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起骤落,只见酒楼门口,走进来一位绿袍男子,约莫四十余岁,面相清癯,身材高瘦,眼神如刀似剑,甚是锋利,往堂中一扫,众人皆觉周身一寒,胆气稍弱的甚至一个激灵,双股颤颤。当扫到立在一张桌子上的青年,眸光骤然一亮,转瞬又恢复如常,最后看向楼梯上那一众蓝衣女子,道:“绿湖不是你们撒野的地儿,带上受伤的那个,滚!”
那些女子一个扶一个相继站起,摄于绿袍男子展现的手段,深知不是对手,再不复先前自若,默默掠出二人,将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架起,低着头,匆匆出楼而去。
那绿袍男子见事情了结,不欲多待,便也要离开,忽听得一人说道:“这个拿去。”余光中抛来一道黑影。男子伸手接住,展开一看,是一只幽蓝玉瓶。那声音又道:“叫什么幻螺沙,反正也不是我的。”
男子转过头,看向那已从桌子上走下来的青年,道:“敢问小兄弟名号?”
青年洒然道:“温酒。”
男子点点头,道:“未履仙界日久,竟不识少年英杰,后生可畏!”手掌一翻,朝青年甩出一物。青年一惊,忙伸手一览,好险没接住,面上却不动声色。男子道:“以后来绿湖,若是有何麻烦,拿这枚玉佩到落天居,就说找姓祝的。”言罢清风一拂,门口已没了男子身影。
青年这才低下头,看向掌中,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映入眼帘,不禁撇撇嘴,道:“好牛*逼么?还姓祝的,报个名字很吃亏?”
忽听得一声惊呼:“啊!是两袖清风祝轩宇!”恍如狂风余波,此际才起,吹皱了满堂心湖,霎时间,倒抽凉气的嘶嘶声不绝于耳,一道道艳羡嫉妒的目光,纷纷投向青年,更准确些,是投向青年掌中的翠绿玉佩。
青年将手掌一合,寻思:“两袖清风?这姓祝的很穷么?”念头未落,楼上忽又传来一声招呼:“这位少年英杰,可否赏光上楼一叙?”
青年听着耳熟,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声小心,也不禁起了兴致,文绉绉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大步往楼梯行去。楼梯上得大半,一层厚厚的隔层展现于身侧,他扭头望去,那隔层竟非石木建造,而是明若琉璃的清水,但思及早先位于楼下时,头顶的天花板并非透明,又不禁疑惑不解。
怀着此惑登上二楼,只见空间较之一楼大堂骤然缩小一半有余,然设计也更为精致,一扇扇屏风映入眼帘,屏风上或翠草丛生,或柳枝飘飘,画如美景。一扇附有银河倒挂的屏风旁边,赫然立着一名少年公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正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青年走上前去,尚未开口,那少年公子已抢先言道:“苏琰见过温大哥!”语声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
青年一怔,定睛瞧去,只见这少年公子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光胜雪,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相貌俊美异常,再往他处一扫,晶莹如玉的耳垂上隐约透出两个细细小点,颈间亦无喉结,当即了悟:“女扮男装?”
许是盯得久了,少年公子面上浮起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青年呃了一声,讪讪道:“那个,苏、苏姑娘好!”
一语叫破伪装,苏琰竟是面色不改,瞧她如许作态,显然也不欲掩饰,只是举手投足还带着男子得潇洒,伸手一引,道:“温大哥请上座。”
青年转过屏风,只见里面摆着两条长案,案后放着两个圆座,相向而设,他盘腿于里侧坐下,苏琰则跪坐在另一侧。
苏琰端起酒杯,道:“温大哥方才之举真是大快人心!小妹敬你一杯!”说罢一仰头,先干为敬。她既不欲掩饰,此时便直接自承小妹。
青年不得已,只好拿起面前酒杯,皱眉咽下,待酒水入口,忽地惊噫一声,咂咂嘴,道:“这酒……”
苏琰道:“此乃清风醉,入口微凉,绵如清风,由此得名。小妹不胜酒力,喝不得太烈的酒,温大哥若是嫌这酒不够劲,小妹再……”
青年啊地阻止道:“这酒挺好,挺好!喝着跟饮料似的。”
苏琰莞尔一笑,忽见青年不住朝地面打量,垂目一瞥,恍然道:“温大哥是好奇这溪玉吗?”
青年呵呵笑道:“没办法,才疏学浅,看什么都好奇。”
苏琰摇头道:“温大哥何必自谦,光看温大哥方才教训那些妖女的本事,便知家学渊源,而人之精力本就有限,何以能事事了解,业业精通?岂不闻术业有专攻乎?”
青年哎呀一声,道:“苏姑娘真会讲话,说得我这通体舒泰,比喝了这什么清风醉还厉害!”
苏琰被他这露骨一赞,红晕双颊,容貌更显娇艳,忙转过话茬,指着地上那清水道:“溪水清澈见底,但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自下而上地观赏,因为不说溪水本身就浅,无法容下人身,便是容得下,人在水中所见,与在水外所见,必然也是不同。只可观一面,而不可两面观,温大哥,这溪玉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青年啧啧称奇:“你们这修仙界的东西还是有意思啊!会玩儿!”他此时坐在二楼,楼下众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众人却不知已被窥探,其实便是知晓,又能如何?只是看看罢了,走在大街上,谁还不能看谁?但对于二楼食客来说,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令人心生愉悦。
苏琰眸光一闪,望向青年,疑惑道:“温大哥为何要说‘你们’修仙界,莫非温大哥不是我仙道中人吗?”
青年没料到这小姑娘心思如此敏锐,打了个哈哈,道:“口误!口误!”
苏琰抿嘴一笑,随即望着青年头顶,略一犹豫,不禁问道:“温大哥这帽子好生特别,也难怪那些妖女会起想法,不知是从何处购得?小妹有暇,也想去买一个。”
青年伸手将帽子取下,想了想,又重新戴上,然后抬臂右探,伸进一圈薄薄雾气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软帽,道:“送你了。”隔案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