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的风卷着行道树落下的黄叶,在粗糙的人行道上刮得沙沙响。素虹最喜欢这初秋的季节,特别是傍晚,风是微凉的,天光也是微凉的,不凌冽也不灼热,一阵微风拂来,把人的思绪也梳理得顺顺当当的,就连让素虹头痛的古典艺术选修课考试也稍事休息在一旁了。
“素虹!”一起上形体课补习班的胖妞维维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说素虹啊,你愣是只顾自己仰着头望着天走路,出门都不用带耳朵的哦!”
素虹回过头时胖妞已经跑拢到跟前:“我真没听见你喊我,再说,你明明不胖,光是个胖妞的虚名就把你压迫得跑几步就喘,你要不要这么配合角色。”
胖妞一掌拍在素虹肩上:“得了,我是真喘,不然你来跟着我跑个几百米试试,边跑边呐喊,还要忍受路人迎面而来强烈的回头率。若不是我容貌生得美,那可真是实在扛不住。”
“生得美!想得也很美哦!要上课了,赶紧吧,一鼓作气喘上楼!”已经走到了楼下,素虹习惯的往楼梯通道走过去。
胖妞看电梯正好在一楼,一把拉住素虹去乘电梯:“又爬楼梯啊,我的姑奶奶,你是天生神力好腿功,我可是肉体凡胎今天就坐一回电梯吧,再说这电梯也不会天天都出事吧!”
素虹好不情愿坐电梯,这电梯经常出故障,关人在里面。被胖妞连拉带踹,还拿时间紧迫来威胁,只好也顺着人流进了电梯。
“一会儿上完形体课,我约了人去露天咖啡,你先回去哦”胖妞挤在电梯一角招呼素虹。
“你是利诱人家约会的,还是威逼人家约会的哦?”素虹问完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当然是两情相悦,一会儿有月全食,据说还是红月亮。”胖妞用挣扎的阵仗在拥挤的电梯里从挎包中掏出个镜子照起来“百年难遇红月亮下的浪漫,你这样不懂浪漫的同志真是不必解释!”
素虹正要甩过去个白眼,电梯在这时却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快速的往下滑动一段后停住,素虹惊恐地抓住栏杆,电梯里人很多,狭小的空间顿时感觉空气也稀薄了,更可怕的是从电梯的门缝里,飘进来呛人的浓烟。
一定是有哪层楼起火了,素虹分析着,这时有人在按电梯里的紧急按钮,可是毫无反应,有人在用力锤门,有人在骂物管,有人在哭,电梯里应急灯的红光照得人昏昏暗暗。
“素虹,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哭的人竟然是胖妞。
素虹紧张的背靠着墙壁站着,安抚胖妞:“胖妞不哭,保持体力,调整呼吸,我们现在只能安静地等待。”话虽如此,素虹却慢慢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开始模糊。
炙热
沉沉地炙热
浓烈的炙热
包裹着自己的每一寸身体
不能呼吸
到处都是流动的深不见底的熔岩一般
素虹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往下坠,不知道坠到何处才是终结。却在这时,沉沉中,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她,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上拉。直到把她拉出那黏稠的炙热,虽然依旧睁不开眼睛,但她能呼吸了,她几乎完全是呼吸暂停了,良久才长长地舒缓过来一口气。她能感觉到那冰凉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甚至能感觉那人的气息就在离自己的脸很近很近的地方,一呼一吸,那么冰凉,那么轻。那双手慢慢地放开了她,素虹感觉她被很温柔的,很慢很慢,慢得出奇地平放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地面的冰凉慢慢沁进她的身体,她的后背和四肢,她就那样无法动弹的躺了许久。直到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的一切才令她惊呆。
此刻,她身在一个巨大的石殿里,坐在一个小小的方形水池边,头发长及腰侧,身上也穿的是奇怪的裹身长裙。身旁水池里是平静的一池血红的黏稠的水,水池的四个角落高高伫立着四根石柱,柱子一直通到殿顶。素虹完全无法把上一刻被困在电梯里事情和现在眼前的事物联系起来,身在何处,如何来到,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还是自己昏迷了在做梦,太多问题让素虹完全蒙了,但是这些问题都是来不及思索的,因为接着她惊恐的发现柱子上趴着四只黑色似蛇又似蜥蜴的动物,吐着黑色的信子,缓慢地往地面爬下来。
就在素虹惊呆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那么清晰的在自己耳边响起,像耳语一般:“跑,往光亮处,快跑”
素虹左右巡视,这个阴暗的大殿只有她一个人,周围一片寂静。
像是咒语给了素虹力量一样,素虹把这个声音和刚才那双冰凉的手的主人联系在了一起,只有跑才能活着吗,那就跑吧。素虹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石殿光亮的一角跑去,赤脚踩着石殿里黑色的石头地面,那冰凉渐渐让素虹清醒起来。先跑出去,才能找刚才救了自己的那人问个清楚不是吗。
