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买好本子和笔,就扛起蛇皮袋向工地走去。
刘兰花对他的态度过于冷淡,钱二叔也能读懂。候二哥说他担心刘兰花有点儿过头了,他不应该再纠缠在和刘兰花的梦里。梦终究是梦,梦醒后,就应该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道理。
“兄弟,在你还没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之前,你想的太多是没有用的。你说你拿什么去关心刘兰花,刘兰花有她的男人亮亮,只要亮亮还活着一天,他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刘兰花的男人。你梦见刘兰花男人打你,你梦见刘兰花可怜的哭泣,这些都是你太过于担心刘兰花了。兄弟,听哥哥的话,不要再纠结了。”
“好,不纠结……结。”
钱二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可怜的拧巴男人,又一次屈从在自己的无奈里,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还有十来天就要回家过大年了,钱二叔想到两个孩子,九岁的闺女,那么大点小孩,就懂得照顾他,懂得担心他。他在地里干活天黑还没有回家,九岁的闺女就会沿着满是沙砾的小路迎他回家。他被老婆钱二婶吵骂嚎叫时,他坐在锅灶台底下无声的叹息时,也是这个只有九岁的闺女给他端一口水喝。闺女长这么大了,他还没有给闺女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一想到这些,钱二叔的心就痛起来了。
“闺女,摊上这么个无用的爹……爹,让你跟着我受苦……苦了。”
钱二叔不觉悲从中来,也许是叹息自己真的无用,也许是叹息自己无奈的命运。
生活在拧巴中的钱二叔,此刻的心满是落寞和忧伤。天空飘着雪的日子里,和着凛冽的寒风是清冷的,它不是诗人的眼泪,也不是诗人眼里写进的多情和浪漫,它是钱二叔和无数个钱二叔在这样艰难生活中的挣扎。
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一年又一年,生活在庄稼地里的人们,期待着瑞雪兆丰年带给他们的幸福和丰收的喜悦。然而,这样单薄的丰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如果家人生病、孩子上学、人情世故、婚姻嫁娶等等,这些钱又从哪里来呢?
钱二叔摇头叹息自己的命运,苦巴巴的日子里,他们家一天到晚,就喝点稀薄的白米粥,能就着小咸菜疙瘩,吃着就是幸福了。
钱二叔第一次读懂自己的人生,第一次审视自己的人生,未来,除了打工讨生活,挣钱给闺女上学,其它的真的不能再想多了。
钱二叔回到工地,来到小屋,开始收拾锅碗瓢盆,兄弟们早就已经在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工程年底是完不了工,开年还要返回工地,钱二叔也不再担心开年有没有活干。
工地上传来的嬉笑声,还有小收音机里飘来的歌声: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想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会珍惜
如果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愿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钱二叔的心莫名的紧了紧。
美丽的梦,美丽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浮浮沉沉,现在的钱二叔心似浮萍,游荡在灵魂深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会在哪里停靠。
“叔,我饿了。”
那小子除了说饿了,还是说饿了,他不会再说一句别的什么话。唯一的一次就是:“我想家了,叔,我想爸妈了。”
钱二叔伸手拍拍那小子身上的砖灰,说:“我一回来你就喊饿……饿了,你是真的饿了了……么?”
钱二叔爱怜的摸了摸那小子的头,那小子还有点稚嫩的声音,那小子还是棵稚嫩的小苗,他应该在母亲的怀抱里茁壮成长才对,他不该过早的感知生活的冷暖和心酸,他应该坐在教室里,上学,读书,笔记。
“小子,你不上学会后悔……悔的。”
“叔,我爸妈让读书,我自己不想读书,我只要一坐在教室里就头疼。叔,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嘛?”
“不是我要说……说你,你看到候二哥……哥,他读书多好看……看。候二哥有学问……问,他说幸福的时候……他也会流泪。”
“啊呀,叔,我饿了,有锅巴没?”
那小子扯开话题,不想再和钱二叔说上学的事,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非要让他上学,不上学的人那么多,不是也过得好么?打工挣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能让爸妈开心。最起码回家过年能给疼爱自己的奶奶买一条漂亮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奶奶肯定会高兴的,奶奶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
“小子,你就会找我要吃的……的,我闺女九……九岁了,正指望着我挣钱给她上……上学呢!”
钱二叔在这一刻说的是他的闺女妞妞,想起的还是他的闺女妞妞,他从此不纠结在刘兰花的感情里了吗?
刘兰花此刻正在菜市场,和王大姐唠一些话。
“姐,以后钱大哥来买菜,你不要再说那么多,尤其是我家亮亮的事,最好不要再在他面前提,钱二叔那个人憨实,听得多了,保不住有啥子想法。他脑袋一根筋,出不来了咋办?”
刘兰花的话,让王大姐感到一丝的疑惑,什么叫出不来了咋办?什么叫她的男人亮亮不能在大兄弟面前提,为什么?
“花,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大兄弟那人实诚不假,可他也不是太喜欢嚼舌根子的人,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不要再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说花,你怎么就把自己过得那么的辛苦,为什么?”
“姐,我的事不是什么好事,多一个人跟着担心,不如少一个人担心,这样不是更好吗?”
刘兰花此时此刻的目光是艰巨的,这个女人已经抛弃了曾经青春时的浪漫,踏踏实实的走进生活的魔网。
“花,你这倔强的脾气,我算是服了,姐我能看清楚一点,大兄弟绝对不是个坏人,你也不要再对他冷漠不理,他来买菜,该对人热情还得对人热情,不能失了礼份。”
王大姐又叮咛刘兰花一句。
刘兰花又何尝想失去礼份,凭着她对钱二叔的直觉,她怕钱二叔的憨实从此会让他背负更沉重的枷锁生活。他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养活,还有老婆为他守着一个家,刘兰花的心思,王大姐也不知道。刘兰花也不想让王大姐知道太多,知道太多,事儿就越多。大家都这么安静本分的过日子就可以了,至于自己的痛苦,刘兰花选择暂时把它搁置,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孩子离开那个家,只有离开,她的人生就不会再过得这样的磕碜了。
“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不想多说了,我们俩只挣钱,这总可以了吧!”
王大姐的话既是实话,又是无奈的话。她的的确确是在替刘兰花担心,她只是想让刘兰花知道,除了亮亮那个混蛋,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在亮亮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虽然刘兰花和自己说过,等她挣够了钱,就带着孩子离开亮亮那个混蛋,挣够了钱,什么时候才能挣够钱呢?一年,三年,还是五年?王大姐想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我一定记住姐对我的关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壑壑,只要活着,只要努力,我就一定会走出生活的迷雾,向着幸福和快乐迈进。”
王大姐似懂非懂的看着眼前的刘兰花,刘兰花的眼神坚定而有力,王大姐似乎是有点儿相信刘兰花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