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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让人停止心跳的男人

他红了眼眶。异彩明白其中定有什么缘由,于是悄悄移开视线。看起来刀枪不入似的,却突然显现出软弱的样子,这可是犯规。

润宇看着501号的大门,扑哧笑了出来。异彩说自己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让他回去,但润宇并不相信,他认为这只是异彩为了推开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因此在听到让他等着这句话后爽快地点了头,很好奇她要怎么做。虽然现在她把自己当作疯子,一直推开自己,但润宇相信她马上就会遂了自己的意愿,他也有信心让她这样做。

但她的家中真的出现了一个男人,而且是“孔道河”。在润宇晃动的瞳孔中饱含“这是真的吗”甚至是“这不可能”的神色。

这么晚邀请一个男人来家里,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单纯往来见面的关系。润宇意识到博物馆内盛传的传闻是真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

“你是谁?你们俩在干什么?”

异彩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用甜美的声音说道:“你觉得像在做什么?在晚上会玩赛赛赛吗?高组长也认识道河吧,你不是喜欢道河的书吗?”

“你要这么做是吧,很好。我是高润宇,看来要失礼了。”

站在异彩身后的道河稍稍点了一下头,像是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失礼一样,视线很傲慢。

润宇与道河四目相对,感觉有一种败下阵来的感觉,想要再瞪大些眼睛,但异彩挡在了他的前面。

“失礼就到这里吧!已经足够失礼了,现在可以走了。”

润宇因为异彩这种态度而感觉心情更加不好了。异彩一直站在大门前阻止润宇进入屋里。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笼罩着润宇。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异彩看到他这种反应扑哧笑了。

“对,当然能这样,如果确认好了现在就走吧!”

因为他固执地赖在那里不走,所以异彩才会给他开门。只是担心任他胡闹隔壁邻居会叫警察才打开了门,并不想让他走进屋里一步。

“让这个男人走,我们谈谈。”

“现在要离开的人是高组长你,我有一个小期望,希望你能对我说敬语。”

“我不是说我有话要说吗?”

道河双手环胸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情况,异彩发酒疯时提过的“浑蛋”现在就在眼前。这种程度的浑蛋实在罕见,都可以把他写进小说了。

“有意思。”

一直袖手旁观的道河放下了胳膊,抬起左手环住了异彩的腰,感觉异彩因为过于惊慌而屏住了呼吸。

异彩转动眼球看向道河,嘴微微张开。但道河并没有表情,异彩脸红了起来,再次看向前方。

虽然异彩很震惊,但润宇似乎更加震惊。看到润宇惊恐万分的表情,异彩才真实感受到自己被道河抱在怀中。异彩荒唐地拜托道河做自己三十分钟男友时,道河的回答是“十分钟”。当时异彩只是恳求他站在自己旁边就好,没想到他会如此积极。

“无论如何。”

道河一边开口一边将异彩拉近了一步,感觉到异彩再次出现呼吸困难后接着说道:“即便有重要的话要说,这个时间找来家里不是失礼而是无礼吧?”

道河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嘲笑。

看到润宇的脸一阵扭曲,呼吸再次恢复正常的异彩也没有错过机会,她慢慢地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将脸倚靠在道河的胸上。

“这位本来就不懂礼貌。”

“如果没有特别要说的,就请回去吧,我们正在度过有意义的时光。”

那一瞬间润宇的瞳孔有一丝残忍之色掠过。他退了一步,尽可能露出最为惆怅的表情。

“我先走了。如果不是家里反对,我应该已经和你结婚了,这是我想说的。”

异彩一时语塞,润宇凝视着僵硬的异彩又说了一句话。

“不要耍她玩儿,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连收尾都是如此。

如果异彩和道河真的是恋人关系,至少是搞暧昧关系的话,那他说出的话应该会成为最好的报复。他走了之后,两人最终肯定会吵起来。

异彩看着润宇苦笑起来,润宇的表情似乎已经获得了胜利,但很可惜他输了。因为异彩和道河没有任何关系,对异彩的攻击并不会起到效果。

“真让人寒心。”

原来是这么差劲儿的一个人。

异彩因为曾爱过他而感到羞愧,羞愧到脚趾都缩到一起的时候,道河再次开口。

“在和你交往的时候应该是这样,但和我交往的时候并不是。”

他到最后都充分扮演好了男友这一角色。

“走着瞧就知道了。”

润宇就这样转身下楼了,异彩注视着他并不美好的背影。

“你真是太没有选男人的眼光了。”

道河的声音让异彩回过神来,因为海啸般涌来的羞愧感让异彩摆弄起了手指。

“我也知道,看来我的眼睛长在脚趾上了。”

“在它该在的位置长得很好啊!”

道河看着异彩的眼睛笑了起来。异彩莫名地感到害羞,避开了视线。

“都说只有分手之后才能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样。”

“也许是吧!”

虽然说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道河的心里并不舒服,其实他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可能是因为从异彩的口中听到了那个小三儿的提案吧。

“啊,嗯,那个,能不能把这个……”

耳边传来了异彩慌张的声音,这时道河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搂着异彩的腰。

道河松开手,似乎是为了避免尴尬快速向阳台走去。

“谢谢,今天又妨碍你了。”

异彩说完之后发现道河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了。他一次头也没回,便越过栏杆回到了自己的空间。他的手曾经碰触过的腰间有些发痒。

“又‘嗖’的一下走掉了。”

总是这么一走了之,为什么又热情帮忙呢?

“让人莫名地感到紧张。”

异彩看着因为插线板而无法关上的阳台门,然后将手伸向塔罗牌。

“又是水啊?”

要小心的东西是水,获得帮助的东西是水,连爱情运都充满了水。结果像是要发大水一样。在整理塔罗牌时,异彩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抱着不确定的想法异彩打开了阳台门,看到道河站在外面。

“你叫我?”

“接着。”

道河递过来一个透明的塑料存钱罐,是作为图书活动奖品制作的存钱罐。

“这是什么?”

“你的硬币还在滚来滚去,因为存钱罐是我打碎的,正好还有富余的。”

异彩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来,道河再次回到屋里。还站在阳台上的异彩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存钱罐。是一个长得似熊、似水獭,又似狗的动物。虽然仔细看了半天,但无法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

回到家中的异彩将存钱罐放在床头柜上,并将凌乱地堆在一起的硬币一个一个放进去。硬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令人心情舒畅。随着存钱罐内硬币积累得越来越多,异彩心中也逐渐涌现出某种感情。

汽车的鸣笛声响彻了黎明时分的胡同。润宇把头砸在方向盘上,鸣笛声响个不停。虽然有人高喊“吵死了”,那叫喊声却也完全被淹没在鸣笛声里。

“这不可能。”润宇从没想过,会有别的男人站在异彩身边,即使是他迫于家人的反对而单方面通知她分手的时候,即使是他正准备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时候。

而且那人竟然是孔道河。

单是想象一下他牵着异彩的手,吻着她的唇,把她拥在怀里,润宇就要发狂了。一想到那总是先伸出的娇嫩的手,还有那熟悉的香气、灿烂的笑容,他的内心更是一阵动荡。

润宇把头靠在汽车的座椅上,吵闹的鸣笛声这才停了下来。

“我得追回来。”

他在等道河下楼。

他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和异彩还没有结束。想破坏交往没多久的男女关系,方法可是多得很。

润宇从车上下来,抬头望着TOMATO公寓。清晨的风还很凉。501号的灯已经熄了多时,但道河还没下来。

润宇直到太阳升起后才离开。

若从博物馆出发,步行十分钟左右,便可看到有家名叫“弘益书店”的大型书店。异彩下班后径直朝那儿走去。异彩说过自己不读惊悚小说,但她很好奇道河的小说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在书店里,道河的小说并不难找,书店入口处就设有一个专柜,专门展示出售他的小说。

异彩从中拿起一本贴着“处女作”纸条的书。

“我的家。”异彩默念道。

封面上的画好像是小孩子随意用蜡笔画上去的,画上印着书名“我的家”。比起惊悚小说,这封面更像是童话书。一翻开书,便看到书的封面内侧印有作家的照片。

“还是真人好看啊!”

异彩付完钱走出书店。由于下班比较晚,所以街上十分冷清,等她拐进胡同,人就更加稀少了。

异彩哼着自己喜欢的音乐走在路上,突然感到一道奇怪的视线,于是悄悄回头。她发现一名男子正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尾随着她。那个男人把黑色的平沿帽压得很低,身着黑色飞行外套和牛仔裤。

只是一瞥,就能看出他五官清晰,外貌俊俏。年龄和异彩差不多,或者更小一些。另外,他身上的平沿帽、飞行外套和牛仔裤以及运动鞋全都是名牌。即便是这样的年轻男子尾随而来,她却也完全没有产生“他对我一见钟情了吗”甚至“他想要我的电话号码吗”的幻想,那是因为他的眼神里流露着某种狂气。

还不如放慢脚步,让那个黑色平沿帽先走。觉得这样更心安的异彩开始慢慢往前走。那个男子也随即放慢了脚步。

异彩觉得不安,她回头一瞥,碰上了那个黑色平沿帽的目光。他满眼的渴望和狂气席卷而来,异彩用手抚摩着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重新加快了脚步。

虽然拉开了一些距离,但黑色平沿帽非常从容。他就像要把猎物逼到角落一样,慢慢行动着。

“他到底想跟到哪儿呢?”

