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住了,冯喜揉了揉被风沙灌满的眼睛,顺带赶走一只在他耳边嗡嗡不停的苍蝇。
无忌依旧保持着临战的紧张状态,冯喜叫道:“糟了,师父不见了!”
无忌这才转身,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神光所坐的石台前,石台上流淌着一滩血迹,几只黝黑硕大的苍蝇正在血迹间流连。无忌赤红着双目吼道:“不好!”
冯喜看神光不在石台上打坐,忙进禅房查看。
彼时,神光正站在禅房之中,眯眼背朝大佛,腰身挺拔,突然睁开死灰的眼睛朝冯喜鬼魅一笑,哑着嗓子道:“无恼,我的好徒儿,快过来!”
吓得冯喜倒退两步,正撞在无忌身上。
无忌一把拉住冯喜,抡起方便铲扫起几块砖石带灰土抛向神光。
神光撩起僧袍顺势格挡,无忌趁此机会挒住冯喜的衣领向外狂奔,待奔到院门前,他一铲将院门劈作两半,带着冯喜冲出除障院,直冲到前方的安定院才停住脚步。
冯喜惊魂未定问无忌:“师兄……师父他怎么了?”
无忌松开紧攥冯喜的手,神情凄楚的望向除障院,道:“师父的肉身已经被尸妖侵占!”
“我们……师兄你能救救师父吗?”
“恐怕不行。”
“这万象寺僧众上千,又有如此多的高僧活佛,必定法力非常,我去叫他们灭掉尸妖,助你一臂之力,好搭救师父!”
无忌颓丧摇头道:“算了,万象寺除了除障院没有懂降妖之人,就算有也无能为力,现在那尸妖侵占了师父的肉身,如果贸然与他争斗恐伤了师父的肉身。”
“那怎么办?”
“没办法,师兄带你下山,我去天根观求求虚凡道长,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罢,无忌和冯喜师兄弟二人一齐跪倒在地,朝除障院的方向拜了两拜。
万象寺山门气相庄严,守山门的依旧是那两个威武高大的武僧,可跟无忌比起来还显得矮小许多,无忌虽然在寺中没有职位,但威望就像那柄方便铲一样厚重。
他们看到冯喜这个没有受过戒的小沙弥时,笑脸迎过来对无忌说:“方便师兄……啊不对,无忌师兄,您可以出去,这小沙弥……没有监寺……”
无忌听完朝他一瞪眼,一把握住了他手上的齐眉棍,只听棍身噼啪作响,刀砍只见一个白印的竹制齐眉棍被无忌一只手攥成了麻花。
“监寺怎地?到底让不让过?”
两个武僧像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大嘴木然的点了点头。
通往山下的路有两条,一条是香客们走的大路,能容四驾马车并驱,另外一条小路,是寺中僧侣下山采购时走的,虽说是小路,但也不算狭窄,无忌每次下山都走这条小路。
路两侧树木白天看来郁郁葱葱生机无限,夜里是黑茫茫的两堵大墙,从里面传出狼啸鹿鸣,莺啼猿叫,夜兽尽出。
冯喜在除障院受到的惊吓尤未平复,一面担心神光的安危,一面听到林子里怪声不禁瑟瑟发抖,紧抓住无忌的衣襟,问无忌:“师兄,前面鬼哭一样的声音是什么动物吼叫的,怎么如此恐怖阴森,听得我浑身发冷。”
无忌道:“不是什么动物,就是恶鬼哭嚎,要拦咱们的路嘞!”
冯喜紧了紧衣服,颤巍巍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无忌道:“没出息,你不要怕,要说恶鬼,我是恶鬼的祖宗!”他把冯喜揽到身后,立住方便铲,岔开手脚,紫红色的胡须怦然炸开。他的双目中有两道暗红色的芒微微闪动,身子像火炉般散发炽热,他闷声对冯喜道:“堵住耳朵。”然后猛发出一声响彻大地的怒吼。
当声音停止时,周遭陷入一片寂静,除了耳鸣。
冯喜拍打拍打嗡嗡响的耳朵,问无忌:“他们都被你吓跑了吗?”
