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饭,受偷玉米事件的影响,道非心情低落,喝了二两小酒,更是在饭桌上再一次严厉批评赵小虎吃的多。
饭后和往常一样,唐诺开始打扫大殿,擦拭雕像,而道非领着赵小虎穿过后院,走向一间狭小的偏殿。
偏殿内光线昏暗,点着几盏油灯,屋里并没有什么物品陈设,十分空旷,只在当中的位置摆放了两个蒲团,此刻道非和赵小虎面面相对,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赵小虎闷闷不乐,嘴里小声嘟囔道:“师父,为什么我天天都要来小黑屋,而小诺却可以在外面自由安排时间。”
“小虎,你知足吧,每天带你单独来此处修行,小诺说为师偏心都抱怨好多次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道非淡淡的道。
“那是小诺不知道情况,来这里根本不是修行。”赵小虎叫嚷的更加厉害。
“大千世界,一颦一眸皆可成道,为师让你读书认字,怎么就不是修行了。”道非反问一句。
“话是没错,可是师父,这些年你一直就让我读一本书,而且……而且这本书写的都是你的生平事迹,里面的内容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赵小虎争辩着。
几年来,天天读一本书,一天还必须读完完整的一遍,赵小虎对这本书熟悉到什么地方有标点符号都一清二楚,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哦!挺有自信的嘛,那你今天就倒着给为师背一遍,若是一字不差,以后就不用来偏殿了。”用手托着下巴,道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小虎一脸愕然,赶紧解释:“师父,你没理解到我的意思,我说倒背如流的意思是我对那本书已经很熟悉了。”
“为师知道,熟悉到都能倒着背下来了嘛。”道非继续微笑着,“背吧,若是敢错一个字,下午就去山下修路,而且路修不好不许回来吃饭。”
一听没饭吃,赵小虎表情一愣,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憨笑着:“师父,背书不是我的强项,我还是喜欢读书,你快把书给我,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读了。”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眯虚着眼,道非从怀里拿出一本书,然后递了过去。
这本书褶皱泛黄,封面还沾有油渍,拿到鼻子前嗅一嗅,一股大蒜和姜葱的味道。
接过书,封面歪歪斜斜写着‘随笔’二字,熟悉道非笔记的一看就知道,这么丑的字,而且丑的毫无规律可寻,绝对是出于道非的亲笔。
将书放在地上,翻开第一页,赵小虎盘膝顿首,开始大声朗读起来。
“新月一年,吾下山寻道,路经南岭河川,于松竹雅居拜见朴易先生。
吾问先生:何为道?
先生笑答:齐家修身,自检自律,可为道......”
一页接着一页,赵小虎仿佛忘记的了时间,专心致志的朗读着,别看此刻读的顺风顺水,起初为了读好这本书,他可吃了不少苦头。
道非对朗读他的著作《随笔》非常严苛,规定每一个字都有特定的读音和节奏,在朗读的时候,不许快慢半分,而且还必须心无杂念,要读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刚开始时,为了读好第一句,赵小虎在道非的讲解下,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三年后,他才勉强能一口气读完全本。直到现在,赵小虎也只能做到在朗读中尽量不出错误,这种错误指的是读音和节奏不能有丝毫偏差。
赵小虎也曾好奇,询问过道非为什么要他读这本书,可道非每次都左右言它,故意扯开话题,赵小虎询问多次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道观给镇上做了一场求雨的法事,得了不少钱,这天高兴,道非晚上多喝了几杯,赵小虎乘着这个机会又去问。
迷迷糊糊中道非毫无防备,全然说出了实情。
道非将自己过往的事迹一一记录下来,盘算着将来自己修行有成,开宗立派成了祖师级别的人物后,个人的光辉事迹能被广为流传,之所以规定读音和节奏,是因为根据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样读出来有一种神圣又朦胧的神秘感,可以无形中增加自己的气质和形象。
知道真相后,赵小虎闹腾的可厉害,拍桌子摔板凳,扬言要罢读,可被道非用饿饭威胁几次后,他只得乖乖的妥协,每天接着读下去。
朗读继续......
“翌日,山门府邸,数位师兄论道。
何师兄言曰:观其山知其势,观其河知其形,观其人可知其心呼?
众师兄对视而立,竞相默然。
而后吾思之:观山河,借于目,观人,需窥其心。然则人心瞬变,何以窥知?大道始然,若人心可窥,则天下尽视......”
