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唐诺举目环望,视线之内的悬崖陡峭笔直,在其下方,一条蜿蜒的河流奔腾而过,河流对岸毗邻着连成片的农田,绿绿葱葱。农田尽头依稀出现房舍,那是聚居在老窝山下的村民,再远的地方已经来到无人区域,开始出现肆意生长的灌木,灌木一直延伸,直至爬满附近山丘,绵延望不到尽头。
眼前的河还是那河,流淌着,山还是那山,矗立着,一块块农田依水相邻,养育着各种作物。春去秋来,这一熟悉的场景唐诺足足看了五年,就连树上缓缓飘下的落叶,在他眼里都有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看着过去依旧的风景,近些日子以来,唐诺内心总会莫名的多出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仿佛指缝间的流水,明明感觉抓住了什么,但用力一握,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朝阳已经冉冉升起,稀薄的雾气缭绕在整座老窝山,给人一种美轮美奂的美感。
深吸口气,唐诺停下了早课,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听着身后传来的轰响声,他回过头,只见面对着一颗需要合抱的大树,赵小虎拳脚相加,抡起铁锤般的拳头一波接一波凶狠的敲击树干。
每出一拳,强劲的力道都会在树干上都会留下半寸深的拳印,树灌也被巨力震得枝丫乱颤,发出嘈杂的嗡嗡声。
一个时辰的不断练习,赵小虎挥汗如雨,尽管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拳劲越发的刚健凶猛。
“给我倒!”
十几记重拳之后,赵小虎一声大吼,右手关节发出一阵脆响,随即挥出淋漓尽致的一拳,其拳锋所过之处空气激荡,爆发出轻微的爆鸣之音。
轰!!
这一拳结结实实落在树干中心,整棵大树一颤,开始向后倾斜,最后哄然倒地。
全身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赵小虎脱掉上衣,端起一旁盛满清水的瓦盆,咕噜几下便一饮而尽。随手把瓦盆一扔,他整个人舒坦的倒在地上,脸上露出快意的表情,手上时不时比划着动作,似乎还沉浸在练拳的酣畅之中。
“小虎,看样子又有进步啊。”感慨的走过来,唐诺坐在赵小虎旁边。
摸着脑门,赵小虎嘿嘿一笑:“是有点进步,上次打倒一棵树用了两个时辰,这次只用了一个。”
“看来你完成师父的早课要求,一拳打倒一棵树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恩。”赵小虎点着头,“不过师父又说了,叫我别一天只知道练傻力气,一拳打倒一棵树不是本事,一拳打穿一棵树才叫厉害。”
“这有差别吗?”唐诺好奇的问道。
赵小虎嘟囔着嘴:“有什么差别我不知道,不过师父的解释是我长力气吃的太多,不划算,让我多掌握掌握发力的技巧。”
“那你是怎么做的?”唐诺继续追问。
“没事的时候我就琢磨。”赵小虎神秘一笑,“我发现出拳的速度越快,拳头的力量越集中,一拳能打出更深的拳印。而且出拳的时候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身体能爆发出更大的潜能,即使连番不断的打击下,人也不容易累,反而久而久之,还有一种全身沸腾的畅快感。”
听了赵小虎的讲述,唐诺内心呵呵一乐,他有预感,自己快要完成初级阶段的早课修行,乘着师父没对赵小虎下禁口令,得先多套些修行经验。
抓住这么一个好时机,唐诺还要开口再问,可这时背后突然冒出一个熟悉声音:“你们俩坐在这,是不是乘着为师冥想的时候在偷懒。”
“没有,绝对没有!”二人立即起身,异口同声的答道。
前些天下雨,通往道观的主道坍塌了一段,唐诺二人明白,此刻被认定为偷懒后果有多严重,那可不是擦擦雕像扫扫灰尘就能完事的工程。
“师父,你看这是我今天打倒的树,这树这么粗,怎么可能偷懒。”赵小虎率先解释。
“没偷懒那还不赶快把枝丫给剃了,剃好后立即把这开光的树干给镇上方木匠送去,他可是提前付了定金,催要的急。”道非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好的师父,我马上去。”
不敢有所怠慢,赵小虎跑到一旁拿来斧头,动作麻溜的开始清理枝丫。
而后道非把目光转向唐诺,眼神的充满了不善。
“师父,我也才休息,这就去继续早课。”怕被道非认定为偷懒,唐诺赶紧解释。
“慢着,去之前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道非叫住唐诺。
本想胡诌几句应付过去,可唐诺转念一想,自己师父可是老人成精,不好糊弄,还是说实话比较靠谱,于是便老实交待道:“师父,我还是看到以前的那些,只不过这几日多出一股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有进步,看来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拍拍唐诺的肩,道非语重心长的道,“小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的时候你要用心看,看清楚了,看仔细了,一切自然也就看明白了,知道吗?”
