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沈东收回视线,看了眼几人,“先去山下吧,出了这些事,总得有个交代。”
那妖兽四肢蜷缩,一动不动。
沈东叹息缓缓道:“只是可惜了这场天地造化。”
许皓初有些不忍,问道:“师叔,你道法通天,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一下吗?”
“这灵兽证道时,分神前去救人,受了天罚,已经虚弱重伤,更何况又与见空缠斗多时。”
许皓初无言,上前伸手摸了摸那妖兽的巨大头颅,带这些不忍道:“我曾在书里看过,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如今你被人所害,我们算是帮你啊报仇了,若是真的这世上有轮回这一说法,希望你下辈子还能证道。”
言语虽有些幼稚,但却情真意切。那妖兽双眼刮出巨大泪珠,跌落在地。
漫山野兽齐齐哀嚎。
一股庞大而又精粹的天地元气自妖兽身体散开,如无底洞般浩浩荡荡倾泻而出,散落在玉泉山间,一时间云雾缭绕,元气充沛,好似人间仙境。
那元气快要散尽之时,四股极为精粹精粹的元气如游蛇般钻进四人身体,修复众人受伤的身体。
离妖兽最近的一只小猴子,突然站起身,朝着四人深深作揖。
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过还是弯腰回礼。
那猴子严重带着悲伤神色,最后看了眼风景秀丽的玉泉山,与身边的一众野兽合力将妖兽尸体拱入湖泊之中。
漫山野兽徐徐散去,那小猴子打了个机灵,抓耳挠腮的跟着同伴们叽叽喳喳的跑了。
天地间终归寂静。
“沈公子,我好像痊愈了?”陆明有些震惊的问道。
沈东身了个懒腰,喃喃道:“那是自然,这可是那妖兽修行数十年的一口先天元气。”
“该走了。”沈东转身朝着山下走去,马三刀紧随其后。
许皓初和陆明最后看了眼这云雾缥缈的玉泉山,转身离开。
山上半日,却好似过去许久。
沈东一行站在大雄宝殿门口,面对这场飞来横祸,几人并没有过多的感慨,最多是许小真人心里难受些时日罢了。
马三刀一直龇牙咧嘴,似乎装着什么心事,时不时看向沈东,沈东看在眼里,却也不说破。
“皓初,你去禅房,给我找幅空白的画卷和笔墨来。”
玉泉寺乃天台宗祖庭,库藏经文典籍无数,是以许皓初找起来极为方便。若是寻常香客,不敢在这寺庙走动,自然不好寻觅,只是此时却没了什么顾忌。
沈东看向大雄宝殿怔怔出神,待到许皓初回来,几人站立在这偌大的广场之上,默然无声。
似乎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沈东转身对着陆明说道:“陆明,我与你师傅相识数载,虽时日不多,但的的确确也是过了命的交情。你师傅将你送来,打的什么心思我也明白,且我也乐意如此,因为几日相处下来,你能配得上。”
陆明有些莫名其妙,疑惑的问道:“沈公子?”
沈东笑着摇头道:“这样吧,你也别总叫我什么公子先生了,便与皓初一般,叫我师叔吧。”
陆明恭敬的行礼道:“是,师叔。”
沈东又转头看向马三刀,笑道:“三刀,你过来。”
马三刀挠了挠脑袋,大步上前。
“你可是想拜入圣人门下?”
马三刀闻言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一咬牙,闭上眼睛喊道:“沈公子,老子是有点痴心妄想,先前还骂了你几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说的话当成屁给放了!”
沈东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缓缓坐在台阶上,朝着马三刀郑重开口道:“马三刀,你姓甚名啥?”
马三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不晓得,我就知道我爹姓马,好像是曾有过个名子,不过流浪这么多年,早就忘了,现在大伙都叫我马三刀!”