异彩暂且躲进出现在眼前的便利店。她装作挑零食的样子一瞟一瞥地偷偷回望,看到他依然在外面徘徊。

“怎么回事儿?真是的。”

又不能报警说有陌生男子徘徊,他目前还什么都没做。

苦恼的异彩掏出手机。离她最近的人,就是道河了。但拨打电话后,却只能反复听到“电话已关机”的信息传来。异彩接着拨通了成洙的号码。

“怎么了,小姨子?”

幸好,成洙略带顽皮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你还在博物馆吗?”

“现在终于拼凑到屁股了。今天得拼凑完大腿啊!”

“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成洙感到异常,他停止玩笑,语气突然变得低沉。

“好像会出事儿,有个奇怪的男人正跟着我。”

“你现在在哪儿?”

“便利店。小山坡入口处的便利店,你知道吧?”

“你待在那儿别出去。等着我,我立刻去。”

伴随着一阵匆忙的窸窣声,电话挂断了,异彩这才略微放心。如果坐车来,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异彩装作挑东西的样子,偷偷地打量着站在便利店门外的平沿帽的脸色。他依然徘徊在便利店门前。虽然他没有直直地盯着异彩,但只是站在外边,就足够让人感到害怕了。

异彩把陈列着的薯片拿在手中。她慢慢悠悠地挑着东西,一台熟悉的蓝色轿车停在便利店门前,是成洙的车。成洙下车后,径直向便利店内的异彩跑去。

“是哪个家伙?”

异彩发现了进入便利店的成洙,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和成洙认识十多年,她从没像今天一样这么高兴地见到他。

“外边那个黑色平沿帽。”

异彩悄悄指了指,成洙立刻怒视着黑色平沿帽。

“你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看啊!”

虽然她抓着他的胳膊阻拦,但成洙还是没有转移视线。成洙一直怒视着黑色平沿帽,直到对方躲开他的视线,他才低头对异彩说道:“我们出去吧!”

“啊?哦!”

“有我在呢。没关系,走吧!”

异彩连忙为抱在怀里的东西付了钱,接过塑料袋子提在手中,然后跟在成洙身后走出便利店,但她仍旧非常不安。

成洙打开副驾驶的门,确认异彩坐定以后,他关好车门。他又故意怒视着黑色平沿帽,坐到了驾驶座上。

黑色平沿帽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异彩,一直到成洙启动汽车出发了。

“大晚上别在外边走动。借此机会买车吧,车。”

成洙在后视镜里看到黑色平沿帽变得越来越远,开口说道。

“我哪儿有钱啊!你当车是谁家孩子的小名,可以随便叫吗?”

“你工资不是大部分都攒起来了吗?你这个铁公鸡。”

异彩撇嘴说道:“我得给朴女士凑够三千两百万(约合人民币19万)呀!”

“为什么是三千二啊?”

“朴女士店铺的担保贷款还剩三千二。”

成洙轻声叹了口气。

“我不是还有一辆车嘛!”

异彩能猜得到成洙接下来要说什么。身材魁梧的成洙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便是当“冤大头”。但幸运的是,成洙和异彩从高中到大学一直是同学,而且成洙单恋着多彩,他当冤大头就仅限于异彩和多彩。

“不用。”

“谁说要送你了?我借给你。谁说不能借车给小姨子啊!”

异彩凝视着成洙的侧脸。

这个冤大头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姐夫吗?也是,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的眼里只有我姐一个人,做到这一步,连上天都要被感动了吧!姐姐身边也没有其他男人,所以也不是全无可能。如果这次勘探过程中她不会莫名勾搭上一个碧眼男子的话。

异彩端正姿态一字一句地说道:

“算了,我那是‘睡眠驾照’,反而更危险。”

“那以后晚上加班我送你。我的小姨子由我来守护!相信我。”

“不用,你为什么做到这个份儿上啊?”

“手明明在发抖,你为什么要装作没关系呢?”

异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紧紧抓着印有便利店标识的塑料袋,正簌簌发抖。但是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恐惧。黑色平檐帽确实是跟着自己,但他并没有做出让人感到如此恐怖的举动。即便如此,她所有的感官仍是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

快逃,快逃出那个男人的视线。

成洙把车停在TOMATO公寓的停车场,下车后他怒视着某处。黑色平檐帽正沿着通往TOMATO公寓的上坡路走来。

成洙把手放在刚从车上下来的异彩肩上。

“干什么?”

虽然异彩反感,但成洙却更加用力地环住她的肩膀。

“别出声儿。那个邪恶的家伙正在下边看着。”

异彩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一直跟着我们吗?”

“也许吧,也有可能他本来就知道你家在哪儿。事已至此,看来这绝非偶然。”

两人佯装淡定地走进公寓。玻璃门一关,两个人纷纷靠在门两边的墙上躲起来,伸出头观察着玻璃门外。确认异彩和成洙进了公寓,黑色平沿帽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果然像是尾随异彩来的。她蠕动双唇,轻声说道:

“我就不推辞了,你的车。”

“你要开吗?”

“不,加班时你送我。作为交换,每次和姐姐喝酒的时候,我会叫上你的。”

“这就是我这么喜欢小姨子你的原因啊!”

两个人并肩上楼。走进501号,异彩一下子瘫坐在餐椅上。手里的塑料袋滑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幸好没买什么易碎的东西。异彩想要再次站起来,双腿却用不上力气。

随后进门的成洙低头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没关系。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

成洙一边咋舌一边打开冰箱的门,拿出一瓶水。

“整天说没关系。喝吧!”

异彩接过成洙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这才平静了一些。

“如果有关系又怎样。还不是说着‘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过日子啊!”

瞬间喝光了一瓶水的异彩抓着成洙伸出的手,站了起来。正在此时,阳台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如果你回来了,就来阳台一下吧!”

听到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成洙眼眸一震。

“你在家里藏了男人?”

没等异彩阻拦,他就朝阳台走去。成洙拉开窗帘,打开阳台的门,就看到了那边那个站在对面阳台的男人。

正等着异彩出来的道河看到突然现身的成洙,瞬间眉头紧蹙。

看到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成洙也是一样,绷紧了脸。她说过他越过阳台救了她的事儿。

“真的好近啊!”

跟着成洙出来的异彩,紧随其后站着。于是,尴尬的自我介绍时间开始了。

“我是金成洙。是异彩博物馆的同事。”

成洙一副挑衅的眼神,点头问好。道河则是缄口不言。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异彩先开口道:“这位就是住在对面的孔道河作家。”

道河也点点头向成洙致意。成洙的视线探索似的在道河身上游走。探索完毕以后,成洙故意坐在阳台的茶几上,瞥了一眼异彩。

“晚上加班,我还送你到这儿,给我来杯咖啡吧!”

“啊,好的。您喝吗,孔作家?”

“我不用。”

异彩去厨房冲咖啡,阳台上就只剩成洙和道河了。

成洙再次赤裸裸地扫视着道河。虽然现在是异彩住在这儿,但这儿本来是多彩的家。多彩家对面住着这么帅气十足、身材高挑的男人,他竟然不知道,真是大大的失策啊!幸好他是和异彩纠缠在一起了。

“您多大了?”

成洙试图排排辈分。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异彩成了,自己和多彩在一起的话,两个人说不定能成为连襟呢,成洙已经开始自作多情了。

“三十岁。”

“您是大哥呢!我和异彩同岁,也是大学同学,我和这个家的主人——多彩姐也很熟。”

虽然嘴上叫着大哥,但成洙却从容不迫。不管年龄如何,成洙已经用精神胜利大法让心情平复了。想象着自己高高在上,称呼眼前的这位帅气男子为弟弟,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好了。

但是对方的态度却很奇怪。

“是啊!”

道河一副早就知晓的语气。两个人是初次见面,也不可能期待能扯上什么关系吧。但他的眼神冷冰冰的,甚至让人脊背发凉。

这难道是“嫉妒”吗?

有了这个假设后,成洙决定再试探一下。

“住得很近啊,可即便如此您和异彩恐怕也还不怎么熟吧!”

道河有些不明所以,在他开口之前,成洙继续说道:“我在加班的时候,接到了异彩的电话,说她身后有个男人一直跟着。于是我!拍马前来搭救。按说大哥您离她要近得多,她怎么就非得联系我,让我赶过来呢?于是我现在就在这里了。”

道河平静的脸上终于有所变化。

“什么样的……男人?”

成洙觉得他快要上钩了,因为自古以来,引发嫉妒心才是点燃爱情的最佳方法。

“长得人模人样,却做跟踪狂这种缺德事儿,异彩该有多害怕。还好我赶来得快,再晚就危险了。”

那么一瞬间,道河的眼中闪过慑人的锋芒,随即平息下来。

“今后我会加倍注意的。”

成洙对道河的反应很满意,正享受着计划得逞后的成就感,这时异彩端着咖啡来到了阳台。

“注意什么?”

“没什么,男人之间的对话啦!”

成洙接过咖啡喝着,看向异彩。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道河似乎对异彩有着好感。他只是稍微点了下火,对方就着了。

“昨天谢谢了,感觉总是在有劳您关照。”

异彩越过成洙向道河表达了谢意。她甜美乖巧的语气与平时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这让成洙体会到了一种遭人背叛的感觉。

“呵。”

“怎么了?”

“没什么,那我先走一步。”

成洙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站起身。咖啡还很热,烫得舌头一阵发麻,但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是时候避开了。

站在阳台门口的异彩见他欲走,便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要走?”

“该走了。”

“今天谢谢啊!”

“记得关好门。”

异彩将成洙送至玄关前,成洙看着她调皮一笑,走出了家门。异彩关好大门,再次迈向阳台。

道河依旧站在那里。

“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怪人跟踪?”

