王纺纺借他点钱。
王纺纺说:“你是把我当你的摇钱树,还是当你的提款机?”
蔡木水恬不知耻地一笑,“看你,说得那么难听干嘛?我只是找你借,又不是不还你。”说着,他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丑陋的哈欠,还有蔡木水那发黄的脸色,让王纺纺心生了疑虑。她问:“你现在工作了吗?”
蔡木水点头,“当然要工作,不然吃什么?”
“那你在做什么工作?”
蔡木水有些支吾,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扯扯衣襟。“嗨,别提了,现在工作难找啊,我只能到处打打零工。”
王纺纺说:“你不是懂装修吗?我看到好多装修公司都在招人呢。”
蔡木水说:“那地方我可不能去。原先我就是开装修公司的,现在我这个当老板的,去给别人打工,你叫别人怎么看我?”
王纺纺简直对这个人无话可说了。她说:“你上次借我的钱还没还呢。”
蔡木水说:“到时候一起还。”
王纺纺无奈地说:“我现在手里真的没有现金了。”
蔡木水说:“不要紧,你用微信或者支付宝转给我都可以。”
王纺纺说:“我没钱呀。”
蔡木水说:“我不要多的,这次你只给我五千块,到时候我一起还你八千块。”
王纺纺说:“你怎么还越要越多了,我连三千块也没有,哪里还有五千块。你还是走吧。”
蔡木水又露出一脸可怜相,“纺纺,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就算是个陌生人,这样求你,你也应该心软帮一帮,何况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王纺纺斩钉截铁地说。
蔡木水笑着点头,“当然,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了,可是我们曾经是夫妻,对吧,这你不能否认。一个人总要讲点良心的。你就只当做慈善了。”
王纺纺只觉得头疼,心中烦得不得了。她欲不理他,下楼进服装店去,又恐这个人在楼上乱翻。看样子,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蔡木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王纺纺暗自思忖:看这情形,蔡木水是抱着不给不走的想法的。若不给他一点,只怕他要一直纠缠下去。若是给他,心里又着实不舒服。
王纺纺叹了口气,说:“你等着,我下楼去找马响要两千块钱,看他那里有没有。”
“就两千?我说的是五千。”蔡木水说。
王纺纺怒道:“这两千还是这几天的营业款,你要不要,不要就走。”
“好,好,好。”蔡木水一迭声地说好。“两千就两千。”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楼下。王纺纺跟马响说了这事。马响说:“你凭什么又给钱给他?上次不是给过了吗?难道他每次来要,你都给?”
王纺纺苦笑道:“我的头都被他吵疼了,要是不给他点,他是不会走的。算了,只当是舍财免灾吧!”
马响说:“你这样好说话,那他下次再来,怎么办?”
王纺纺说:“下次他再来,我绝不会给他开门。”
马响想:他们到底夫妻一场,王纺纺既然想帮他,自己也不好阻拦,到底这都是她的钱。于是从抽屉里数了两千块出来,给了王纺纺,说:“你可跟他说好,这次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王纺纺答应着,上楼去了。
一连几天晚上,马响都做了几乎一样的梦。他骑的那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了每一个梦里。有时候,他是和其其格一同在草原上飞奔。有时候,是其其格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有时候他的马跑入了深山之中。有时候他的马又跨过了几丈宽的沟壑。然而有一个情节总是相同,那就是,到了最后,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周围只有无尽的荒野。
马响还发现,自己的胡子似乎越长越快了。一天不刮,简直就要长成一片草原。
啊,草原!
王纺纺注意到马响近几天有些不快乐。起初,她以为是蔡木水闹的。毕竟她和蔡木水曾是夫妻,这样一再地妥协、给钱,的确也会让马响产生误会。所以一天吃晚饭时,王纺纺说:“我承认,第一次他来要钱,我是可怜他。第二次来,我就是真的只想快点打发他走了。你放心,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我也不会这么纵容他。”
马响道:“蔡木水知道你心地善良,才会这么做。下次,你尽量躲着他。要是躲不过,你就说钱全在我这里,让他来找我。”
听马响这样说,王纺纺放下心来。看得出,马响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他,又是为什么不快乐呢?
