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救救他——”
红发的小女孩跪倒在白大褂女人身前。在实验室紧闭的大门外守着另一个黑发女孩,这女孩眼神有些呆滞,她紧紧捂住怀中男孩的眼睛。
“马克,不要怕,上帝会保佑我们。”
怀中小男孩没有怕,他白白的脸颊冰若寒霜,呼吸几近停止。他的病比想象得还要糟糕,在恶劣的大气中,似乎潜伏期带来的身体虚弱已经足够致命。
“我可以救他。”
“塞琳娜博士、”
后面的助手想说什么,被塞琳娜一记毋庸置疑的眼神挡回去。
“但你必须拿她来交换。”
顺着塞琳娜的手指,红蔻瞥见的是闭眼祈祷的梵蒂,她虽然闭上眼睛,却没有停过搓弄马克的小手,那通红的手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不行!”
“哦?你不想救你弟弟了吗?”
“想!可是、”
红蔻陷入犹豫,
“梵蒂她是健康的,她没有必要——”
“她又不会死,只是像你一样活得短一些。”
塞琳娜的嗓音仿佛魔鬼的低吟,这话语萦绕在她脑海里久久不去:她又不会死,她也爱马克,马克也是她的弟弟——不过是痛苦一回罢了,又不会死!
不!不行,梵蒂最怕痛,要是那种程度,她一定会疯掉——又不会死!
是啊,不会死。
梵蒂,她也是马克的姐姐。
红蔻踏出了门:“梵蒂,主答应了。”
“太好了。”
梵蒂喜极而泣,泪眼朦胧中睁开了她温柔的眼睛,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朝着马克笑,
“你听见了吗?有救了!你有救了!”
“马克!马克!”
梵蒂突然慌张起来,
“红蔻姐,他没呼吸了!”
红蔻接下来的话语凝固在半空,她转身望着塞琳娜,目光里满是坚定。
塞琳娜嘴角泛起亲切的笑容:“看来我们得赶快些。”
“一号饲养员!”
“博士,我在。”
“快!去通知三号、四号,立刻准备接收!”
“是!”
。。。。。。
黑压压的浪潮在缓缓前进,视角拉近,密集的兽群在都市肆意奔跑——是噬极兽。
都市的高楼破败,坦克的废墟沉寂,噬极兽在被掩埋的房屋中搜寻着鲜活的尸体。
而循着整个噬极兽群落望去,能与一里外那个庞大身躯对比的,就只有群落中心的高楼,高楼光滑的玻璃外表面上挤满了无数的黑影。
密密麻麻的噬极兽在向上攀爬,而楼顶蠕动的蚂蚁慌张又冷静,火焰从士兵手中的枪口迸发,狠狠地将一只噬极兽打落高楼,回到最初的起点——即使这些动静都被人群的哭闹所掩盖。
高楼上还有些不同寻常的悬浮铁片,不,铁片正在朝天空飞升,通过链条与什么紧紧连在一起,若我们的目光可以洞穿云层,那么可以发现藏匿其中的花伞状堡垒——灯塔。
隆隆的机器轰鸣响彻云霄,链条滚动,马力全开,底下的平台载满人群,飞速地向上升来。
而平台之下,高楼上残余的人们眼里,满是泪水。
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擦去泪水,呸了一声,他脱离身边啜泣的妻子和大哭的女儿,转而捡起地上掉落的枪。他试着开了一枪,很遗憾——没有子弹。
他朝着远处的士兵吼了一句,士兵嚷嚷着扔给他一个弹夹,他索性也来到平台边缘,望向下面乌压压的噬极兽。
“有多少?”
“万把只。”
士兵按住他的枪,给了新来的噬极兽一脚,噬极兽歪着脸嘶吼,士兵再补上一枪托,
“不要浪费子弹,除非——”
嘭!
旁边反应不急的士兵堪堪躲开刚爬上来的噬极兽偷袭——多亏了这颗子弹。
“妈蛋!”
那士兵恼羞成怒,爬起来就给这阴险的家伙两拳头,再一脚踹回深渊。
是的,深渊。
男人眼中的高楼下就是人间地狱,万丈深渊。
他望向上面的平台,希望天堂还能留他一个位置——起码留给他的女儿。
但希望渺茫,不远处围成一团的小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群小孩子并没有像他的女儿一样嚎啕大哭,反而将最中央的黑发小女孩护住,尤其是最前面那个壮实的小男孩,挺立的胸膛让他很是羡慕。
后面又款款走来一个红发女孩,他们张开保护圈,将她一同容纳进去,这女孩高他们足足半个身子,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是个中心人物。
呜!
