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李刚。”我被大哥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脸,和一双似乎看透了我的眼,然后我就红了脸,不敢再抬头看着他。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走开了。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阳光正好穿过龙眼树枝和叶,照射下来。
龙眼树下,佛主庙的和堂边,李刚正在和几个和尚聊天,他们都笑得很开心。我手里拿着香,刚走来,便看到了他们,而他们也看着我。我低着头,走到庙里,不好意思说什么。
进完香,我不由自主地坐在李的身边,本想听听他们说话。可是,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都走开了,只剩下李和我。
李看了我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他清了清嗓子,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直都低着头,听到他的话,习惯性的抬起头,看到了他灼热的眼,赶紧又低下头。我小声的说:“我叫玥儿。”然后我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是这个“玥”,这个“儿”,父亲在时,经常叫我玥儿,他说,玥,就是善良的意思,他希望我做一个善良的人,这样才会有一个好结果……”
“你说什么?”李的声音响起,我吓了跳,那声音近得好像就在我的耳边。我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睛,他鼻子的呼吸正好吹到了我的脸上,我跳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你怎么能这样?”
他低下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断线珍珠般的泪珠,在阳光中闪烁出耀眼的光泽。他一脸的悲痛,嘴里不停地重复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刚想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他突然站了起来,往佛祖庙的另一边走了。当时的那个地方是佛祖庙的菜园子,除了务工的时候,平时没有什么人去。
几天后,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只是今天来的有点早,在阳光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那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伸出手,但我还是看不到我的手了。太阳出来后,浓雾也散去,只是草叶上还有些没有散去的白雾,以及空气中的清冷让人瑟瑟发抖。
我依然像往常一样,来庙里进香,刚到庙里,我便看到了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附在一个小男孩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发现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群小孩子,这些小孩都很小,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的相貌都和李有些相像。“他们应该是李的孙子孙女吧?”我想。
我进完香后,出到庙堂外,我发现李坐在和堂边上,和大哥哥正在聊天,几个小孩子围在李的身边,却对两人谈话的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们几个人一起正玩得很开心。
大哥哥跟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回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李的脸,还有那一双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过去。
我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
突然被李的叫声吓了一跳,我转过身,看到李已经站起来了,他大喊大叫着:“他妈的……”之类的话,很生气,连呼吸都是一大口一大口的,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是什么让你气成这样呀?”我忍不住开口道。李看着我,反而不生气了。只是低着头,抚慰着身边抱着他的从他大叫的那一刻开始便大哭起来的孩子。
孩子在他的安慰下,不哭了,很听话的,手拉着手,往一旁去玩了。
我也决定不走了,坐在一个角落纳闷得看着他们。
这位大哥哥俗家的名字好像是姓尹,名字最后面的字好像是个“来”字。我一般叫他尹哥,或者来哥。
尹哥低着头,但我还是感觉他在看我。
他突然站了起来,高高地俯视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他的皮肤还是很白,嘴角微微抿起像是微笑的样子,眼里有爱的目光,还有泪水,那目光把泪水映成星星般闪亮。他看了我很久,突然又很生气地往庙里走去,我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在想:“他又想到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李看着我,然后又看看尹哥消失的方向,所有所思的也跟着进了庙。
我坐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他们出来,我就回家了。回到家后,我一直心绪不宁的,我的头脑里老是浮起李的样子,他笑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还有他生气的时候……“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生气呢?还有那大哥哥,他的气消了没?”于是,我又往庙的方向去了。
我刚一踏进庙的和堂,我就看到他们了。他们还是坐在和堂边上说说笑笑,但很奇怪的,两人看到了我后,都不说话了。
李是看着我,而尹哥则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在看着我。
李看了我很久后,才低头问尹哥,那神情是茫然不解的。“他怎么老是看着我们呀?”
“她是看着你!”
“看我什么?”
“看上你了!”
李沉默地仰起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他叫骂着脏话“妈的!”,跳了起来,胸口一伏一伏的大口呼吸,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他仰着头看着天。
尹哥笑着对他说:“我想要,人家还看不上我呢!”说完,一脸哀怨的往庙里走进去了。
李的呼吸终于平息下来,他红了脸,眼神哀怨的看着我,突然他就往那庙右边的菜地走去了,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他那天穿了件白色的上衣,金色的阳光略微带点红,我却看到他的脸是白色的,是那种笑得很灿烂的白色,而且我看到他的眼角的余光也流露出那种爱的目光,有些像,在那天尹哥远远的给我让路的那天早上,在庙旁,他们修草的那个地方,我看到尹哥看着我的那种目光。也就是那一刻,那一种目光,让我感觉这个人,他可能是爱我的。这种想法,突然像一股电流那样传遍我的全身。
傍晚,我看到了一个女人,来接李刚和孩子们。
这个女人应该叫宋珊珊,是李刚的老婆,孩子们的奶奶。
有一次,我经过的时候,听到她对尹哥说,她姓宋,后来又听到有一些女人喊她“珊珊姐”或者直接喊“珊姐”,所以,我就猜她应该叫宋珊珊吧,不过具体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那天,她来,然后和李刚聊了一会,那语气很亲昵,不是甜,而是一种让人一听就能感觉他们的关系不一般的那种亲密。
那时,孩子们围着他俩,叽叽喳喳的,很活泼,也很开心,我就听不清楚,他们在说着什么了。
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霞很美。她站在他的对面,笑得很开心。他也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很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孩子们围着他们,晚霞染红了他们的脸。
一家子站在和堂里,和堂不大,但是很干净。
我站在那里,在和堂边上,看着这一切。幸福!这个词,我是从那一刻开始想明白的。
女人最先往小路的方向走,李他们跟在后面。我快步走了上去,故意撞了她一下,然后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
女人扶着我,说:“没关系,你还好吗?”
我抬起头,看清楚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很精致的脸,岁月已经给它打上了苍老的痕迹,可是我依然无法判断它的真实年龄,它好像是不会老的,又或者说,年龄已经无法说明它的任何问题,因为她的成熟稳重,以及智慧,让人已经忘记了“年龄”这个词。“你年轻时候一定很美!”我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