干脆,直接问他吧。
王纺纺说:“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很累的样子。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马响一愣。王纺纺看出了他的不快乐?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呢。他是不快乐了么?的确。他是有些忧伤。只是,这种忧伤不知从何而来,该怎么和王纺纺说呢?难道对她说我一连几天都梦到了草原?那势必会勾起她的疑心,自己免不了要解释上一大车话,还是算了吧。不过看王纺纺的样子,自己若不说出个缘由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马响想了想,说:“不如,我们把店门关几天,到外面玩一趟去吧。”
这下轮到王纺纺发愣了。是呀,前些日子,他们还准备去广西玩呢,后来因为被人写了脏话,未能成行。看来,马响还记挂着这件事。
王纺纺笑道:“是我不对。一天到晚只叫你干活了。行,我们明天就走,或者马上走也行。”
马响笑道:“你也太迫不及待了。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都笑起来,心情都不由好了许多。
王纺纺说:“咱们还是去桂林吗?”
“不,咱们去草原。”马响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纺纺也有些吃惊的样子,却是立刻笑道:“好啊,草原好啊,我还从来没去过草原呢。”
“那我这就收拾行李。”王纺纺说着,站了起来。
“我也来帮忙。”马响的心开始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传了上来,只听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外。王纺纺和马响同时疑惑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果然,咚咚咚的砸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马响走到门边,问了声:“谁呀?”
“快开门!快!”外边那声音又慌乱又蛮横。
马响不由和王纺纺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出来了,那是蔡木水的声音。
“不要给他开门。”王纺纺说道。
那擂门的声音越发的响了。“纺纺,快开门,救命啊!”
王纺纺被这“救命”的话吓了一跳。马响心里也慌起来。那擂门声如雨点般密集,迫使站在门边的马响,将手伸向了把手。
门开了,蔡木水像发炮弹似地弹了进来。他迅速地关上门,又一把熄灭了灯。王纺纺的声音止不住的惊恐。“蔡木水,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蔡木水压低嗓门“嘘”了一声,“小点声,有人在追杀我。”
马响和王纺纺心里不由一紧。
果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上了楼。王纺纺紧紧靠在马响的身上,马响抓着她的手。蔡木水的身体紧贴在门上,三人俱是大气也不敢出。
那脚步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又往上去了。过了一会儿,又下来了,接着就下楼去了,一会儿就听不见了。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许久,马响才啪得一声将灯打开。只见蔡木水蹲在门根下,正瑟瑟发抖。
马响轻蔑地说:“起来吧,人都走了。”却是发现不对劲。原来那蔡木水并非是吓得发抖,而是某种病态的抽搐,且眼泪鼻涕直流。
王纺纺颤声问道:“蔡木水,你是吸毒了吗?你是不是毒瘾犯了?”
马响吓了一跳。再看蔡木水的样子,果然是毒瘾犯了的样子。
蔡木水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他几乎连腰也伸不直,刚才在门外擂门的那鼓蛮横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卑琐、令人憎恶的样子。
“是不是你欠了人家的钱,人家追债来了?”王纺纺问。她知道吸毒者,一定也是个欠钱者。她十分后悔给他的那几千块钱,那是在推波助澜地使他更加堕落啊。
马响还从未亲眼见过吸毒者毒瘾犯时的模样。蔡木水的样子使他震惊万分。眼前这个人,和他初次见到的蔡木水,简直是两个人。他无法把这两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蔡木水突然一把抓住马响的双肩,摇晃着,道:“快给点钱给我,我要去吸一口,我实在受不了了。求求你了。”
马响使劲推开他,避开着他喷到自己脸上的一股臭气。“你要去戒毒。”他说。
蔡木水嘿嘿地笑,那笑声如此的使人生厌,又如此地使马响觉得悲凉。“你先给钱我,让我先吸一口,等缓过来,我就戒毒。”蔡木水结结巴巴地说着,身体又瘫软下来。他干脆在地上爬着,伸手去扯王纺纺的裤腿。“纺纺,纺纺,你救救我吧,救救我,我难受!”
王纺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虽然她跟蔡木水已没有什么感情,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还是禁不住伤心。可是,她能怎么办呢?王纺纺只好看马响。
马响皱起眉头,说:“我们报警吧!”
蔡木水一听这话,眼都红了。他发狂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朝马响身上砸。亏得马响身手矫捷,那装着满满热茶的茶壶从他胳膊边擦过,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变成了粉碎。
王纺纺止不住一声惊叫,就势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110。
同时,马响一拳挥向蔡木水。蔡木水本来就颤抖不已,哪里抵挡得住他这一击。身体趔趔趄趄地往后倒,倒到地上他又迅速爬起来,擦着脸上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一边开门往外走,一边恶狠狠地道:“你给老子等着!”
拿着手机的王纺纺,已在电话里跟警察说完了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