异彩眨了眨眼睛,看来刚才成洙跟道河说了那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

“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儿,就找我吧。”

听到这句话,异彩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原本只想把这个人用作观赏,却不料此人总是撩动她的心。

异彩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涩,她抿了口咖啡,嘟囔道:“找什么?”

“相比在博物馆工作的人,我离你更近些,不是吗?”

那股羞涩感越发强烈,异彩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过您的,但是您的手机关机了。”

道河环视着不知放在何处的手机,心想应该是手机没电了。

“吓坏了吧?”

“没事儿的。”

异彩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儿。此刻,她觉得对方关心的话语悦耳极了。

“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所以没看清,但感觉像是同龄人。要不是他当时的眼神,我会认为那是个浪漫的场景,而非惊悚。那是犹如雕塑般的外貌。”

“眼神?”

“就是那种,疯狂痴迷某种东西似的眼神。反正,没什么大事儿了。”

“以前见过那个男人吗?”

“没有。第一次见到。啊,对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道河正想得入神,听到这句话,他的表情逐渐凝固。似乎柳河再次盯上了异彩。姐妹两人的共同点在于她们都是文物修复师,并且住在TOMATO公寓501号。

说不定异彩也会陷入危险。所以不能只是单纯地一直问问题,必须得提醒异彩,她正被柳河窥伺着。

道河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异彩便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儿,以后讲出来也可以的吧?看您紧张的,得进热水里泡一泡,舒缓一下再出来了。”

异彩的玩笑话也未能隐去他那一脸的犹豫不定。

难道有什么难处相托?异彩在心中想着。

异彩做好了有求必应的准备。她心想道河的救命之恩,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给对方带去那么多的麻烦,也该她回报对方了。犹豫良久的道河,仿佛下定决心,抬起头一脸坚定地凝视着异彩。

“休息时,为我抽出点儿时间吧。”

“看着也不像是要跟我约会……”

没有男人会用那般锋利的眼神邀请约会,也不像是要安排文物修复相关的追加采访。异彩回想着与道河的约定,向修复室走去。

走廊里传来儿童节的歌声。孩子们的声音从微微开着的窗户中钻了进来。可能是儿童节的缘故,早已过了参观时间,却仍旧喧闹。

计划这周收尾的周灵区修复工作已全面完成,工作日志和修复日志也已都拟好。离下班还有三十分钟,剩下的就只是下班后迎接愉快的周末了。

“等见了面,就知道了。”

异彩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一个并不想碰见的人站在修复室门口。

你挑男人的眼光也太差劲儿了吧?

异彩愣愣地望着挡在身前的润宇。他说的没错,异彩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挑男人的眼光。

看着异彩木愣的表情,润宇扑哧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只有我吧?给我打个电话吧,今晚也好,明晚也可以。”

“终于疯了吗?”

异彩习惯性地出言不逊。

“随你怎么说,骂我也好,记得打电话,你不是很喜欢凌晨打电话的吗?”

润宇就这样转身,渐渐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异彩看着这个男人不怎么美好的背影,发誓要好好培养下挑男人的眼光,她随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正盯着电脑窃窃私语的成洙和珠雅。

异彩走到两人身后。

“看什么这么入迷?”

成洙被她的声音吓到,不由得抬起身体遮住屏幕,大喊道:“啊,吓我一跳,怎么走路不带声啊,魂儿都快被吓掉了。”

“说什么呢,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异彩试图靠近,却见珠雅也一同站起身拼命挡住屏幕。

“啊哈哈,那个。”

珠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异彩就已经读到了网页上的新闻标题。

“演员罗睿熙和小说家孔道河热恋中。”

“这是什么?”

珠雅见异彩神色惊慌,便悄悄挪开了身体。新闻内容显示罗睿熙与孔道河正在甜蜜交往中。

“这怎么可能!”

异彩这才领悟到润宇刚才的反应。原来他看了这则新闻。把道河用作借口来拒绝润宇的事情还犹在眼前!为什么!怎么就偏偏和罗睿熙爆出了热恋传闻。

异彩坐在桌子前,开始逐个查看相关新闻。

“电影结下的缘分。”

“原作者与女演员的相遇,高颜值CP。”

“明星作家孔道河的女人罗睿熙,身材丰满。”

“‘芭比娃娃’罗睿熙相遇‘脑性男[2]’孔道河。”

这些爆炸性的标题无一不在透露着两人正处于热恋中。

罗睿熙和孔道河的名字也并排上了热搜。有人表示孔道河配不上罗睿熙,也有人说罗睿熙配不上孔道河,毫无意义的唇枪舌剑。

随着鼠标的连续点击,平时没怎么关注过的女演员的简介出现在异彩眼前。

“身高170cm,体重45kg。”

除非瘦到只剩皮包骨,否则这样的身材根本不可能,但罗睿熙显然拥有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当然,异彩的身材也不差,只是没法跟国民芭比娃娃相比而已。用成洙的话说,身高有了,但曲线尚缺。她心想,难怪道河对自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既然正在和罗睿熙交往,那么其他“女人”在他眼中也仅仅是个“人”而已吧!

“快告诉我这是梦。这是梦吧?对吧?”

异彩迫使两人回答,成洙和珠雅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异彩有种感到莫名偏头疼的感觉,仿佛已经听到关于“罗睿熙和郑异彩”的故事充斥在博物馆的每个角落。

异彩向成洙投去锐利的目光。

“消息传开了?”

“啊,嗯,那个,估计保安部警卫大叔他们也知道了。”

成洙小声回答,随即和珠雅两人悄悄往后退。见异彩瞪着眼睛看过来,成洙又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要不要去喝酒?我们请客。”

两人心中直发怵,准备承受异彩的“勃然大怒”。异彩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能叹了口气。他们能有什么错呢!

“吃不吃辣鸡爪?喝酒,我们去喝酒吧!”

“再加芝士,飞鱼籽饭团也来一份,都吃掉,还有你喜欢的田螺龙须面也买给你。”

珠雅开始罗列点菜清单,成洙不断地点头呼应。

“就是,都吃掉!往死里吃!”

这一周便又是以酒收场。

车灯照亮了昏暗的小巷,汽车停在TOMATO公寓前。异彩摇摇晃晃地从车后座下来,关上了车门。紧接着另一边的车门开启,成洙探出头,靠着车身向异彩挥了挥手。

“小姨子,回去吧!”

看他摇摇晃晃挥手的模样,似乎醉得不轻。

“你也是,路上小心。”

异彩挥舞双手做出回应,她也已大醉。

“等看到你家灯亮了,我再走。”

“哎哟,这不是你的风格!行了,回去吧,而且代驾师傅还在等着呢!”

“那我走咯,有事儿打电话。”

见成洙的车出发了,异彩便踉踉跄跄爬上了楼梯。

“今天是儿童节,我们的——世界——”

异彩哼着儿童节的儿歌,一路爬到没力气,便坐到三楼楼梯的台阶上。

异彩稍微喘了口气,几乎是爬着回到了家。她脱鞋子的时候回头一看,发现连玄关门都在旋转。

“天哪!看来我是真的醉了。连玄关门都在转。”

异彩把袜子、裤子和针织衫脱了后随手一扔,就爬到床上去了。虽然知道必须得卸妆,但是她现在醉得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觉得灯光刺眼想关灯,但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异彩躺在床上拉起被子裹在身上之后,醉意和委屈齐涌而上。

运气也很差啊!偏偏他的恋爱绯闻对象是罗睿熙。看来异彩有一阵子要被拿来跟罗睿熙作比较了。更何况她还要忍受润宇的嘲笑。

“真坏。”

他可以提前跟我说清楚啊!

虽然只是一点点,异彩还是有所期待的,说不定她要开始一段新恋情了。但是成洙说对了,道河只是一个讲义气和拥有博爱精神的人。

想到这儿,手里揉捏着被子的异彩猛地坐了起来。此时的她因醉意而无法控制感情,于是放下手中揉皱的被子,打开了阳台的门。

道河此时也正在阳台上工作。

“太过分了!!”

看到双手抓着阳台栏杆朝自己大叫的异彩,道河微微皱起了眉头。只穿着一件长衬衫就出来了,这个女人肯定又醉得失去理智了。

“又喝酒了吗?”

“我是因为谁才喝的!”

异彩说话的时候连吐字都变得很含糊了。

“我不是酒馆的老板。”

“我知道!你以为我连这个都分不清吗?你和‘酒酒’店老板,除了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其他地方一点儿都不像!”

“那您现在想说什么?”

听到他的提问,异彩夸张地叹了口气。

“恋爱绯闻啊!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道河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什么恋爱绯闻,真是莫名其妙。

“恋爱绯闻?”

“是的。我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滋味。不是说不让您恋爱,您应该跟我说清楚啊!‘我跟罗睿熙在交往。罗睿熙是我的女人。’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出来呢?”

一听到“睿熙”的名字,道河的脸立马变得冷若冰霜。看样子是那个女人又耍什么手段了。道河用生硬的语气回答道:“我没有和她交往。”

“那您的意思是,新闻报道是假的喽?”

“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新闻,但那肯定是不实报道。”

“骗人!”

异彩向前探出上身,大声叫着。

虽然栏杆很高,但是异彩站不稳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是让人不安。

道河郁闷地揉了揉脸,自己对一个酒鬼解释这么多也是可笑。

他正准备叫她进去睡觉,异彩突然又叫了起来。

“我讨厌你!!”