“嗯,都走了。”
“你这是‘狮子吼’吗?”
“不是,就是声音大,吓唬鬼而已。”
“师父教你的吗?”
“不是。”
“那他会吗?”
“师父说他会。”
“师父的吼声有你的大吗?也能喝退鬼怪吗?”
“没看过。”
“那师父都用什么招式降妖呢?”
“那要看我会什么招式了。”
走了多时,回望已经见不到万象的灯火了,月色笼着薄纱,薄云罩着疏星,借着朦朦月色,看山下是一座死气沉沉城镇。
冯喜问过无忌才知道,这就是胡图县了,胡图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县,但因为紧邻着万象寺,所以异常繁荣,听无忌说以往即使在夜里这也热闹非常,来往的客商在此倒卖货物,向万象寺进香的香客会在这里打尖、住店。卖身不卖艺的妓女,卖艺又卖大力丸的江湖客,耍猴打把势的艺人,都聚在胡图县讨生活。
今晚胡图县却异常冷清,天刚黑透,就见家家关门闭户,酒店摘了幌子,买卖安了板子,街上熄了灯,大街上冷冷清清看看不到一个人影,要不是偶尔有几声犬吠,乍看还以为是座空城。
冯喜看后不解,问无忌:“师兄,你不是常常说这很热闹的嘛,怎么……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无忌叹气道:“本来这是很热闹的,听县民说,最近几天县里晚上闹起了鬼,死了十几个人,尸首在城外五里远的天帝庙找到了,那些被恶鬼掐着脖子喝干了血,只剩下一副干瘪的皮囊。官府派人查了半月有余也没有眉目,后来县里的富豪们筹措,请了几个道士,早间收拾法器,正午摆坛,傍晚进去,第二天也只剩下几幅干瘪瘪的皮囊,我们既然路过就没有不管之理。”
“所以……”冯喜咽了口唾沫。
“所以咱今晚就宿在天帝庙,明早我再去拜会虚凡道长。”无忌答道
“什么,住在那?几个专门降妖的老道都有去无回,那肯定是有一大群猛鬼魔头,天帝受香火的地儿都敢安家,怎么会怕咱们?我看咱们师兄弟就以出家人的身份敲一敲门,找个客栈借宿一晚,如果敲不开,这大街上也算干净,况且明月当头,夜风舒爽,咱们也效仿先贤,地作褥来天当被,心无杂念,天人合一。诶!师兄你看,那边还有个马棚……”
无忌哈哈大笑,道:“也怨不得你,那些东西确实可怕的很,这次又不知是什么妖物作祟!那么多道士都对付不了,你身世特异,又手无缚鸡之力,我本来就不该带着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过这咱们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如果那妖怪不尽快除掉,迟了又会跑到其他地方作恶,到时又要有人遭殃。我给你找家客栈住下,我自己去就会会那些恶鬼。
冯喜道:“师兄,你看那家家户户灯都熄了灯,鸡犬都不敢放到院子里,生怕惹了麻烦,又有哪家店敢开门收留咱们呢?”
“这个你莫要担心。”无忌伸手入怀掏出两贯大钱,塞到冯喜手上道:“若开门还好,遇到不开门的,我就一拳砸把门板砸个窟窿,扔一贯钱扔进去,不行就扔两贯,再说些个好话,若开门还好,不识好歹的话,我就一铲子把门捣烂,把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只留你一个人在店里睡个舒坦,他们若服气还好,不服气的话我就……”
冯喜连忙摆手,把两长串大钱塞给无忌,道:“算了算了师兄,我觉得还是跟你安全点。
“师兄,你刚刚说我的身世特异,如何特异?”
无忌道:“师兄也不知道,只不过听师父说你来自异界,恐遭这世间邪魔加害,让我好生保护你。我想一想也不无道理,放在往常,一般的恶鬼小妖听到我脚步就各自遁去了,哪会有恶鬼吃了熊心豹子敢拦我的去路。你也不要害怕,只要有师兄在,若有妖怪摄你去山妖洞,师兄就打进妖洞。若有恶鬼拉你到地府,师兄就打到阎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