沉重的怒吼从远处传来,惊起的尘灰砸在人们脸上。男人不顾风沙钻入嘴巴,指着远处临近的黑影:
“那是什么!”
“噬极兽。”
“别开玩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
“君主级。”
士兵咂咂嘴,
“也是,上面对你们一直瞒着来着,其实我们失败的原因主要就是这玩意儿,皮太厚了。”
“导弹也不管用?”
“导弹?”
士兵死到临头依然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核弹都不管用!”
“这么夸张?”
二人就这么在庞大的阴影临近中聊开了,就好像在寒冷的夜晚围坐火堆前,他们亲切而又炽热地攀谈起来。
红蔻的目光一直锁在他们身上,然后越过他们,看向遥远的君主级噬极兽,和噬极兽上的那道影子。
“渊。”
红蔻喃喃道。
“姐姐、我怕。”
梵蒂靠在她怀里,马克依旧一往无前,只是转头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愿——因为这样很酷。
“我们会死吗?”
红蔻捏着她的衣襟,小声问道。
“小傻瓜,每个人都会死。”
红蔻尽量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使她知道在人群喧闹,噬极兽哀嚎,以及沙尘弥漫,上方的声息悄然消失的时候,这样做并没有太大的用。
梵蒂也没有在看她,她眼里全是遥远处那个巨大的影子:“它会吃掉其他人吗?”
“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是的。”
“可是主她,她并不想这样。”
“只要克索娜她想,那么一切都会是这样。她就是现在的主。”
“可是——”
梵蒂咬住下唇,
“姐姐她不该这样。”
“是她救了我们。”
红蔻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她救了我们,没有她我们都得死!”
轰!
市中心的大楼经不起君主级噬极兽一记折腾,轰然倒塌,沦为废墟。
灰尘散去,一群小孩子独立于废墟之上。
君主级噬极兽虔诚耷拉下来脑袋,其余噬极兽万千朝拜,恭迎出上面轻盈跳下来的一女子。
女子紫发冷眉,神情全然不如往日,她手里捏着一颗红豆蔻:“跟我回去。”
。。。。。。
“渊,主已经死了。”
“她是被害死的。”
女子话语一狠,所有的噬极兽目光都狠辣起来,她遥指天空云层中的灯塔,
“害死她的人就在上面!你们不想着报仇,却逃来逃去!要是主看到你们这样,一定会后悔救了你们这群冷血的畜生!”
“渊,主拿我们干什么你不明白吗?她想要独占地球所有的资源,她这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的是地球!地球上的人类不仅愚蠢而且狭隘,他们蔑视主的计划,还设计杀害了主!”
“渊!”
“红蔻!你是我的意志,你是我的光,如果你不愿意,那这一切就由我亲自来屠灭!”
渊将手里的红豆蔻砸向她,然后转身踩上君主级噬极兽的头颅,顺便回头冷笑,换了一个语调,
“主,你有没有觉得,只有像我这么完美的基因才能替你完成没有完成的事业,而她只是一个残次品。”
她突然又转回那种愤慨的语调:“不!不准你侮辱我的光!”
“你的光?她不过是个残次品,你才是最完美的!”
“真的么?不,你在骗我。”
“睁大你的眼睛,你好好看看那个残次品,她连你一半的天赋都没有!”
“等等。”
渊停立在半空,脚下的君主级噬极兽身形一缓。
她抬头,灯塔早已走出云层,现出狰狞模样,如一把长长的剑。
“噬神。”
她缓缓吐出这个空中堡垒真正的名字,额头上滑落一滴汗珠。
“不好!”
灯塔如剑,剑端张开,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炮管。
电子轨道炮,充能完毕。
重复,电子轨道炮,充能完毕。
“准备发射。”
摩根按下左耳朵上的耳机,将自己的瞳孔信号接入中央控制室,
“启动手动瞄准。”
手动瞄准已启动,请选择目标。
摩根的眼中全是君主噬极兽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庞,然后放大,呈现出紫发女子傲然的身影。
“目标确认——渊。”
警告,渊拥有塞琳娜女士授予的S级权限,无法锁定,是否取消授权。
“取消。”
取消授权中——取消成功——目标已锁定。
3、2、1!