说完她就跑回屋里,“哐”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阳台门。

道河一时愣住了。他试着搜索爆出了什么新闻,但是什么也没搜到。

他凝视着对面的阳台——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异彩因为口渴醒得很早,七点,是平时上班时的起床时间。虽然是周末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但实在口渴难耐,异彩只好骨碌碌地爬了起来。她像僵尸一样走到冰箱前,拿出矿泉水瓶,开始往嘴里灌。

“真的要戒酒了。”

都说人会反复犯同样的错误,这话真是不假。几天前下的决心,一直在反复。异彩“咕嘟咕嘟”地喝完水后,向床那边走去。呼出来的气息里夹杂着浓重的酒味。

异彩觉得屋里空气沉闷,于是打开了阳台门。紧接着,跟坐在阳台另一边的男人四目相对。

“酒醒了吗?”

“嗯?”

“断片了?”

不会吧。

“我昨天耍酒疯了吗?”

“你现在也在耍酒疯。”

“什么?”

道河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下异彩的打扮。

“相当具有挑逗性哦!”

异彩这才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惊得把矿泉水瓶掉在了地上,顿时水花四溅。异彩条件反射性似的拉起窗帘裹在自己身上。她不安地看了下自己的样子,衬衫下面隐约露出来的内裤映入眼帘。偏偏她穿的还是印有粉嘟嘟笑脸熊的内裤。

“我昨天穿成这副样子到底干了什么?”

躲在窗帘里的异彩伸出手臂,关上阳台门后拉上了窗帘,之后她爬进了被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环顾四周,看到了玄关门前面脱得乱七八糟的裤子、袜子和针织衫。

“但……但是衬衫很长啊!他应该会以为是短的连衣裙……才怪呢!”

如果是一场梦那该多好。但是即使闭眼一会儿再睁开,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

异彩只能不停地踢着无辜的被子。

“啊啊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酒量很好的异彩好像从来没有喝断片过。不对,有过两次。异彩立马踢开被子,拿起手机给成洙打电话。

“喂,什么事儿?”

成洙的声音听起来明显还没睡醒。

“我喝酒断片的话,会耍酒疯吗?”

“……你好好地爬回家没?”

“快回答。我很乖巧吧?或者立刻倒下睡觉?我现在很认真,你别开玩笑,好好回答。”

“你回家了就好了。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耍酒疯……你不会对孔道河耍酒疯了吧?”

“好像是的……我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吧?”

“肯定做了。你喝断片的时候真可谓是丑态百出啊!”

“什么样子呢?”

“第一次是你修复出错被多彩姐姐狠狠教训的那天。你当时撒娇来着。”

“撒娇?我?”

“嗯,就是你。然后就开始打我。接着就哭了!可挨打的明明是我啊!所以你被多彩姐姐教训的日子我是不喊你喝酒的。”

“还有呢?”

“第二次是前年多彩姐姐生日的时候。”

“姐姐没跟我说过啊!”

“当然了,因为你姐姐也喝醉了。到家附近为止你一直看上去挺正常的,但突然开始边跑边说‘来抓我啊’,多彩姐也跟着你跑。我那天真的是差点儿累死。多彩姐体力弱,很快就累了,但是你完全就是一副要跑到世界尽头的架势。我都快丢死人了。”

异彩的脸渐渐变得毫无血色。昨天到底对阳台对面的男人做了什么?毫无头绪。异彩开始想象,是不是对着他喊“来抓我啊”,然后在屋里和阳台上疯狂地跑来跑去?即使只是想象也太可怕了。不会的,不会是那样的。那么,难道是撒娇、暴力、泪水的“三部曲”?不,这个更加恐怖。

“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还说过好几次呢!某人一直说不可能,听而不闻的人是你。话说回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断片的?回家的时候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

“叫了代驾,先送珠雅回去,然后到我家门口,这些都记得。也只记得这些。锁上玄关门后的事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太好了。太棒了。继续难受吧你!我要继续睡觉了。”

“呀!”

“太无耻了,陪我一起难受嘛!”异彩嘟囔着,拨通了珠雅的电话,但是珠雅没有接电话。异彩又联系了多彩,虽然发了信息,但是多彩也没有确认信息。托她们的福,异彩现在变得更加孤单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呀?!”

当她想到那脸蛋粉嘟嘟的小熊时,羞耻感也泉涌而上。异彩重重地叹了口气。

会不会做了需要对道河道歉的事儿?异彩眼前浮现出刚才在阳台上看到的那张脸,仔细回忆,虽然他看上去像是极度无语,但并不是生气的表情。

异彩无力地转过身来看了下时间,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躲起来,但是很不巧的是,下午两点,跟他有约。

“好难受啊!”

能不能取消约定呢?

异彩化好精致的妆容,穿上飘逸的连衣裙。这身打扮并不夸张,异彩站在镜子前面苦恼了半天,终于下了这个结论。和道河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是五月一号,今天才六号,就已经被他看到三次自己酩酊大醉的样子了,是时候改变一下形象了。

“可是还有改变的余地吗?”

答案是没有,异彩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在异彩挑选合适的包包时,多彩的短信来了。早晨给她发的信息,到现在才回。

——我才看到信息,对不起啊!周末干什么呢?

异彩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只是几个小时没回信息而已,多彩居然跟自己说对不起。以前她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的时候,要过几天才会回一条信息。甚至一个星期以上音信全无的情况也时常发生。听说一个人突然改变的话说明他快死了……

——正准备出门呢。约好和我们家对面的男人见面。

——你好像和他走得太近了吧。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吧?

——他说有事儿问我。我欠他人情呢,总是要还的。

——他要问什么事儿?

——不知道。一会儿见面不就知道了。

——在哪儿见面?

——博物馆前面的咖啡店,那里的咖啡很好喝。衣服穿好了不知道配什么首饰。戴姐姐送我的那条项链好不好?有下垂点缀的那条。

等姐姐回复的空隙,异彩戴上了多彩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那条项链。现在只剩下高跟儿鞋了,在她挑选搭配连衣裙颜色的高跟儿鞋时,多彩的回复来了。

——可以啊,就戴那条。什么时候见面?

——我现在得出发了。对了,姐,关于成洙,你还不能接受他吗?说实话,他做到那样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

多彩还是没有答复。

“难道还是把他当弟弟看待吗?”

准备完毕的异彩穿好了鞋子。时间尚早,但异彩都已经收拾好了,如果只在家里待着,未免有点儿浪费外面的好天气了。

异彩走出TOMATO公寓,沿着下坡路走下来。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她脱下开衫,拿在手里,打量着服装店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

“这是谁呀?这么漂亮。”异彩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这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太过夸张了。于是,异彩将那条有下垂点缀的项链摘下来,放进了包里。

异彩步履悠闲地走着,路边的紫玉兰花开得正茂盛。紫玉兰花是多彩最喜欢的花。于是,异彩以紫玉兰花为背景,拍了一张自拍,发给了多彩。

——天气真好。看我是不是比较上相?

本以为会从多彩那儿收到“紫玉兰花开得真美”这样的回复,没想到多彩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项链呢?

——项链下垂点缀那儿老是摇来摇去的,我就摘下来放在包里了。姐,你干什么呢?

——我在网吧呢,以后再联络。

异彩摇了摇头,把手机合上。最近,多彩有点儿异常。异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往前走。异彩真后悔约在博物馆前见面,明明是节假日,但她总有一种上班的感觉。

平常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钟塔公园里,今天格外喧嚣。可能是周末的缘故,许多人带着席子来这里游玩。这里充斥着孩子们高扬的笑声、情侣们诉说爱意的窃窃私语声,还有人骑自行车和玩轮滑的声音。这时,一个滚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听到越来越猛烈的动静,异彩抬起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踩着轮滑的男人正向自己冲过来。异彩意识到自己如果原地不动就会被那个踩轮滑的人撞到,但她的身体僵住,完全不听大脑的使唤。

异彩紧紧闭住双眼,再次睁开眼时,踩轮滑的男人惊险万分地避开自己滑过去了。可是,她手里的包却不见了。

踩轮滑的男人胳膊下夹着个包。

“小,小偷!”

虽然异彩马上意识到要追上去,但那个男人转眼间已失去踪影。异彩穿着高跟儿鞋追赶了几步,她意识到根本追不上了,立时瘫坐在了原地。

“遇到强盗后又碰上小偷!”

异彩的心怦怦直跳。包包里面没多少现金,但包包本身很昂贵。那可是异彩下了很大决心才分期付款买的高价名牌包。

异彩踉跄着站起来,看了看略受伤的脚。不过是跑了一小会儿,脚后跟就磨破了皮。这几天脚可要受罪了。她脱下高跟儿鞋,拿在手上,走向公园附近的派出所。

“看来得买张彩票啊!”

这一连串倒霉的事情都能让她碰到,那她岂不是要有好运降临了吗?

异彩来到派出所,填了事故详情单,冻结了自己的信用卡和手机。然后,她步履沉重地返回家里。异彩在阳台上探着头往旁边看,发现道河好像已经从家里出去了。

异彩整理好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换上短靴,潦草地将钱包折好,放进昨天背着出门的包里,再次离开了家门。

“搞不好要迟到了。”

异彩拦下一辆出租车,勉强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了。她环顾一下咖啡厅,道河好像还没有来。异彩找了个位子坐下,等了好一会儿,道河还是没有出现。看到邻桌的顾客换了一拨又一拨,异彩便有点儿生气了。

“怎么还不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刚好错过了?因为不可抗因素而无法前来的概率能有多大?

