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冯喜从出酒楼后忽然听得身后哀嚎声大作,异变突起,抬头看到镇天蛟父子现出妖身四处抛洒毒液,一阵毒雨伴着腥风朝他们汹涌而来,眼看被毒液抛洒到的行人都死无全尸。
接着,便看到虚凡与震天蛟父子在空中博杀,好似要毁天灭地,震惊的他们合不拢嘴!
又观屈陆和屈延在半空中一路抛洒毒液,那毒液似火,蚀穿屋顶,将多在房屋中的人尽皆毒杀。冯喜听那些悲切惨嚎,紧握双拳,对小白道:“你带着朱冕和泰山快些走”
小白知道龙涎毒的厉害,不管是人是神,沾上便尸骨无存,自己身上也没有避那毒液的宝物,急道:“那毒液甚是厉害,咱们躲远些才是!”
眼看毒雨将至,城中惨叫连连,冯喜睚眦欲裂,瞳仁贯血,痛道:“城中死伤的百姓多是受我连累,我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你先把朱冕送到蜀地,如果我就此死掉,也算成全这个世界。如果……如果我没死的话……”冯喜话锋一转道:“千万送朱冕去蜀地,他活着或许人类还有希望。在蓬莱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找我?无恼,到时你会娶我吗?”小白芳心波动,双目迷离,似乎忘却生死危亡。
毒雨夹一阵切切悲风飘至,冯喜忙运起双腿,片刻便跑出一两里外的空旷无人处,对空中大喊:“无尘者无恼在这边!你们两个蠢货往哪里看呢?”
空中的屈陆和屈延听到冯喜喊话,一个扭动蛟蛇之身,一个夹起肉翅,调转向冯喜的方向飞去。
小白急的一跺脚,眼看两条蟒蛇精在天上追,冯喜一人在地上专挑城中无人僻静路途疾奔,几刻越过城墙,奔出了城。
小白的看到冯喜的背影渐渐模糊在毒雨中,心上像被滴上了一滴毒液,百般绞痛,千般绝望都汇聚在心中一点。
小白眼中涔满了晶莹的泪,却一颗也没有落下来,她低身对冯喜喊道:“喂,无恼!你一定要去蓬莱找我!”她再也忍不住,任泪珠连成线在脸上滑落。
“你一定要去蓬莱找我!”
冯喜早已虽毒雨一同消失在城外。
她忍住哭声,擦了擦脸上的泪,如今,她只能祈祷冯喜能逃出去,可转念一想,满天神明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谁会保佑他呢?
她想冲过去抱住冯喜,用自己的身体帮冯喜挡住毒雨,即使不能保护他也不要他一人承受那痛苦。比起冲过去和他一起承受毒雨腐蚀之痛,这样离去才更加痛苦。
朱冕看冯喜引走了震天蛟父子,心中为冯喜担忧,忙问小白:“无恼兄弟他……”还未等他说完便被小白用尾巴卷起,一阵疾风略过脸庞,他身不由己的呐喊一声:“无恼兄弟!”那声音四处飘荡,成了平凉的绝响。
冯喜出城后又奔了四五十里,到一片空旷之地才停下,举头看那两条毒蛇精依旧在天空紧追不舍,沿途抛洒毒液,他身后被毒雨浇过的土地,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只剩遍地流脓、毒水。
毒液在沟渠与地缝间肆意流淌,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毒液中缓缓飘起了紫色的毒雾,微风一吹,缓缓飘散,将躲在草木中的活物一一毒杀,旷野中转瞬间又是一片死寂。
一头侥幸逃脱的野猪肥膘乱颤,四蹄飞奔,企图逃离这片死亡毒地,它撅蹄子要拱入地洞中,一阵毒雨掠过,野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嚎叫声中它的血肉和地上的浓水交汇在一处。
旷野之中草木也不能留存,只有冯喜一人,他的身形在毒物中时隐时现。
冯喜看着半空中两条黑蛇舞动,微微一笑。
一阵毒雨浇到冯喜的背上,他痛的一咬牙,身上的衣物被毒雨腐蚀的千疮百孔。只觉得身上骨寒皮热,那毒液好像无数只燃烧着火焰的小虫,撕咬他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后便炸出一阵冰花。他体内微弱的仙气能够帮他抵御普通的毒物,可龙涎毒却非同一般,神体的地仙若无宝物傍身也不能抵挡,何况是他?