唐诺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那接着早课吧。”
三言两语打发了两个弟子,道非走向先前休息的草丛,同时嘴里抱怨道:“刚才明明在往兜里放银子,数的正欢,结果被赵小虎这个愣小子来一嗓子,醒来钱没了,捡了一大包碎石子。”
趁两个弟子没注意,道非郁闷的从兜里掏出石子往外扔。
时间流逝,道非倒在草丛又打起了呼噜,赵小虎不敢偷懒,把大树的主干去皮后扛到一旁,此刻他正在收捡枝丫,打算一同扛下山当做柴火。
长期以来,捡柴火一直是赵小虎的分内工作,可随着他早课修行的进步,这些日子太虚观后院已经柴火为患了。厨房、杂物室、水房,甚至过道的走廊,只有有空隙的地方,都摆满了堆放整齐的柴火,数量多的烧掉整座道观都绰绰有余。尽管如此,赵小虎每天仍乐此不彼的坚持把柴火往道观里搬,道非和唐诺拦都拦不住。
唐诺的早课还在继续,这些年他没练成什么大本事,站着打瞌睡的功夫却学了个十足,而且还不低头,如果只看背影,还以为他正站在那里沉思顿悟,这一招,连道非都骗过去了好几次。
睡着睡着,唐诺一个机灵立即睁开眼,这表示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不动声色的转动发酸的脖子,活动四肢。
“师父,师父,看到了,我看到了!”突然,唐诺来了一嗓子。
捡钱的美梦再一次被打断,道非气急败坏的吼道:“瞎嚷嚷什么,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河对岸的苞米地里,狗子他爹拉着水花婶,两人鬼鬼祟祟的钻了进去。”唐诺解释道。
“水花不是王大头的老婆吗?”
想到这里,道非来了精神,两条短腿一蹬,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快指给为师看看!”小跑到唐诺面前,道非一脸的兴奋道。
顺着唐诺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两个人影手拉着手,还在朝苞米地里走。
居高临下,一切清清楚。
赵小虎幸幸的跑过来,疑惑的道:“师父,那块地可是何老二家的,他们俩钻进去,会不会打算联手偷何老二家的玉米?”
“小虎,瞧你那点出息,真是长个不长智,赶紧收拾一下,和小诺下山回道观。”道非恨恨的道。
无故被骂,赵小虎撅着嘴:“师父,那早课呢。”
“今天到此为止,赶紧走人。”
“师父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嗯...”道非沉思了一下,“今天为师突然有所感悟,需要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参详参详,你们先回去,以免影响到为师的修行。”
“可是师父,这些柴火我……”
“不走是吧。为师一直担忧山下的路没人修,这次回去...”
“师父,我们这就走。”
唐诺赶紧制止了还要开口的赵小虎,强行把他往山下拉,这个时候赵小虎还不忘扛上那数百公斤的大圆木,至于柴火,只能再找时间来拖。
目送二人离去,直至确定二人已经走远,道非这才走到悬崖边,奸笑着躲在一块岩石后面。
“开始没有,开始没有……”
屏息宁气,道非慢慢的把头伸出去,片刻之后,他脸上猥琐的笑容凝固了。
“赵小虎这个乌鸦嘴,这两人还真是跑去偷玉米的。”
抱怨一句,没有好戏可看,道非只好悻悻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