跑到石殿的出口,素虹定睛看清石殿是建在一个小山头上,一排巨大的石阶向下延伸进一片树林,而让素虹再次惊呆的是,这石殿门口的光,不是天光,天是一片漆黑,像一个纯然墨黑的碗倒扣着,没有半点星火没有半点月圆,这光亮,是来自树林,一棵树不近不远地挨着另一棵树,无数的树连成一片不紧不密的林子,每一棵树的脉络都发着光,像血管一样,从树根到树梢的枝叶,淡绿淡绿地放着光。
听到后面窸窣的声音逼近了,素虹来不及细看,提起湿漉漉的裹身长裙,赶紧往树林跑,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是那个声音里喊自己往光亮处跑的唯一方向。
后面的声音依旧在,慌乱中素虹回头,看见树林的光从石殿往自己这边逐渐熄灭,就像一股黑色的浪打过来,那么凶狠地要淹没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疾走的脚步声迎面传来,素虹几乎来不及反应,在小路的转弯处,就被来人嗖的抓住手臂,正欲挣扎,来人低声喝到:“再跑快些”。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随即拉着素虹在树林里一阵狂奔,直到一个巨大的黑沉沉地湖泊出现在树林的尽头,出现在素虹的眼前,黑衣男子才停了下来。
素虹顾不得去查看自己被一路上的碎石割伤的脚,而是趁着树林的光急切地想要把来人看个真切,眼前这个抓着自己一直不放手的男人黑色交襟短衫,黑色长裙,长长的头发高扎成马尾,一双凤尾大眼却配的是高眉深目挺鼻阔唇。虽是模糊的光,和自己的皮肤一衬,却也能知他皮肤黝黑。这是死亡后的世界里的人吗,自己这到底是在哪里,这个问题一定要尽快问个明白。
狂奔刚止,气息未平,素虹正欲开口,黑衣男子忽然一把将素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对着素虹做了一个屏住呼吸的动作,素虹却也在这一刻心领神会,随即黑衣男子紧搂住素虹纵身跃入水中。
浸到湖水那一刻,素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完全如同冰冻。冰冷的触觉从脚趾传来,脚上的伤口也痛得不再明显,寒冷让素虹紧咬牙关,唯独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个黑衣男子,全身透的火焰一样的灼热,素虹潜意识地把他也紧紧抱住,才稍可缓解四周侵袭来的严寒。湖水完全没过头顶,借着湖边即将熄灭的树光,趁着冰冻得快要失去的最后一丝意识,素虹看到岸边树林里窜出来的似蛇蜥蜴,也看到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紧抿的嘴角。
如果焚身的炙热是死亡,那蚀骨的冰冻应该也是吧,一个人能死两次吗,素虹在不清醒的神智里一直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
这一次,再醒来,眼前是真实的人,那个真实的黑衣男子。
“你醒了”黑衣男子给她递过来一壶水,而且水竟然是热的。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喝了些水,素虹恢复了些力气,倚着身旁一棵大树坐直了,急急地问。
黑衣男子见素虹一脸又急切又茫然的样子,还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不知为何自己却不想立即回答她,更乐于仔细审视她虽然发丝凌乱,却难掩白皙秀雅的脸庞轮廓,很美。
“你爬出来的那个石殿,就是传说中的焚元宫。”
“焚元宫?”
“嗯,进去了,就不可能活着出来”黑衣男子低着头整理打在小腿上的布带。
“我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我明明在电梯里。”素虹情绪激动。
“电梯?请问刹心姑娘方才说的电梯是何处地名?”黑衣男子不解。
“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素虹完全没有注意到黑衣男子说了些什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痛又松了手:“来,你也让我掐掐看,看你是真的不?”说完,欲站起来走过去抓黑衣男子,却被脚上的伤痛得跌坐回去。
黑衣男子这才注意到素虹脚底的累累伤痕,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如何要掐我,且好好静坐,我给你包扎一下”,随即蹲下身,取下缠绕在手臂上的一块布条,轻轻托起素虹的脚,一道一道耐心地缠好,一边缠,一边对素虹说:“那湖叫寒焰湖。日落时分起湖水会冰冻刺骨,寒蚀众生;日出时分起湖面会燃起无根业火,焰焚万物。还好我有赤炎之体,在寒冻的湖水里可抵御一阵,你一直紧贴着我,只要我快速游向对岸,你就不至于冻伤。”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是谁”素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男子,虽然他告诉自己很多,却让自己更加迷惑更加不解。
“走出这片小树林,就是期绝之漠,生万物,又毁万物,只有走过那片沙漠,才有安全的城池”黑衣男子缠紧了布条,打了结。站直了身体又弯下腰,对视着素虹说:“我叫赤炎,是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