冯喜和那些凡人的唯一的的区别就是,如果咬着牙,能晚几刻倒下。
冯喜只觉得头脑发晕天旋地转,看着半空中蛟蛇狂舞,听远处龙吟苍穹,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他脸上青紫,手脚开始不听自己使唤:“我死后不会有灵魂,神族不会允许有人记得我,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这个世界的破坏者……是这个世界的累赘……这么多的人因我而死……”
他似乎听到那些刚刚因他死去的灵魂似乎在自己耳边哭诉。
两道黑风刮来,屈陆和屈延落地便化作人形,他们看着躺在毒液中奄奄一息的冯喜。
城中死气沉沉的屋舍此时此刻成了镇天蛟眼中的神殿天宫,街道的流毒是天堂的蜜汁,绿色的毒雾是天宫的秘霭,地上的无尘者是他飞天的祥云,是他的登天的石阶!
兄弟俩既兴奋又忐忑,多少妖怪为了杀无尘者前赴后继,日夜追逐,有些甚至命丧黄泉,未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份幸运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回想起千百年辛苦修行,历经无数磨难才从蛇身修成妖,尽管蛟蛇修行之途要比其他精灵轻松许多,可仍需要上万年苦熬才可能修炼成龙体,才有机会飞升成神。
屈延晃动着肿胀的脑袋,笑道:“无尘者就这点本事?这就死了?”
屈陆眼中惊疑不定,似乎不愿看到无尘者有这样的结果。
屈延化出一把蛇信刀,小心的接近垂死的冯喜。
冯喜能听到屈延沉闷的脚步声,每踏出一步,毒液都会像火山爆发一般从地面溅起,如熔雨般落下,他的刀离冯喜越近,冯喜就越不甘心。
“我不能死在这!我不能消失在没有我的世界!我不要做这个世界的无尘者!”他努力的睁开眼,透过毒雾,阴惨的天空是悬在头上棺盖。
“我做错了什么?”没人回答他,只有一把利刃向他斩来。
那边,虚凡突然被震天蛟发难,没有防备之下,被震天蛟一爪抓在背上,这一爪将虚凡抓的后背鲜红,头冠掉落,披头散发,差点跌落风头。
震天蛟一击得逞,继续行凶,两对龙爪刺云探雾,如四张大网,网网想捞虚凡性命。他又趁虚凡受伤,口吐毒雾,罩住虚凡,龙吟一声,骂道:“老匹夫!敢伤我孩儿,阻我去路,今日我就让你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说完,他猛张蛟龙之口,吐出较之前更加浓烈的毒雾,直到散尽了体内之毒才停下来。
许久过后,震天蛟眼观毒云猛烈,心中惊疑不定,心道:“老匹夫先吃了我一爪,又被我用龙涎毒围住,就是神兵也要死上几百回,怎么不见虚凡老匹夫尸骨掉落?”他寻思片刻,转念想到:“这老匹夫不是一般修行,怎能这么轻易被毒杀?不要着急,要多熬他一会儿才行!”
又过一会儿,还是没见虚凡的尸骨掉落,震天蛟却不再疑惑,认为毒雾已经把虚凡的尸体化成脓水泡沫,只需收起云雾,捡那老匹夫的金丹!于是大张蛟龙之口,要收毒云毒雾。
震天蛟肚中的屈臣听到震天蛟收毒云雾之声,急道:“爹爹,不能收毒云!这老匹夫甚是厉害!如不熬他一两个时辰,恐怕他还有还阳之机,到时我们再想对付他就难了!”
震天蛟把虚凡困在毒云中后,心中郁闷早已一扫而空,笑道:“我儿放心,爹爹的龙涎毒的厉害你还不知吗?不要说这老匹夫,就是天上神兵被我困在毒雾中这么久也要化成脓血,何况是一介凡夫?”
他不顾屈臣劝阻,继续收毒雾,待毒雾要收尽时,却看到毒雾中隐现出一个人!
猛地,一道金光劈开薄雾,转瞬已到震天蛟身前,震天蛟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吓破龙胆!
从毒雾飞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毒雾包裹多时的虚凡!