滋滋!
清晰而刺耳的电波声洞穿灰色的大气层,裹挟着强烈的光波涌向下方,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半空平台上的人耳膜作痛,他们捂住耳朵,朝着下方张望去。
那一刻,死寂的城市废墟让他们鸦雀无声。
他们似乎终于消灭了一尊君主级噬极兽,可连带着消灭了所有不久前还与他们紧密关联的人。
摩根明白,他一看见这群人心如死灰的麻木,就知道——旧世界,已经塌了。
。。。。。。
“渊没有死。”
大块头盯着眼前的画面,画面后面的导线另一端正是梵蒂的脑袋。
“这不算个好消息。”
女人再次点上一根烟,
“她没有后续的记忆了。”
“那我来。”
“你?一个灯塔造的替代品?”
影陷入沉默,他尝试着挽回余地:“或许我才是真的,我有地面的回忆,而马克没有。”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女人吐一个眼圈,就吐在他眼睛上,他眼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既然有记忆切割,就有记忆填充,不要怀疑塞琳娜的天赋,她从基因里得到的秘密比我们全人类加起来还要多。”
“那、”
影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如果马克没有他的记忆,而我有,难道我不该是马克吗?”
“你这么说有点道理。”
女人笑着点头,
“那我把梵蒂的记忆拷贝给你,你去陪会首大人过一生?”
“别!”
影瘫坐在地,
“咱们真是麻烦大了!”
“我早给你说了。”
女人扭着身子,再次钻入罐头群里:“别灰心,我拜托了那些小家伙未来帮帮我们。”
“什么意思?”
“临渊者还没完呢!”
“你没开玩笑?”
影慌忙地爬起来,朝着外面张望:“他、他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
女人张开双臂,环抱住了福尔马林罐头里的男人,二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贴在一起,
“如果我是他,我也这么做。”
“We belong to the old world。”
(我们属于旧世界)
“And you come from the new world。”
(然而你们属于新世界)
“这不是牺牲的理由。”
“这是新生的理由。”
女人越贴越近,连着额头也贴上冰冷的玻璃壁:
“老头和我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回去的,而你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向前走的,更不用说他必须让查尔斯挤进活下去的那趟列车——至于梵蒂,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绝不能浪费心思。”
“Love can‘t change everything。”
(爱不能改变一切)
“But can destroy everything。”
(但可以毁了一切)
“上一辈子他二人承受了爱的苦果,若不是他,塞琳娜早就是这天下的主,若不是她,摩根如今立足天下,权倾朝野。”
“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又能知多少?”
“不如一江春落去,随梦彼时又成空。”
。。。。。。
“我需要创造一个选择。”
摩根在和查尔斯的晚宴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查尔斯没有搭理他,他只顾着将蛋糕喂进梵蒂娇(女敕)的嘴巴。
“喂,查尔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查尔斯替梵蒂擦了擦嘴巴,这小妮子没了记忆却呆傻的可爱,让他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喂!”
“是,城主大人。”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旧世界的人总是对新世界充满好奇。”
“听过,怎么了?”
“那你明不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无非是会来一些奇怪的人觊觎我们的新世界,然后根据你那毫无理论的时空观,我们会顺着叠加态的事情发展,可只要基因中涵盖的数据流通过光子的延迟性传递,那么我们就能跃迁到未来的自己身上。”
“不错。”
“拉倒吧您,都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哪有人动都不动就穿越时空的?”
“呵呵。”
摩根望向天外的苍穹,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碰上奇怪的人,他们会说奇怪的话,然后你会随着他们,踏上新的旅程。而这——都是我的功劳!”
“您除了抢功劳还会什么?”
“说的也是。”
。。。。。。
哒哒的高跟鞋脚步。
“镜南姐姐。”
柔懦的小女孩钻进她怀里。
“今天有没有好好练习你辨别的能力?”
“有有有!”
女孩揉揉鼻子,
“但我不想辨别脏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辨别光?”
“很快。”
镜南抚摸她柔软的发丝,与她明媚的眼睛对视,
“很快咱们就能辨别光明了,只是在这之前,你们还得学会辨别真假。”
“真假?”
小女孩不解,望向门口传来的又一阵高跟鞋脚步,
“又一个镜南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