沈东点点头,站起身,朝着马三刀走去,与他一起面朝东,缓缓而跪。
“三刀,跪下。”
马三刀有些不知所以,但见许皓初朝他疯狂眨眼睛示意他跪下,陆明也在朝他努嘴。
摸了摸脑袋,照着沈东的模样也跪了下来。
沈东朝东叩拜道.
“弟子沈东,师从至圣先师,仰惟圣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今日有感马三刀至良淳朴,敦厚仁善,故替兄收徒,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请天地为鉴!”
京都凌霄阁。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儒生,正在提笔写些什么,突然整个凌霄阁穹顶震动,至圣先师雕像发出微微荧光。两人一愣,其中一位停笔掐指一算,朝着身侧说道:“师弟?”
另一位也抬起头,闭眼片刻,又抬头看了眼西边,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凌霄阁正中央至圣先师雕像行礼,向着西边声若洪钟道。
“可!”
雕像慢慢恢复平静。
腰肢更为佝偻的老儒生朝着师弟道:“姓甚名谁?”
“有姓无名,唤作马三刀,为人敦厚淳善。”
“也好”,老儒生点了点头,“这些年弟子们有些不像话了,东子回来了,倒是可以好好教训一番。”
两个年纪加起来比这王朝还要多上几倍老儒生对视一眼,露出顽童般的笑容。
“好了,继续吧,东子回来前,这些祭文得写完了,不然以他那性子,怕是没时间静下心好好写完了。”
两人继续提笔,在这空旷的大殿中,两人如蚂蚁般在白色画卷上书画,而整个凌霄阁内,此刻密密麻麻铺满了白色画卷。
玉泉山上,沈东安然盘坐在广场上方台阶,背后是庄重威严的大雄宝殿。
蓦然间,一股浩然正气自东方席卷而来,在广场之上轰然散开。
“可!”
声音威严,可对马三刀来说几位亲切。
“圣人?”马三刀有些激动。
沈东抬眸,微微一笑,朝着马三刀说道:“三刀,来,跪下。”
马三刀这次不再犹豫,啪的一声立刻跪下。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儒门弟子,你乃圣人弟子,辈分虽高,但日后谨记需克己守礼。”
“我....吾记之!”
沈东无奈摇头,那团散落的浩然正气围绕着马三刀盘旋,直冲云霄。
看了眼身后巍峨的大雄宝殿,沈东喃喃自语,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出来吧。”
“咚~”
无钟自响,大雄宝殿中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同时一团佛光显现其中。
沈东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传闻中儒释道三教,可在气运鼎盛之地产生共鸣,当真如此。皓初,笔墨。”
许皓初连忙递上笔墨,沈东铺好画卷,提笔闭眼沉思,约莫一炷香功夫,这才将缓缓落笔。
许皓初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却见沈东也只是在画卷上写了一个“玉泉有灵”四字,不由大为好奇。
似乎能感受到许皓初心中疑惑,沈东一边卷起画卷,一边淡淡的开口道:“皓初,师叔教你个道理。”
许皓初闻言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师叔要讲些什么大道理。
“以后和佛教的这些大和尚打交道,记住了,要惜字如金,一个字能说完的,千万别说一句话,就别给他们说清楚,既然他们喜欢打机锋,那边让他们自己抓耳挠腮的猜去。”
许皓初闻言愕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师叔,你是不是对这些大和尚有什么意见啊。”
“你还不懂,以后你便明白了。”沈东深深地看了许皓初一眼,将手中画卷朝着大雄宝殿内扔去,恰好落在一位双手合十的罗汉雕像手中。
此时广场之上浩然正气仍存,那大雄宝殿内佛祖金身依旧佛光闪烁。沈东朝着三人道:“天台宗佛祖金身受圣人气运压迫,想来天台宗知道玉泉山有异,自会前来查看,后面之事便不用我们操心了。”
“三刀,从今日起,你便是圣人门下,有些事情我需给你好好解释一番,省的你日后怕是又要说我故作神秘,不同你说清楚。你们两个也听着,毕竟已经百年过去了,若是有哪里不对,你们便说出来。”
许皓初陆明连连点头,沈东看向东方,略一沉吟开口道:“儒家,又称儒学、儒教,二者虽统称儒家,却是需区分开来。”