“停!”道非打断了朗读,“最后一句,‘天下尽视’语调不对,这段重来。”
赵小虎耷拉着脑袋,只得又重新开始。
“翌日,山门府邸......”
打扫完道观,唐诺蹑手蹑脚跑到偏殿门口。
“师父就是偏心,天天单独指导小虎,还一起忽悠我说是在读书。”
通过门缝伸长着脖子,唐诺削尖了脑袋往里看,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他们究竟在里面干些什么?”
心头跟被猫挠似得难受,唐诺想敲门,可上次道非威胁的话还在耳边,他只好把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算了,不看就不看,没什么稀罕的。今天师父说过不开观,反正没事就下山走走,顺便还可以去见见二妞。”
心里有了盘算,唐诺溜出道观,沿着下山的小路一路快跑,最后在山脚一块农田前停了下来,躲在一棵树后,稍微整顿下自己的仪容,这才从容的走了出来。
不远处,一名穿着花布上衣的少女背着竹篓,正在农田里打猪草。少女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略微显胖的身材配上两条长长的马尾辫,平淡中多出几分可爱的味道。
走到少女身旁,唐诺清清嗓子:“真巧二妞,又在这里碰到你。”
“什么真巧,我天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里。”转过身,田二妞擦拭着粉颈处的汗渍,“小道士,昨天你跑来说在这里丢了钱,前天说恰好路过,今天来又是什么理由。”
“今天山上光线不好,我来这里晒太阳。”唐诺笑着解释道。
走到田二妞身旁,唐诺拿过她手里的镰刀,说道:“二妞你去休息,我从小抱着猪睡过,打猪草这种活最在行,三五几下就能给你打好一背篓。”
听了这话,田二妞嘟囔着嘴,连忙生气的抢回镰刀,嘴里怒嗔道:“谁要你帮了,昨天你也这么说,结果地里还没长大的幼苗都被你拔了,害我回去被爹爹骂个半死。”
“有这种事?”
表情一愣,唐诺眼神中透露着尴尬,从小到大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他还真没养过猪。本想着在田二妞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露露脸,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是把屁股给漏出来了。
“那要不这样,猪草你自己打,我在旁边给你背背篓,这样既能帮到你又不添麻烦,你看好不好。”为缓和气氛,唐诺接着道。
“小道士,你天天跑来看我,还帮我干活,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难不成你也喜欢我?”双手叉腰,田二妞俏皮的一笑。
望着那可爱的模样,唐诺用力搓着手,有些腼腆的道:“喜欢说不上,我就是想天天见到你...咦?二妞,什么叫也喜欢你,难道还有人像我一样,天天来看你。”
“是啊,村里的二柱哥也天天来看我,不仅给我送好吃的,还帮我家里挑水劈柴,可积极了。”田二妞笑着答道。
“王二柱,左脸有颗痣的丑小子?”唐诺哼着鼻子。
“铁柱哥才不丑呢,我爹娘都说了,他憨厚踏实,又肯吃苦耐劳,是个不错的人,反到是你...”
话说到一半,田二妞瞄了唐诺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爹娘也说我了,他们都怎么说?”唐诺露出诧异的表情,殷切的问道。
“他们说你好逸恶劳,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还...还让我离你远点,不要和你有来往。”
“那你怎么看我的?”唐诺一脸的不悦。
田二妞想了想:“我觉得你除了油腔滑调之外,还算是个好人。”
总算找到点安慰,唐诺欣慰的笑着,只要田二妞对自己映像不坏,就表示还有机会,至于田老汉两口子,到时候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唐诺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可这时田二妞兴奋的指着远处,开口说道:“看,二柱哥又来看我了,他还说今天带我去镇上吃好吃的。”
顺着看过去,远处来的不止王二柱一人,旁边还有他的三个兄弟,他们唐诺都认识,分别是大柱、三柱和四柱。
这四人果然是亲兄弟,都一个德行,身材矮胖,走路有点盘,最厉害的是他们左脸都有一颗痣。
四人走近,王二柱笑看着田二妞,然后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唐诺,开口问道:“妞妞,你说天天来骚扰你的,是不是就是道观里的这小子。”
一听这话,唐诺隐隐觉得不妙,退后几步想立即开溜,可王家其他三个兄弟早有准备,从四周围了过来,正好将他堵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