虽然异彩很想打个电话,但小偷把手机抢走了。异彩想着道河可能单方面取消了约会,或者更改了约定的时间。总之,她一直坐在这里完全不是办法。

异彩嘟嘟囔囔地走出咖啡厅,买了个新手机。太阳正慢慢地落下山去。星期六这一天,算是被“完美”地搞砸了。

回到家打开灯,异彩感觉到阳台那儿有动静。

“异彩小姐,你回来了吗?”

声音毫无波澜。

“看来没出什么事儿啊!”

异彩忽地把阳台的门打开,想听听道河在说什么。阳台另一边,道河站在那里,满脸复杂的表情。他一看到异彩,便抛过来一大堆问题。

“怎么回事儿啊?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直很担心您。”

异彩一脸茫然地看着问了一连串问题的道河。这是迄今为止道河在异彩面前反应最强烈的一次。本想发火的异彩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儿一样,心里一下子很失落。

“我的包被小偷抢了,手机也丢了。”

道河的眼睛瞪得溜圆。

“还丢了什么?”

道河没有像之前那样先问一下异彩有没有受伤。

“除了钱包和手机以外,还有化妆品。啊,还有姐姐给的项链。”

道河听到“项链”两个字,脸上平静的表情一下子被打破了。

“哪个项链啊?”

“就是我过生日收到的项链,没事儿的,丢了也没办法。”

“看清小偷的样子了吗?”

“没有,他当时踩着轮滑,太快了没看清。”

“您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儿。您没去咖啡厅,是不是想换一个时间啊?”

“这是什么话?我去过咖啡厅了。”

“啊?”

“我去了,您也去咖啡厅了吗?”

看来道河误以为异彩没去约定的场所。难道是去洗手间的间隙,两个人刚好错过了吗?异彩难为情地挠了挠脖子。

“看来是刚好错过了,您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这里如果不方便的话,您知道在公寓前胡同口的咖啡厅吗?那里的咖啡还不错。”

道河表情僵硬地点点头。不管是为了柳河,还是为了异彩,他得赶紧把事情告诉异彩才好。

“那三十分钟后在那儿见吧。”

“好的。”

异彩关上阳台的门,拿出了封存好的驾驶证。周一得去补办身份证,丢了的化妆品也得重新买了。看来这个月是要财务赤字了。

异彩轻叹一口气,看到笔记本电脑的聊天儿窗口闪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成洙。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丢了。因为是周末,所以手机办理开通的时间有点儿长。再过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能通电话了。

因为怕他担心,她一直没说自己遇到小偷的事儿。这可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周啊,看来异彩真得买彩票了。

——你可真厉害,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呢?

——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和孔道河好像没戏了,所以我给你介绍了人相亲啊!

——算了吧。相什么亲啊!

——现在网上都传疯了,“罗睿熙和孔道河在日本约会”。你也理直气壮地去约别的男人吧!

异彩点开了成洙“体贴”地发来的报道网址链接。

——“独家特报:‘芭比娃娃’罗睿熙和‘智慧型男’孔道河在大阪夜路上约会被抓拍。所属经纪公司正跟当事人确认。”

不仅有两个人详细的行踪,就连照片也被一起传到了网上。

本月一日深夜道河从金浦机场出发去日本的照片,二日上午罗睿熙出国的机场时尚照,还有二日晚上罗睿熙和孔道河在大阪街头享受约会时的照片。报道中所附的,正是这三张照片。

异彩看着报道,眉毛耷拉下来。

“这是误报吧?”

报道中道河去日本的那天,她家里进了盗贼。那天晚上到凌晨,道河都一直和异彩在一起。异彩心想,这个报道看来是把日期搞错了。当她正要把窗口关掉时,下面接连不断地涌上来很多评论。

大部分都是日本的目击者。其中有几个人发帖子,称自己本月一日和道河乘坐同一个航班,也有人称在机场见到过他。

“怎么回事儿?难道大家统一把日期搞错了吗?”

异彩满心疑惑地关掉了浏览器。她得赶紧出门了。

推开咖啡厅的门,金属风铃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十多坪的咖啡厅里,温馨舒适,香气氤氲。一位看起来像是咖啡厅老板的年轻男子,满怀笑容地走过来打招呼。

“欢迎光临。”

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味,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尽管搬过来将近一年的时间了,道河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咖啡厅。

道河点了一杯冰美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凝视着窗外。

“小偷。”

小偷这件事儿,可能和柳河有关。他这是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得想好这件事情要说到什么程度才行。”

如果全部都说出来,那将会威胁到自己。我原本就是嫌疑犯的家人,如果想找她帮忙的话,需要适当地说一些谎话。

道河暗暗打定了主意,确定好了时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了,可异彩还没有来。道河环顾了一下四周,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书。

道河看到封面上画着的小熊,“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昨晚的异彩。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小熊看起来很性感呢!”

道河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翻开了书。他本以为是一本书,但这其实是一本来访名册,里面完整地保存了曾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们留下的痕迹。

有的人画了画,有的人简单地写下了留言,有的人只记录下了自己的名字。道河浏览着这本名册,他的视线一下子被其中一个留言吸引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又不来?”

字体圆圆的,非常可爱,留言末尾注明了日期。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今天,一个女人在这个位置,漫无止境地等着那个一直没来的男人。

翻到下一页,竟然写着“孔道河”的名字,名字下面“我要杀了你!为什么还不来!”言辞激烈的留言赫然在目。

道河又翻回到前一页,从字体上看,这是同一个人的留言。他注视着笔记本上自己的名字,有人和自己重名应该是不可能的,毕竟“孔道河”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道河感觉有些奇怪,合上了名册。他看了下手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说过手机被小偷偷了。”

道河开始担心起异彩来,他用手指在原木桌子上“咚咚”地敲着,又等了好一会儿,可异彩还是没有出现。

“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难道柳河又去捉弄她了吗?也有可能是她又受伤了,或者又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情况。道河反复思忖着各种情景,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这些情况肯定不会出现。

姜LAN在TOMATO公寓周边布有眼线,如果发生什么事儿应该会来消息。他为了找柳河支付的费用相当可观,这意味着在TOMATO公寓周边暗中监视的人员数量也相当庞大。

那么为什么呢?

道河抱着不确定的想法给LAN拨打了电话,通过电话传来了介于活泼和轻浮之间的声音。

“韩国最厉害的情报商!走向世界行动迅速的姜LAN。客人,我正想联系您呢!”

“有什么事儿吗?”

道河的声音带着紧张的情绪。

“有一件事儿想跟您确认。客人,您真的在TOMATO公寓501号见过郑异彩吗?因为只有客人您见过郑异彩。TOMATO公寓附近的CCTV[3]也没有拍到她。所以我!行动迅速的姜LAN将追踪范围扩大到TOMATO公寓半径十公里,即便如此也没有拍到她。她不可能在我拿到的所有CCTV的死角内活动。”

不可能,那么每天晚上和他相对的人是谁。

“郑异彩像是在上班,每天出去晚上回到家里。他的朋友金成洙也一起来过一次。”

“金成洙和郑多彩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因为有关联所以我们一直在关注他。从金成洙最近的行踪来看,嗯,我来看看,近一个月他没有去过TOMATO公寓。”

有些奇怪。

据道河这段时间的了解,情报商LAN是一个有能力的人。长时间来一直雇用他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警察没有侦破的柳河毒品事件也是LAN告知的真相。

即便有能力也可能失误。

道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见到她了。”

“这点最为奇怪。客人,TOMATO公寓501号依然空置着,没有人去过。虽然不久前房主开始出售房子,但至今没有人去看过房。而且也没有您说的强盗入室报警记录,虽然那个房子进过强盗,但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警察来过这个房子,有没有可能是漏记了?”

“不可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删掉了,这部分我会再去了解,不追加收取费用。您把它当作VIP的特权好了。您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没事儿,继续调查吧!”

“好!走向世界行动迅速的姜LAN永远和顾客在一起,再见,咻。”

在和LAN结束通话后,道河将视线转向刚才一直在看的芳名录。他再次确认了一遍写在上面的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立刻去了咖啡厅。

他现在只想找到异彩。站在TOMATO公寓501号前感觉心情很奇怪。按下门铃后,轻快的旋律响彻走廊。

现在想来虽然每晚都见面,但按门铃还是第一次。道河等了一会儿,但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道河又按了一次门铃。不可能走差,从家到咖啡店的路只有一条。

“郑异彩你出来,你在里面吗?”

即便敲房门也没有用处。

当他想再按一次门铃时,旁边一户的大门打开了一拃的距离,一位眼角带有皱纹的女人从门缝中探出头说道:

“那里没人住,是空房子。”

道河的瞳孔晃动起来。

“怎么会没人住?”

“房主死了,已经空置很长时间了。”

“不可能。”

“再确认一遍地址吧,那房子没人住。”

“真的是空房子吗?妹妹应该在,虽然之前的确空置过,但现在妹妹住在里面。”

女人眼角的皱纹更深邃了。

“那家的姐姐死了,妹妹失踪了,从那以后房子一直空置至今。小区已经传开了,这里5楼的房子都卖不出去。我也是去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搬过来的,如果知道的话就不来了。本来就阴森得要死,不要胡闹回去吧!”

女人说完话之后关门进去了,留下道河一个人愣在那里,对于这一情况理不出头绪。无法相信旁边屋女人的话,但如果说旁边屋没有察觉到异彩回来,又存在太多的疑点。

“如果LAN说的话是事实呢?”

道河走出公寓,仰头看向异彩的家,为了确认她家的层数。异彩的家是501号没错,她的家没有亮灯。

“说房子要卖是吧?”

