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脸蓦然一白。
“今日之辱算在你婆子头上,若还有下次,遭殃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下人了。”
萧氏眼眸一沉,上前拉着崔冉的手笑道:“阿冉莫要在意,这李氏平时就是一个没脑子的,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崔冉没有胡搅蛮缠,顺着阶梯滚了下去,笑道:“婶婶说的是,阿冉也觉得乏了。”
“主母。”李氏泪眼汪汪的喊道。
萧氏不为所动,皱眉道:“难不成你还觉得委屈了?恶奴欺主当真有理了不成?”
李氏立马捂住了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
崔冉扫了她一眼,唇角扬起了一抹讥讽,如果今日她不杀这些人,那么明日被杀的便是她!
这些婆子显然是被自家主子指示来给她难堪的,如果她咽了这口气,那抹日后的恶奴欺主便不只是口头上的了。
重生后的她已经知道妇人之仁,终究只会害了自己,先下手为强才是真理。
萧氏亲昵地牵着崔冉的手,丝毫不提自己婢女被毒死的事,反而还说是她管教不力,阿冉出手是应当。
这一听就是在给她灌迷魂汤呢。
崔冉淡淡一笑,转身往住处走去。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崔氏庶女轻轻撞了撞另一个圆脸庶女的手臂道:“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的就是她?”
“应该是。”圆脸姑子回道:“听说子翊在宴会上为了这女人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也说他那时宛如仙人临世,风华胜于在场的所有郎君呢。不少嫡长女都想嫁给他了!”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子翊只是心善帮她解围罢了。”
随即又有几个姑子围了上来,说了一会儿,却反复都是那几句,便都有些意兴索然的回去了。
而回到房中的崔冉并没有立马睡,足足在窗边站了好几个时辰才躺上了床。
不过并没有睡多久,她便被一阵哭闹声吵醒了,崔冉将外裳皱着眉头将门打开,只见一群姑子正聚集在她门前的院子里哭。
“你们吵什么吵?”崔冉靠着大门喝道。
或许是碍于她昨天的凶残,小姑们此起彼伏的哭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人看着她,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子翊走了……”
子翊?
崔冉瞳孔一怔:“裴子翊走了?去哪里了?”
“子翊他,他,上战场了。”小姑结结巴巴说完以后,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哭声。
“哭什么哭!”崔冉走上前,揉着眉心道:“到底怎么回事?”
“南宋犯境!本来是裴俊大兄出使的,哪知众世子说联名上书让子翊出使这一仗,裴俊大兄正值新婚不宜动身,呜呜,我的子翊,此次怕是九死一生。”
崔冉望着她们久久未动,直至被她们的哭声拉回意识才缓缓开口道:“有什么好哭的,身处乱世,哪个丈夫不是在马背上争天下。”
比起她们的激动,崔冉是在太淡定了,甚至有些薄情。
崔冉越过她们,走出内宅,缓缓向府外走去,穿过幽静的巷道,脚步却不似方才的从容,有些匆忙地跑上了街道,而大街上是拥挤的人群,她顺着人群一直往前走,终于在一个分叉路口看见了长长的车队,以及泱泱人群的中央那骑在骏马上绝色的将领。
他的青丝如墨,眉眼如画,一身黑色铠甲,在天光下反射出肃杀地士气。
崔冉停住脚步,缓缓捂住了唇。
她,改变了他的命运。
记忆里让他一战成名的那一仗还在后来,而这一战,便是卫儴攻城夺地,将堂堂嫡长子裴俊成为南宋战俘的那一战。
她的脚步动了动,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浑身发凉,在那群小姑面前刻意保持的镇定已经荡然无存。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无德无能的混日小儿,这般保家卫国的重任自是落不到他的身上,而他上战场的时候,是因为裴俊被俘,河东裴氏无人可用。
而此时,却是因她而起。
崔冉抿着嘴,眼底浮动些少许的湿意,他若是在这里陨落,自己岂不是北魏的千古罪人?她有些站不住了。
突然那眼神坚毅望着前方的少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停住马蹄,回头向乌压压的人群望去。
然而不过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外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似乎刚刚睡醒,发丝凌乱系在脑后,衣服的结扣细细松松的系着,一双墨玉好眼,微微发红,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将军,怎么了?”一个军师模样的文士骑马从后上前问道,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满眼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不知名的一处,微微的笑着。
良久,才踢了踢马腹道:“没事,走吧。”
谋士又向人群中看了看,依然没看出什么名堂,摇了摇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崔冉连忙又跟着他的脚步在人群传送,直至城门口,他才又一次勒住了缰绳,回眸一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别过吧。”
不少姑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崔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那无论何时都雍容悠然的美少年,那眉目永远温柔的美少年,那坚定将她护在身后,挡着一切风雨的美少年。
这般美好的美少年。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城门拉开,长长的军队缓缓驶出了城,激起无尽的尘土,少顷,城门关上,惊天动地的哭声倾泻而来。
近乎所有的姑子都跪坐地上哭了起来,嚎啕的哭声,在那一天,响彻了整个都城。
崔冉皱着眉头,疾步走出了人群回到了崔府,而回到府中的没多久便开始咳嗽,脑袋昏昏沉沉,害了风寒。
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期间崔翁来看了她好几次。
接连七天,崔冉的身子才渐渐恢复,傍晚时分,门外响起了一阵温温柔柔敲门声:“女郎,女郎。”
崔冉咳嗽着将门打开了,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婢女站在门外,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萧氏的贴身婢女。
“我是夫人的丫鬟阿秋,夫人说今夜有贵人宴请,让我来伺候大姑娘沐浴更衣。”
她的瞳孔一怔,蓦然想起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前世决定她命运的一夜,想起前世的自己,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都快跳起来的模样,眼底又是一抹自嘲。
那时还以为萧氏是想向所有人介绍她,让大家知道清河崔氏除了崔燕还有一个女儿。
现在想来,只觉可笑,那时候的她怎么会那么愚蠢,天真的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