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他?苏珊·洛朗偷偷看了埃里克一眼,他略带羞涩的微笑,经理也两条胳膊抱在胸回望着,表情有礼却冷淡。她看出来了。那还是她二十出头的时候,自己对他同样是表面尊重,加图索这画技和他的人品一样花的家伙竟获得了面试录取的资格,当然些许是意大利波涛菲诺对RA的亲切慰问感染,她知道母校的运作都来自展览和赞助。
她始终记得他脸庞小孩似的天真的表情,如同他们说着话的此刻。苏珊避开他的目光。无论她待埃里克如何他都保持着该死的涵养,偶尔面带微笑和班里的女生请教雕刻跟细密画,问伊斯坦布尔的传说啊,问印象派技法啊,问中国七夕节的木雕啊。一举一动,好像他是皇家美术学院最有艺术气息最有雄心壮志的学生。结果他在她身上尝不到甜头,于是选择和校里一位颇有背景的女生交往。
苏珊两年后毕业出来,到欧洲街头上给人画肖像,又过了六年,特斯拉电灯与电气制造公司成立,因为尼科跟爱迪生正式决裂,她不得不在对手最擅长的领域战胜敌人——金融及媒体。尽管洛朗在这方面表现出优秀天赋,最终还是没得到投资人的认可:摩根于爱迪生与尼古拉之间选择了前者,接下来著名的“电流之战”中,托马斯开假报道、雇佣村镇的人电击大象,苏珊·洛朗凭借商界的权势都勉强应付。
而尼古拉因为个人原因和摩根产生矛盾...甚至导致不欢而散,尼科为此自责好久,便把主要事情交给她参谋,如弟弟拜托姐姐。
同眼下的埃里克、科琳·摩尔类型女士(20世纪初波西米亚代表人物)无异。
“我女儿,伊克贝尔。”约瑟夫说,名叫伊克贝尔的女子到苏珊旁边坐下。“她非常能干,”加图索表示,“感激你们,工作很细致。”
“那好,那好呀,”宝路华先生转头,“您以前是经常来皇后区的吗,亚伦?”
哥哥回答:“有那么一两次,先生。”
“您没有来过我的店面,我真是遗憾。”
“现在也不迟。”亚伦耸耸肩。
“这个地方的夜晚美极了,”加图索的眼睛对着老板的女儿,“吸引了不少游人。”
“所以有的人干脆在此定居了嘛,”伊克贝尔把层叠的镯子往上靠,低头看看埃里克,然后询问洛朗,“那么您印象怎样,先生?”
亚伦刚吃了块蜜枣,约瑟夫拿去糖果盘边的烟盒,抽起一根雪茄。“嗯,额,”哥哥的喉咙好像卡住,他承认,“人挺多,对。”
“当然,”老板说,“昆斯,人们说她是美利坚进步时期的缩影,呵呵,这话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同意,毕竟富裕的长岛包括了这里面。可凡事要有几个方面考量,经济那儿肯定是挑不出毛病的啦,可跟我们国家的其他部分来比,恐怕就有待商榷了。”
哥哥点头,咕哝一下。
“嗯,可能容易令人误解,我知道。”约瑟夫·宝路华接着说,“这里是纽约五区最大的分城,我一直享受并由衷希望她发展下去,最终不输洛杉矶和华盛顿。上帝,皇后区的确很好,但总有些时候,她就像一个中世纪贵妇,脸本来够白了.....却非得抹上水银和铅醋粉底,美名其曰威尼斯白粉,结果弄得糜烂跟口臭。”
“哦,没错,”亚伦·洛朗迟疑地表示,“你的感觉就是这样?”