道河去了附近的房产中介,看到了结束营业正在拉卷帘门的一位中年妇女。

“等一下!”

正在拉卷帘门的中年妇女发现了道河,把角质框眼镜推高了一些。

“快请进,是想看房子吗?想找什么样的房子?全租?月租?”

她用一张看起来很善良的脸迎接道河。

“TOMATO公寓501号要出售吗?”

道河提出这一问题后,角质框眼镜喜形于色。

“你是在网上看到后来的吧?哎呀,来对了,房子非常便宜。这房子之前只有一个女生住非常干净。因为个人原因空置了很久,但房子很不错。”

“能立刻看房吗?”

“好,好啊!现在就走吧。离这里很近,可以走着过去。”

戴着角质框眼镜的女人先将卷帘门放下,然后走在前面。在朝TOMATO公寓走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忘记对这个房子进行说明。

“这样的价格绝对买不到这样的房子,因为个人的原因所以便宜出售。虽然是单间,但是是刀把型结构,是类似两室的单间,房屋面积也很大。在房子中间单独装了推拉门,但一般都不拉上,因此看起来更加宽敞。”

角质框眼镜走上楼梯,打开了501号的大门。道河的脸上感受到了丝毫没有热气的潮湿空气,甚至还散发着一股空屋子特有的味道。

“空气虽然有些憋闷,不过通一天风就好了,可以立刻入住。”

道河没有理会角质框眼镜的说明,慢慢查看屋里的情况。

房子结构和进强盗那天看到的结构一样,家具和饰品也一样,就连几天前给道河煮方便面的锅和碗都一样。即便那个时候家里还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但现在只是一间空屋子。

打开冰箱一看也是空的,似乎连电源都没连上。一直在屋内走动的道河在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前停住了脚步。照片中异彩站在家人中间,笑得非常灿烂,她旁边还站着多彩。

“这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吗?”

“是啊,虽然还留有一些东西,但是签约的话立刻给你整理。如果有需要的家具,可以直接用。”

道河无意间打开了衣柜,衣柜内放满了衣服。道河在这些衣服中发现了自己在酒店地下成衣店买的XS码连衣裙。当时店员问衣服尺码,没细想便随口回答了一个。但记忆中她穿起来非常小。

旁边挂着的睡衣是几天前柳河作为强盗潜入时,异彩穿着的那件。还看见了异彩要酒耍酒疯时穿的衣服以及充当她男友时异彩穿的衣服,这让道河更加混乱。

异彩给道河留下了非常鲜明的记忆,不是错觉。道河有一种像被某种东西迷惑的感觉,他关上了衣柜门。501号现在是空屋子这件事儿说明了所有情况。道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存在问题。

道河很自然地走向阳台,卷起熟悉的窗帘,打开阳台的门,看见自己的家。道河的心里异常躁动。

“阳台距离有些近吧,虽然如此也没法跨过来,这是五楼嘛!”

角质框眼镜走到道河的身边说道。

“因为是五楼……”

“对啊!是五楼。”

道河已经跨过这阳台几次了,近几天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吗,或者说现在是在做梦?

对面自己的家看起来就像幻影一样。如果这是间空屋子的话,那迄今为止自己见到的异彩是怎么回事儿。道河为了整理思绪转过身来。

角质框眼镜将他的行动理解为拒绝,因此加快速度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传闻了?最近哪儿有没死过人的地方,如果在意那个的话就找不到房子了。”

“……妹妹怎么样了?”

“天啊,看来你都打听好了才来的,至今还没有找到。如果觉得不安的话,我和房主再说说,应该还能便宜一些。即便如此也不要把价格压得太低。这家的母亲有一段时间精神不正常,本来说不卖这房子的,最近才开始出售,挺可怜的。”

这件事儿道河也知道,因为每次想买这房子的时候都遭到了拒绝。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我买。”

“不要这样,好好想想嘛!很难找到这样的房子。”

“我要买。”

“啊?你说要买下来?”

角质框眼镜面露喜色。

“立刻签约。”

“那当然好了,年轻人性格豪爽真好,不协商价格了是吧?”

“按原价签约。”

“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定金支付多少?”

“不支付定金,一次性转账。”

“好,好啊!如果有闲钱的话没必要拖延时间,稍等一下。”

她立刻开始拨打电话,但房主没有接。角质框眼镜拨打了几次电话后,面露难色地开口说道:“电话打不通,应该很快就能接通。房主经营一家小店,看来现在很忙。”

“今天不签约也没关系,联络上之后定一个签约日期。”

“好,好的。”

“不要卖给别人,我给你两倍的中介费。”

“天啊,不用这么做,哎呀,这是违法的。”

道河将名片递给笑得合不拢嘴的角质框眼镜,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道河横穿客厅,打开了阳台的门,透过对面阳台的窗帘窥探异彩的家。刚才和角质框眼镜出来的时候明明关灯了,但现在却灯火通明。

他盯着异彩的阳台。正好吹来一阵风,把异彩阳台角落挂着的风铃吹得转动起来,并发出清脆的响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道河不断用手搓脸,即便如此眼前亮着灯火的房子也没有消失。

难道透过阳台看的时候和通过大门进去的时候是不同的空间吗?

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发生?

任其再怎么冥思苦想,还是想不明白。道河拿出便利贴记下可疑之处,然后走下楼。之后,他写下了多种假设,又反复擦去。无论是哪种假设,都无法合理地解释当前的情形。

写满了几张便利贴以后,他才醒悟过来。正确答案并不在目前提出的这些假设之中。问题是,他并不能接受这一假设。

道河凝视着阳台对面。

“她,到底是什么?”

异彩拿起咖啡厅桌上放着的留言簿。留言簿每一页上都被写得满满的,她读着上面的内容并从包里掏出笔来。

“这个男人为什么又不来啊?”

在这句话下面写下今天的日期后,她又在下一页大大地写上了孔道河的名字。怒视着他的名字,异彩不耐烦地又加了一行字。

“我要杀了你!为什么不来!”

手机亟待开通啊!异彩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没读完的书——《我的家》。她抽出夹在书页里当作书签的明信片,开始翻动书页。不知读了多久,她抬起头一看,发现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早知道就把他的手机号码记下来了。”异彩在心中这样想着。

她喝了一口咖啡,随意抽出的明信片映入眼帘。明信片上写着“孔道河作家见面会”的相关介绍,日期是今天。

“今天?”

确认了日程安排,她发现他现在应该在参加作者见面会吧。可是异彩刚刚还在阳台上见了他呀!

“难道活动取消了吗?”

异彩抛开这样的想法,心想他总会来的吧,又重新翻开了书。但是,直到读完书的最后一页,他还是没有出现。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超出一个半小时。

管他是恩人还是什么,异彩已经隐隐开始生气了。和煦春日里的星期六,她算是被一个男人放了两次鸽子。

异彩走出咖啡厅,走在上坡路上。抬头看了看Rivervill公寓的五楼,他家没有开灯。

“好像没在家啊!”异彩暗自心想。

到咖啡厅的路只有一条,按理说不可能错过的。异彩来到Rivervill公寓的五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廊道里摆满了普罗旺斯风的花盆。从电梯一直到玄关门,俨然装饰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一层只住一户人家,看来这样也可以啊!

但有一个奇怪之处,就是这个空间偏女性化。彩色蜡笔色调的花盆以及小巧玲珑的装饰品,都看起来和道河相去甚远,得隔了百万光年吧。他精心收拾花草的样子还真是很难想象呢!

异彩在玄关门前站定,按下门铃。但是听不到里面传出任何动静。

她不禁在心里忿忿道:“去哪儿了啊!”

异彩生气地转过身,按下电梯按钮,和刚从电梯上下来的陌生女人碰了个正着。她和这个普罗旺斯风格的入口很搭。

“您来有什么事儿吗?”

女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戒备。

“啊,我想见下孔道河作家。”

“这里没有这号人。”

“这里不是孔道河作家的家吗?是五楼,没错啊!”

“您记错了吧。我已经在这儿住了五年多了。告辞。”

女人越过异彩,站在玄关门前,然后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发愣的异彩。

“您还不走吗?”

“啊,非常抱歉。”

异彩后退几步,按下电梯按钮。这个空当儿,那个女人迅速地按了智能锁进了家门。

异彩一脸呆愣地进入电梯。

“难道不是五楼吗?”

异彩再次回到楼下,抬头望向道河的家。和自己的家相对的层数是五楼没错儿。但是她发现了奇怪之处。自己家对面楼层,并没有外伸式阳台。

“没有阳台?”

异彩不禁在心里疑惑道。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

异彩怀着一种撞鬼的心情回到家。她打开阳台的门,拉开窗帘,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阳台上的道河。

一看到他,她就怒不可遏地喊了出来:“我等了您足足两个小时!”

但是道河并没有辩解,只是表情微妙,然后突然从阳台越了过来。

“干,干什么?”

异彩被他的气势吓到,趔趔趄趄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什么?”

面对道河突然地发问,异彩没好气地反问道:“能是什么。您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明明是您没有来约定的地点,为什么反而对我发脾气。”

道河伸出手,粗鲁地抓住异彩的肩膀。异彩被抓得生疼,不禁皱起眉头。道河往后推着异彩的肩膀。异彩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推着向后退去。

背后传来阳台窗子阴冷的气息。

“快回答。你,到底是什么?”

“放开!”

异彩仰起头喊道,但是道河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他更加用力地推着异彩,低声问道:“是鬼吗?”

这个男人,难道问我是不是鬼吗?异彩觉得荒唐至极,惊得说不出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梦?还是幻觉?”

