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着白不呲咧的脸,人们的脸蛋由通红变成了煞白,手揣在兜里或是缩着脖子,尽管如此,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像飞舞的银针一般钻进了温热的肌体,二月春风似剪刀,寒冬腊月的风就是杀人刀,别提多冷了。
一个孤独无助的年轻人走进了一家按摩店,他只想喝口热水,聊聊天,等雪稍微小点再回家,一进门他选了个泡脚的套餐。
女人给他挂起了衣服,空调吱吱呀呀作响也不是很好用,这是一家极小的按摩店,似乎也没什么人关顾,店里暗红色的灯光似乎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个极温柔的女子,想必是因为生计落入了风尘,她不像其他的人叼着一个烟,烈焰红唇,她淡淡的哀伤与忧愁全写在了脸上。
年轻人没有劝妓女从良的习惯,只是随口聊起了天。
“北京的冬天可啊。”
“是啊,北京人不总是说么,晴天三尺土,下雨一身泥,冬天更是到处是冰柱。”
“看过一部纪录片,说是解放之前,北平脏的要命,解放军开了几十辆卡车往城外运送垃圾。”
“是啊,现在环境多好啊,人心却脏了。”
“这双十一双十二的不给自己置办点貂皮大衣啥的?现在大家都是冲动型消费,你怎么样呢?”年轻人转移了话题。
“我也够呛,总之看上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到实体店买呗,我就买一些衣服之类的,化妆品我也很少买,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就不涂脂抹粉的了。”
“那你可真成,还不算冲动型消费。”女人默默地给他捏着脚,年轻人又说道:“这家店铺是你的?”
“是的。”
“过年回家么?”
“很少回去。”女人沉默了半天,接着说道,“每个月给家里的弟弟妹妹邮点钱,帮衬他们一下。”
“你家几个?”
“六个,我老大,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
“豁,够能生的。”
“那个年代可不就这样,父母就为了这个儿子,倾家荡产的。”
“看样子你也不像缺钱的主儿啊。”
“我离婚了。”
“哦?”
“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穷,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等着吃奶呢,我父母就想着让我早早嫁了出去,找个有钱的,也好歹帮衬家里一下,就这样,那年我十六,就张罗着给我找对象,那个时候我懵懵懂懂的,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那那家有钱么?”
“还行吧,提亲的时候给了二千。”
“我靠,那是够有钱的,九十年代说万元户万元户的,那个年代能掏出来两千,可以。”
“恩,总之父母算是把我卖了吧。”
“那你喜欢那个男人么?”
“谈不上喜欢,结婚那天,同房的时候,我十分害怕,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都没有让他得逞,过了十天半个月我们才真正成为夫妻。”
“那么婚后他接济你家么?”
“也还行吧,时不时的给点钱啥的。”
“那为什么离婚呢?”
“他喜欢打人,他是一个海员,经常三五个月不回来,一回来就逼我做那种事情,总是疑神疑鬼的。”
“怎么疑神疑鬼的?比如呢?”
“比如我和村里的男人正常打个招呼,被他看见了,他就认为我和那个男的有什么瓜葛,背地里肯定偷过情什么的。”
“你丈夫怕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我说不上来,哪怕我和村里的老头正常打招呼,被他知道了都会毒打一顿。“哦,你这个故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部电视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是的,没错。”
“差不多是这样吧。”
“那后来呢?你实在忍不了离婚了?”
“后来我大病了一场,抑郁了,就索性离婚了,如果我不离婚,我觉得我可能会死掉。”
“那他同意么?”
“不同意,我搬了出来,然后官司整整打了一年,后来我选择净身出户,也不让他沾我的身,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耗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就同意离婚了。”
“孩子呢,归谁抚养呢?”
“孩子归我,这就是我选择净身出户的唯一条件。”
“那么,你结婚以后没有幸福的时刻么?”
“没有,甚至牵手都没有,我们俩走在大街上像两个陌生人,他离得我远远地,除了在床上他会抱着我,也从来没有抱过我,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一场电影。”
“海员应该很赚钱吧?”
“是啊,年薪几十万吧。”
“他会把工资交给你么?”
“从来没有,除了家庭正常用度开销之外,偶尔我和他要几百块钱零花钱,唉……女人说到底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要自食其力。”
“那你还会结婚么?”
“应该不会了吧,你知道什么叫心死么?他最后一次打我,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不过有很多人追我,可是我还有两个孩子,我都没有答应。”
“那你会不会很惋惜自己从来没有过爱情?”
温柔的女人没有说话,年轻人洗完了脚穿好大衣便要回家了,临走前,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喃喃了几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人说道:“谢谢你,你会嫌弃我么?”
“不会,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集忧患困厄于一身,可怜兮兮活到死而已。”
“我们还会再见么?下次我给你做点别的吧。”
“何必呢?留个念想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颖。”
“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走了。”
“一路平安。”
“祝福你。”
北方呼啸着,总有些无家可归的人需要一点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