“儒家为至圣先师孔圣人所创。但实则与孔圣人之前,先古之时,便已经有了儒之一字。通天地者曰儒。儒者,术士也,在先古之时多负责祈雨、治丧、祭神诸事。孔圣人也曾云:‘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也’,但孔圣人唯求其德,筑坛立书,游历四方,将其传播九州四海,门徒弟子广布天下,最终逐渐变成了儒学,儒学之广,包容万象,九州之地,上至白发老翁下至鼻垂鬓孩童,但凡读书学艺者,皆可自称一声儒家子弟。但你要记住,孔圣人为何为至圣先师,享誉九州四海?不在于其身份地位,不在于其境界修为,也不在于其培养出六位青出于蓝的亚圣,而是其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筑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经,开化万民。”
说到这,沈东有些停顿,看了眼马三刀。
“而儒教则不同,自孔圣人著书讲学,游历四方,门徒广布九州四海。这天地间,便多了一股浩然正气,几千年来经久不衰,儒教便应运而生。”
“儒教自古而立,但历经数千年,终究还是起了变化。”
“孔圣人之后,浩然正气长存与世,读书之人皆可养一口浩然正气。三刀,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浩然正气到底是什么?”
马三刀挠头道:“书上看到过,浩然正气与佛教无量佛气、道教的周天灵气一般,都是天地元气的一种。”
沈东点点头,“浩然正气至刚至阳,非大德大义之人不可得,乃是人间正气,长存天地之间。孔圣之前,儒家凭借能与天地沟通,多是担任祭祀一位。但孔圣以后,儒家不再神秘,有德之士皆可修炼浩然正气,自此开始,儒家开始分为两部分。”
“一者善养一口浩然正气,上报家国,下安黎庶,继往圣之绝学,为天下开太平,天下读书人大抵皆是如此,都是儒学中人。二者则是十位半圣继承孔圣衣钵,整理先古儒学,从而开创了儒教,代代相传。”
“故而以后的儒教圣人,因有孔圣人在前,不敢自称圣人,又因十位开教祖师只称亚圣,所以儒教圣人称之半圣。你可明白了?”
马三刀连连点头。
“我儒教入门门槛极高,非大德大贤之士不可入,门徒也散落九州四海。等你去过京都,拜过至圣先师之后,与教中其他弟子相见之时,自会有所感应。”
此时天边晚霞散落,赤红天际,一轮淡月也升至半空。
沈东收回视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马三刀。
“我儒教虽然千百年来为天地帝王所推崇,地位极高,但你也要知晓,无论何时何地,皆要心中牢记圣人之言,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也不要因为入了儒教而沾沾自喜。百年前,妖族霍乱九州,便是我儒教找到了先帝这位应劫之人。天下战乱十几年,儒教弟子十不存一。”
马三刀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想到:“他娘的,死了这么多?”
沈东也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不与你再说这些了,这对错之事,谁又能分得清。这些事你们还不用知道,日后再说吧。”
三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默不作声。
沈东则是没有看着他们,继续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我被封印的事,原先我一直以为是妖帝死前所说,九州将有大浩劫,先帝和师尊怕后世不解此中原委,无力抵抗大劫,所以才将我封印。但等到封印被破,他们却又在信中说,天机阁主耗尽大夏龙气推算,并无天地大劫。他们将我封印的原因,乃是五百年内,并无成仙契机......”
“但我现在看来,怕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到底是何原因....”沈东陷入沉思之中,马三刀本就听得迷迷糊糊,在听到这绕来绕去的话,更是不耐烦,直接拍着胸脯喊道:“沈师叔,不管是什么,你放心,有我在,不管遇到什么,老子这三刀劈过去,保准任它什么天地大劫,都得一刀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