“不然,我越来越厌烦她了,以前没有现在,什么非裔、犹太人、印第安人各种外地佬,官员们说致力打造一个多元文化的地方,然而随处可见的街头械斗、谋杀、贩毒,精华没有,尽取糟粕。”
“总是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东西,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
哥哥用荷尔德林的小说《许佩里昂》第一卷的话道。
“阶级矛盾。”埃里克·加图索说。
老板想了想,“嗯,正如这位德国诗人所言罢,”宝路华同意,“我本人喜欢城市化生活,一种向上的状态,所以我憎恨那些,种植园、妓女——”
“是性工作者。”亚伦打断。
老板不明所以地点头,没有听洛朗的纠正,“嗯,跟这差不多。”
“这是种尊重。”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随即出现。苏珊看到哥哥耳朵发红,一只手不断在拨弄他的头发,露出额头,埃里克和伊克贝尔则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板加大火力:“她们放荡淫乱不是玷污这里吗?”
“我同样不赞同低俗产业,当然你可以觉得我虚伪,然而对她们而言,这就意味着更好的生活条件了。她们以为逃离了地狱奔向天堂,结果天堂不接受女性,只接受男人,那些失业的,被老婆抛弃的,给带绿帽的中年欧洲人在这些女人身上感受到尊严感,你难以置信,有的人甚至在这里找到了真爱。
“这个工作,便是唯一不会再像从前刚来一样,每个月只能领那一丁点社会救济,还得承担抢劫、盗窃、强奸等风险。某种程度上嫖客和性工作者是互相成全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她们可耻卑微没错,但不是本性如此。”
苏珊·洛朗低下头。
“谁都不容易。”埃里克说。
伊克贝尔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们还想去哪玩?我们有空能带带你们呢!”
苏珊意味深长地琢磨我们这词,真有你的,加图索,他正和约瑟夫·宝路华干杯,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法拉盛如何?”她回答道,法拉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45年,原始的村落是由荷兰西印度公司成立的。
“可以,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那里的水湾潮很足。”老板的女儿评价,法拉盛的英文音译就是弗利辛恩,属于wic的港口,意思为盐草原。
约瑟夫如一个吟游诗人:“河流灌溉着那里,公园外围被王子和布拉德古德两座苗圃环绕,你将看见梣、杨、温柏、蔷薇和红桃。曼哈顿中央公园许多植被都是从这移植的。”
“委员会解散后,就基本荒废了。”
“但并非全部。”埃里克圆亚伦的场,宝路华先生起身,拿着所剩无几的果盘离开。
“我听说传闻里宗教自由倡导者江邦的住宅还在。”
埃里克微笑。“告诉你吧,我知道苏珊喜欢富有人文历史的事物。”
这略带暧昧的语气叫她一惊,这表面是对伊克贝尔说的,洛朗热乎乎地瞟了他一眼。诚如他所说,美国独立前的法拉盛大部分是英国移民,江邦——约翰·邦恩就是,当时,美利坚的自由民主还只是一个愿望,彼得·史岱文森领导的荷兰殖民政府不允许贵格会公开做礼拜,江邦旋即领导了反对虐待贵格会的运动,美国权利法案宗教自由法案的前身《法拉盛抗议书》已有雏形。
因此,纽约市的法拉盛区找到昔日贵格会人士的踪迹得以保留至今。
“我一定要去看看。”苏珊说。
“在邦恩街,他可是著名人物!”伊克贝尔告诉她。
“尼科你觉得呢?”
“我是东正教斯拉夫人士,”尼古拉说,“而且贵格会...听着像...颤抖者?”
“来源似乎是创始人乔治·福克斯在一次判决中,警告法官将在上帝面前颤抖。”约瑟夫·宝路华先生走来,他把雪茄按到烟灰缸里,“放心,虽然外界常常认为它有基督教的性质,而事实上只是举办类似的活动罢,贵格会并没有成文的教义,有种神秘主义的范儿,宽容是贵格会的生活方式之一,所以贵格会愿意与所有其他的信仰和教会学习。”
“感觉挺有意思的,可以试试。”特斯拉听完啧啧赞叹,表示。
“我可以领路,”伊克贝尔提议道,“我们先到教堂,中午可以在公园野餐。”她看眼埃里克,加图索点头,苏珊倒觉得约瑟夫·宝路华不高兴地深吸了一口气。
“得准备呐,”亚伦说,这次他跟约瑟夫好好交谈了,“如果您同意的话,先生,我开车,埃里克可以另开。”
加图索脸色本就深,现在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