只见虚凡乘风而立,衣襟染血,披头散发,眼如猛虎,身如山岳。震天蛟心中骇然,龙吟一声,就要扭身向后飞。虚凡一伸手叨住震天蛟的龙颈使他不能动弹,另一只手祭出宝剑,一剑豁开震天蛟的肚皮,从震天蛟的肚子里掏出一颗血淋淋的蟒蛇头。
虚凡举起蛇头,张开紧闭的唇齿,对震天蛟道:“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说完,一把捏碎了屈臣的头颅。
震天蛟被虚凡扼住龙颈处逆鳞,痛的发不出呼喊,眼看亲儿的头颅爆裂,只从喉间挤出:“我儿……”
虚凡哼一声,将震天蛟摔向地面,震天蛟落地如雷吼,将城墙砸坏一角。震天蛟落地后不顾伤口血流如注,凭神识分辨出屈陆和屈延所在的方位,一纵龙身,快如闪电,转瞬便飞到他们身边。震天蛟看到两个儿子后忙落到地面,眼中所见,却非心中所想。
震天蛟看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化成人形,浑身被烟熏的焦黑,鼻歪脸肿,此刻正躺在焦地上苦叫,甚是凄惨。
震天蛟忙问:“我儿!谁伤了你们?无尘者又在哪里?”
屈延哭道:“爹爹,刚刚我和二哥刚要斩杀无尘者,不知哪里来一个矬老道,见面就朝我俩扔了把符咒,那符咒落地便火冒三丈,黑烟腾腾,我俩被烤的魂不附体,被呛的七巧冒烟。烟火里不知谁给我们一顿棍棒,差点没将我们哥俩打死在这里。等烟火散去后,无尘者早就不见踪影了!”
震天蛟听后如被五雷轰顶,废了这么多周折,不仅没杀到无尘者,还送了大儿子的性命,剩下的连个儿子恐怕也被折损了修行!一阵气急攻龙心,伤口处血涌如河,险些死在当场。他稳了心神,看虚凡已经乘风追至,吼一声:“虚凡老匹夫!我震天蛟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说一声,揽住屈陆和屈延,一挺蛟龙之身钻入云中。
虚凡看震天蛟已经遁入云中,便乘风落到地面,看地面没有半点无尘者的踪迹,只有一片被“霹雳符”灼烧过的焦土。
虚凡抬起头,只有悲风切切,毒雾漫漫,愁云惨惨。
蓦地,天空闪过一道电光,云中似乎传来了一声龙吟,气冲斗府,贯彻天地,这不是震天蛟的蛟龙之声,这是真正的天龙吟。
片刻后,天空下起了大雨,一条五爪黑龙从天而降,正落在虚凡的面前,将他身前的地面砸出一道深壑。
虚凡默默凝视着这条黑龙,黑龙伏地嘶吼一声,突然扭过身形,浑圆巨大的龙眼中有电流激荡。
刹那间,地暗天昏,一个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少年从空中降落,缓缓朝五爪黑龙行来。
他落下后方圆百里内的草木瞬间变成了焦燥的黑炭,风一吹化作于总烟尘。虚凡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他的胡子、眉毛也闪起黑色火星,噼啪炸响。
那少年靠近黑龙后,黑龙眼中桀骜尽消,直到少年跨上龙身,黑龙周身燃起和少年一样的黑焰,少年瞥一眼虚凡,似有冷笑,轻抚龙鳞。黑龙一挺龙身,黑气蒸腾间飞上云头。
黑龙盘在云中,血红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似乎是在嘲笑虚凡。
虚凡嘴唇产颤抖,道:“蚩尤!蚩尤!无恼!无恼!人间再无宁日!”
虚凡的两个童子在另一边帮助城中人避开毒雨,待毒雨散去后,看邪龙裹挟电光落入城中,又身染黑色火焰升入云中,他们心情复杂,那就是传说中的蚩尤吗?
虚凡叹息一声,眼中水火相撞,他抬起头,踏上疾风,带两个童子朝东南飞去。
朱冕气喘吁吁的爬上平凉城外的高山,再看平凉城已经没有毒雾笼罩,反而一片焦黑赤地,被蒙蒙烟雨笼罩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无恼兄弟……死了吗?”
小白眼望平凉赤地黑烟,眼含泪光,咬破了朱唇:“他是无尘者,不会死的!”
泰山发了一声狂吼,山顶雨雾飘摇,秋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