“您在说什么!”

异彩一生气,眉毛就挑了起来。他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已经让人很不耐烦,现在还一直在说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啊?”

“对不起,全都不对。我既不是鬼,也不是梦,更不是幻觉。”

这次轮到道河眉头紧蹙了。

“我是郑异彩。是修复师。而且,今天被您放了两次鸽子。”

紧紧抓着她肩膀的道河,无力地垂下手,表情复杂。他后退一步,习惯性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你去了咖啡厅?”

“那当然。我还等了您很久!”

“你留言说‘这个男人为什么又不来啊?’在下一页写了我的名字,还写了‘我要杀了你!为什么不来!’对吗?”

“您怎么知道?”

异彩用问题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没有用敬语。异彩本想发怒,但道河却率先开了口:“因为我看了留言。那个留言,我在咖啡厅看到了。”

“您是说我们错过了?好吧,就算是那样,那您为什么去晚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可以那样随便迟到吗?”

道河使劲儿摇着头说道:“没有。我是按时去的,我一直一个人坐在那儿,刚刚才回来。”

异彩后退一步,怒视着道河。

“您是让我相信您的话吗?”

“相信吧。因为我也正在努力去相信它。”

异彩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却全被道河诚恳的眼神堵了回去。

修复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想象力。被修复的遗物会是什么样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想象力如何。原来的色彩、形态、气味、用途,还有遗物本身蕴含的故事,只有在想象完所有的这些东西之后,才能开始拼凑碎片。

修复就是拼接每一个小碎片描绘成一幅大画作的过程。异彩脑中的各种‘记忆碎片’开始向自己原本的位置移动。

看着眼前陷入混乱状态的异彩,道河也沉下心思,冷静地开口说道:“我去了咖啡厅,而你并没有来。我等着等着便看到了那留言。而且,我去了你家,按了门铃,隔壁的女人出来告诉我说那是空房子,还说已经空了好几年。我立刻去了房地产中介,也看了房子。你并不在那儿。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您做梦了吗?说这么荒谬的话,您的表情还能那么认真?”

异彩和道河陷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异彩也问了自己觉得奇怪的事情。

“那个,今天的作者见面会取消了吗?博物馆附近的弘益书店。作者见面会不是今天六点在那儿举行吗?”

“我没有那种日程。在那儿举办的作者见面会是……”

道河准备摒弃所有常识。换句话说,他打算抛下所有的常识,试着去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房子空了三年,报警有强盗也是三年前。从玄关门进入房间的时候不在,只有通过阳台进入时才存在的女人。在弘益书店举办的最后一次作者见面会是三年前。和罗睿熙的热恋传闻也是三年前的这时候。留言簿上写着的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更重要的是,三年前失踪的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道河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变得阴冷。如果她生活在其他的时间里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这……可能吗?”

他拉过异彩家茶几的椅子坐下,思绪纷杂。他用手指“咚咚”敲着茶几,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的假设,就只有一个。

“不同的时间。”

就算从头再捋一遍各种情景,答案也是一样。现在就只剩确认“不同的时间”这一假设了。当道河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彩伸出手大喊道:“稍等,稍等一下!”

异彩跑进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了“孔道河作者见面会”。然后就看到了不久前上传的照片和几篇后记。按照评论区上所言,今天道河回国后立刻去了见面会。但是,他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啊!

“这不可能。”

再搜索一下就发现,还有帖子整理了5月1日至5月4日孔道河日本之行的日程。按常理来讲,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5月1日家里进了强盗,道河救了异彩。不仅如此,2日和3日也是……直到昨天,异彩每天晚上都见过他。

还有一点。照片中的孔道河和眼前的孔道河似是而非。气质不同,头发的长度也不同。眼前的道河头发略长一些。

像是着了魔似的,她在搜索框里输入“孔道河私宅”“孔道河住址”。随即出现了孔道河作家位于平仓洞的私宅已落成的采访报道。他的父亲是韩国大学教授出身的政界人士,父子两人一起居住的并不是Rivervill,而是看起来规模巨大的宅邸。

异彩再次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道河同样也是表情复杂地望着她。

不过几个小时再次见面却没能一下子认出异彩的男人,好好儿的消毒药他却说过期了,两个人都去了约定的地点却没能见面,他看到了写在留言簿上的留言,还有作者见面会的时间,日本出入境的日期,声称在Rivervill公寓五楼住了很久的普罗旺斯风格的女人。还有在楼下看不到的阳台。

这些之前没注意的事儿和现在这种如鲠在喉的心情,所有碎片都拼凑起来了。

这样拼起来的大图把一个事实展现在异彩面前,她回到阳台,问了道河一个问题。

“作家先生,你现在生活在哪一年?”

异彩看道河的眉头皱起来。

“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你和我的时间应该是通过阳台连接起来了。每次翻越阳台就相当于是一场时间旅行。我现在生活的日期是……”

他说的日期正是三年后的今天。

异彩听完他的回答后干眨了几下眼睛。她只是因为有太多事情无法理解,所以才问了一下。但他却这样回答。

翻越他的阳台就是穿越到三年后的未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然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是对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一点。异彩和道河真的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异彩又眨了几次眼睛,然后出神地凝视着道河的阳台。

“真的是三年吗?”

只要翻越阳台,就能回到三年后,简直难以置信。

“你能相信吗?”

“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就要承认自己疯了,我不怎么想承认。”

“是啊!”

与其承认自己疯了,还不如相信翻越阳台就能进行时间旅行。

“那现在作家先生你就是穿越回过去的时间旅行者吗?”

“如果我们没疯的话,应该算是吧!”

异彩的思绪更混乱了。时间旅行的话不是应该更浪漫或更奇幻一点儿吗?又或者是充满了梦幻与冒险。

这时间旅行太过朴素,反而感觉更不现实了。如果是被卷入什么大型事件,那也就稀里糊涂卷进去了,但现在这出奇幻戏剧也太生活化了一点儿吧。

要么这是一场骗局。

异彩倒退着回到屋里,道河的视线也跟着她移动。异彩拿起手机和钱包,不容置疑地说道。

“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一动都别动。”

异彩从出租车上下来,大楼入口的广告牌一下抓住了她的视线。广告牌上用黑体写着“遇见孔道河作家”,上面还印着他的照片和活动时间。根据广告上的时间,这会儿演讲应该已经结束,正在举行签名会。

加紧步伐走进会场的异彩突然停住了。会场正中间坐着的正是他。前面有很多人正在排队请他签名。

异彩知道演讲没有取消。她已经看了网上的照片,但她还是想亲眼确认。而现在,异彩眼前是另一个“孔道河”。

真的有。

异彩仔细端详他的样子。他的脸和每天在阳台上见到的道河的脸一模一样,嗓音也是。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眼前的他说话时更放松从容。另外和照片里一样,头发更短一点儿。

而且他比阳台对面的道河更具亲和力。会对排队的人说亲切的话语,对方要求握手也会毫不介意地伸出手,偶尔还会灿烂地微笑。

异彩从没见阳台对面的道河那么笑过,不知怎么的看着有点儿陌生。

这时一个正在请求签名的男人问他说。

“作家先生,您的恋爱绯闻是真的吗?”

男人犀利的问题引得队伍里的人都关注起来。他对提问的男人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开口道。

“不久对方公司就会发澄清新闻的,我们见面只是为了讨论电影,没想到被媒体放大了。”

“那在日本被拍到的照片呢?”

“如果说我们是偶然碰到的,大家肯定以为我在说谎,但真的是碰巧遇到的。艺人这个职业真了不得,没想到单纯吃一顿饭也能成为新闻。”

他继续开始签名。

异彩正看着逐渐变短的签名队伍,忽然和他短暂对视了一下。感受到他柔和的眼神,恍惚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

“回去吧。”

异彩缓缓转过身。亲眼确认过就可以了。该回去见还在阳台上等着的道河了。但她的双腿却使不上劲儿。

她在书店入口的椅子上坐下来缓口气,感觉全身筋疲力尽。

“阳台之间真的有三年的时差吗?”

异彩正重复着“三年”这个词,感觉到旁边有人靠近。一瓶电解质水被递到了她的面前,异彩下意识地接过来,抬起头一看,那个人正是他。

“你的脸色很苍白,该不会今天也喝酒了吧?”

他撇嘴一笑,脸上似乎带着点儿再次见面的高兴。这样一看就更明显了,两人虽然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不是,我只是稍微有点儿晕。”

他接下来的话,让异彩更加混乱了。

“你那天没感冒吧?”

他的声音非常亲切。

异彩现在才明白,道河不仅仅只有阳台对面的那个。眼前的道河和阳台对面的道河之间也相隔着三年时间。

这个时间间隔造成两人的温度差别非常大。

“没有,那天真的非常谢谢您。”

异彩只能再次变回恭敬的态度。因为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记忆只到酒店为止而已。

帮忙追强盗的人,给自己处理脚伤的人,假装自己男朋友的人,一起吃方便面的人,三番五次接受自己酒疯的人,都是阳台对面的道河。

眼前的男人和这段时光无关。

“在日本期间我手机关机了,回来一看,上面有一通未接电话。”

电话?异彩想起来被平沿帽跟踪的那天自己给道河打过电话。

“是我不小心按到了,不小心,手滑。”

“该不会又是便利店大妈吧?”

异彩耷拉着眉角。

“请您忘记那天的事情吧,明明您对粉丝们那么爱笑,为什么就对我那么别扭呢?”

