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燕子携泥,青草茵茵。
小何衣蹦蹦跳跳行在一片春色中,东折迎春,西采鱼草,直踏的裙摆沾泥,汗水淋漓。丫头婆子们苦不堪言,唉,责备轻了治不住,责备重了,回头等小公子回来了,该受责备的就是她们了。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全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小明珠哟,似是便吃定了这一点,闹腾着不肯停,可苦了那些个提心吊胆的婆子们。
浅黄色裙摆上沾了许多泥,小何衣却毫不在意,哪怕那是她哥哥好不容易为她寻来的云锦,她左手握着迎春,右手抓着鱼草,这一时半会,又盯上了石头缝里的草青虫。
她俯下身,瞧不见。蹲下,瞧不见。于是在一众惊呼声中,她啪哒一声,直接趴在地上,眯紧了眼使劲往里瞧,那草青虫似发现被窥视了,黑溜溜的眼狡猾的一转,便嗡嗡振翅欲飞,小何衣吓的一个激灵,直接腾起坐在地上。
周遭十分的安静,小何衣余光瞟见右边站了一个人,一转头,正瞧见一双鞋。织金云锦,挑花刻竹,真真是顶好的品味,像极了某个人,嘿嘿。
像极了……
小何衣握花的手顿时一松,小短腿还跟着抖了一下,那人的黑影挡住了光,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凉中。
小何衣头也不敢抬,明明掐指三算过,无论如何也不该今日归来啊,她觉得很委屈,感觉受到了欺骗。
小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一咬牙,一个起身跳起就开跑,出其不意,嘿嘿。
咦?这地怎么越来越远了,小何衣一双小短腿在空中原地踏步,她愣了愣,踏步的脚慢慢停了下来。低头一看,自己两边腋下正搁着一双瘦弱却很有力的大手。
得,她两手一摊,放弃挣扎。
“三不许为何?”
少年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人慢慢放下。
小何衣慢慢转过身,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互相拉扯着,小声开口道:“不许扯弄花草,不许半夜不睡觉,不许满地打滚。”
上面的人冷声道:“我才出去一天,你竟全犯了。”
小何衣急了,大声道:“我昨夜早睡了的。”
何寻提衣一甩,蹲下捏住她的小红脸。拉近,看着她的黑眼圈一时默默无语。他这妹子唯一诚实的就是说谎就会红的脸,唉,脸倒比嘴诚实。
于是在小何衣被拉去罚抄书的这段时间,丫头婆子们终于长长久久的舒了口气,同时在心里祈祷小公子最好永远别出远门。
小何衣一边抄书一边抹泪,何寻明明说好最快两日,怎的今天就回来了,她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受了骗。再瞥一眼卧在软榻上小眠的某人,小何衣觉得自己更委屈了,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何寻好过的心理,她半假半真的开始呜呜咽咽,她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想打扰他的午眠。
唉,谁料那榻上的人似完完全全隔绝了她般,竟未受到半分影响,反倒是她,嗓子都快哭哑了。待实在撑不下去了,她只得住了声。
正写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时,窗外飞来了一只幽青色的蝴蝶,它姿态优雅,从容不迫的朝小何衣飞来,而后稳稳停在她的笔身上。小何衣不动了,只盯着这来客发神。
榻上的人似嗅到了什么,慢慢的睁开了一双密密睫毛盖住的眼。
“咳咳。”
小何衣吓的身一抖,忙端正坐姿提笔写字。
榻上的少年掀开玉蚕被,慢慢的坐起来。
许是春寒所致,又或是之前哭坏了嗓子,小何衣在这安静的书阁中不合时宜的咳嗽了几声。何寻皱了皱眉,却也是打定了主意要罚她,所以并未有所动。
那边又传来几声明显想压制却并未压制住的咳嗽声,他便轻轻披了衣服,快步往那边走去,坐之前,顺便关了不知何时打开的窗。
“写到哪里了?”
小何衣嗓子有点沙哑了,也有点生闷气,所以并不睬他。何寻也不恼,他这妹子什么脾气他自然知道,不过错了就是当罚,免教她心中没了度,以致愈发的肆意妄为。
何寻跪坐在书案一旁,从她手中拿过笔放在笔搁上,再拿起纸仔仔细细的看。到底是亲生的妹子,字也没有难看到能把他气死的地步。可在他眼里,也绝对算不上好。
小何衣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始终梗着脖子不肯看他,何寻浅浅一笑,抬手覆上她的小脑袋。
“昨夜几时睡的?”
小何衣不说话,因为她压根没睡。
何寻又柔声道:“困不困?”
……
她不争气的点了点头,岂止是困,她感觉自己能睡死过去。
何寻嘴角上扬,起身便往软榻走去。小何衣目送着他走过去,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敢情何寻是想当着她的面美美的睡大觉然后让她在这里继续抄书?太狠了吧……
何寻姿态优雅的躺在软榻上,完全无视这边恶狠狠瞪着他的一双小眼睛。小何衣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这种痛苦她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那边的人躺的正舒服,许久,才拍了拍一旁的小空位道:“还不过来。”
小何衣闻言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便飞奔过去,一咕噜,便往何寻怀中扎去。嗯,哥哥最好了。
何寻抱着怀中的小丫头,无奈的笑笑,又伸手理了理她拨乱了的头发,替她拢了拢背后没盖好的被子,然后任由这个上午还在泥地里打滚的小丫头躺在他的胸口打着呼噜,幸好,他这妹子没有睡觉流口水的毛病。
窗外春光正好,燕子携泥,青草茵茵。万物静好,除了打扫院子的下人们有些苦不堪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