“可能因为你不是我的粉丝吧?就算没有那通未接电话,我也打算联系你的。关于修复师想再追加采访你一下。稿子写着写着有些部分难住了。”

“好的,我之前给您添了麻烦,还您人情也是应该的。”

“那我回头再联系你,现在我得去参加活动后的聚餐了。”

“您去吧!”

他再次柔和地笑了一下。如果说三年后的道河仿佛冬天的凛冽,那么现在的道河就好似春日的和煦。

异彩出神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异彩才看向手中的电解质饮料。她拉开易拉罐拉环喝了一口,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三年。”

她慢慢站起身。已经亲眼见到现在的孔道河了,该去见三年后的孔道河了。

异彩在玄关门前踌躇了一下。她不曾知道按门锁密码居然也需要勇气。异彩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又再次感受到了混乱。

道河正按她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在阳台上坐着。

“你去哪儿了?”

道河冷峻地问道。异彩凝视着这样的道河。面对这找不出半点儿从容的锐利眼神和挑剔的表情,异彩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弘益书店。我去了见面会。”

他的姿势变得别扭。

“所以见到我以后,感想如何?”

“像另外一个人,那时和现在相比。”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儿。”

三年里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异彩把已经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放下钱包和手机,开朗地说道:“你不饿吗?我要煮方便面吃,要一起吃吗?”

道河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突然出去了一趟回来,又没头没脑地开始煮方便面?

“不吃吗?我今天被某个男人放了两次鸽子,现在连一顿饭都没吃上呢!”

道河想着先顺着她,于是生硬地说道:“吃。”

“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我煮方便面可是一流的。”

异彩走进厨房,往锅里盛了水,把方便面掰成两半。水量倒得正好,手指尖上感受到的方便面的触感也很正常。

“很好,我现在精神正常,很清醒。”

根据锅里冒出来的热气推测,这也不是一场梦。

“啊,金枪鱼。”

异彩手忙脚乱地拿出金枪鱼,打开罐头盖。然后自然地把金枪鱼的油倒进了锅里。

“嗯?”

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异彩把漂浮着金枪鱼油的水倒进水池里,皱起了眉头。

“我果真是疯了,疯了,疯掉了。”

带着一脸哭相嘟嘟囔囔的异彩又再次往锅里放了点儿水。

刚刚一直坐在阳台上的道河也进了屋。他自然地在餐桌前坐下,凝视着异彩煮方便面的忙碌身影。

没过一会儿异彩把方便面用托盘端到了餐桌上。异彩把方便面碗推到道河面前,他立马静静地吃起来。

异彩用筷子划拉着方便面,先开口道。

“这怎么可能呢?我去见面会一看,作家先生就在那里。作家先生你明明在阳台上啊!但是作家先生居然在签名会场坐着。作家先生还跟我说话了,和作家先生你……啊,好乱,我到底在说什么?”

道河为混乱的异彩整理了一下情况。

“用名字称呼我,这样就不会那么乱了。”

“啊,好的。我去见面会一看,孔作家在那里。道河先生你明明在阳台上,不可能会比我早到。当然在我到达之前演讲会就已经开始进行了。道河先生你的脸和孔作家的脸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但也有些微妙的差别。比如说气场、表情,搞不好是同卵双胞胎呢!”

“不好意思,我没有双胞胎兄弟。”

“我知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两个确实是同一个人。两个时空通过阳台连接起来了。所以就像道河先生说的那样,似乎越过阳台就穿越了。”

说着说着,异彩皱起了眉头。

“道河先生是相信穿越的吧?”

“我现在除了相信,没有其他方法。”

“适应得挺快的嘛!”

异彩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了筷子。

虽然还剩了些方便面,但是她没有胃口。煮方便面也是为了能有一点儿时间整理下思绪。道河看到异彩放下了筷子,他也随之放下了筷子。

“首先要确认我们是否在同一个时间体系里。”

“我知道。类似平行宇宙那样的吧?”

“如果能用那样的理论来解释就好了。但是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好,那我们来整理一下吧。我生活的那个世界有孔作家,他今天开了见面会。那么三年后那个世界的我呢?”

“好奇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

道河没能据实相告。

在阳台上再次见到异彩的时候,他以为她终于回来了。但她是生活在三年前的异彩。LAN说对了。在道河的时间体系里,异彩仍旧是失踪状态。而且分析情况的话,可能并不是单纯的失踪。所以道河实在没办法对异彩说出“你失踪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这样的话。

“确实有些好奇,但是我不想听。不然的话,以后的三年就会变得很没意思。”

“随便你。”

道河喝了口水,不自然地回答了一句。

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眼前的异彩和自己的时间连通的话,所有的一切就可以纠正过来了。三年前,她的姐姐郑多彩还活着,柳河也没有杀死任何人。

这是一个机会。道河看着坐在对面的异彩,说道:“你,爱你的家人吗?”

“当然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好肉麻。”

“好奇而已。”

“不爱家人的话爱谁啊?”

异彩就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因为异彩说得太过理所当然,道河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真无聊。不管怎样,真的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异彩也同意道河的观点,但是为什么连通的是这个空间呢?

“为什么是阳台?”

还有,为什么是我们?

“我也不知道。”

道河冷漠的回答突然让人觉得有些讨厌。异彩微微瞪了他一眼,但她立刻又改变了想法。他肯定也非常混乱啊!异彩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碗筷,开始洗碗。

异彩洗碗的时候,道河慢慢地把异彩的家仔细观察了一遍。现在只能选择相信。这里和从玄关门进去的异彩的家是同一个空间,但又有所不同。隐隐的花卉香熏的香味、刚才煮的方便面的味道,以及舒适的温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里有人住。

道河一直在想怎么回答异彩的提问。

“为什么是阳台呢?”

正在异彩家阳台上观察自己家的道河转过了身。

“整理完了的话就坐下吧。”

异彩一边脱下橡胶手套放在水池上,一边睁大眼睛问:“您准备继续跟我说平语吗?”

“我已经说了,就继续说吧。你要是觉得委屈,你也可以说平语。”

“算了。”

“那你先坐下。”

异彩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已经整理完思绪的道河冷静地引导异彩开始回忆。

“回忆一下第一次见到我的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说起特别的事儿的话……

“当然有特别的事儿了。从酒店醒过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

“不是,我说的是第一次在阳台上见到我的那天。”

“是同一天啊!”

道河思考片刻后继续问道:“那么,那天你相当于是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就又见到我了?”

“是的。”

“我可是隔了三年。那天还有其他事儿吗?”

“我提着行李搬到这个家里来了。”

家,会不会是501号里藏着什么秘密?道河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魔法的东西,然后又被自己脑洞大开的想法逗笑了。

他朝着异彩倾斜着上半身,说道:“我们之间的连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虽然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但是应该不会是无限期的。”

“这个难说。也许明天它就会突然消失,就像突然出现一样。”

“确实有可能。那么我们最好先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我们的时间是不是连通的。”

道河说需要确认两个人的时间是不是连通的,异彩也同意他的想法,但是问题来了。

“怎么确认呢?”

面对异彩的提问,道河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可能是因为有节奏的动作,异彩的视线被他那只手吸引住了。道河的手很大,骨关节突出,青筋暴起。

因为老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手,异彩故意抬高了视线,结果又看到了他的喉结。看了会儿微微滑动的喉结,再抬高视线,看到了他的嘴唇。

“三年前,TOMATO公寓前也有花坛吗?”

看到他的嘴唇嚅动,异彩才回过神来。

“有……有。”

“那么,现在一起下去埋个东西在里面怎么样?然后我再从我家出去,去看看能否在花坛里找到埋的东西。如果能找到的话,那就说明我们的时间是连通的。过去的变化会对现在产生影响。”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是自己平凡的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奇异事件,异彩决定去冒险一次。在家里想破脑袋也没用,还不如去尝试做些什么。

朝玄关门走去的异彩回头看了看道河说:“拿一双鞋子来。”

“好的。”

道河通过阳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不一会儿,他就拿来了自己的黑色运动鞋,放在了玄关门前面。

异彩看着自己的鞋子旁边放着道河巨大的运动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她环视了下四周,发现了掉在地上的面值500元的硬币。虽然家里打扫了好几遍,但各个角落里还是会不时地出现硬币。

异彩捡起硬币递给了道河。

“用这个的话肯定过三年也不会腐烂。”

道河看了眼四周,在笔筒里拿起一支油性笔。他在硬币正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硬币放到了异彩的手上。异彩看了看道河的签名,在硬币反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硬币放入拉链袋中,把袋子卷了起来。这样埋起来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手里拿着拉链袋的异彩先走到了走廊上,等着道河出来。但是却看到道河只在玄关门前面乱挥乱舞,一直不出来。

“您在干什么?”

“我出不去。”

他在玄关门前站着,茫然地看着异彩。他感觉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就是无法继续前进。有一层透明的膜挡住了他。

道河向着他猜测有膜的分界点伸出手去,在手指尖碰到的地方看到了晃动的透明的膜。

“应该不是突然在演哑剧。”

一开始异彩以为道河在开玩笑,但是看了一会儿,发现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道河换了个方法,像抚摩空气一样摸了摸分界点。他发现他的手在每次触碰的时候,空间在摇晃,就像有一层透明的膜一样。

“我好像知道哪里是分界点了。是那个摇晃的部分,对吧?”

“好像是的。”

“很神奇。那就是说,穿越的界限就是到玄关门为止喽?完全没什么用啊!”

异彩的话是对的。就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于找到柳河完全没有帮助。如果不能走出她家,就不可能找到这个时间体系里的柳河。

异彩看着双手扶着透明的墙、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的道河,说道:“我先去把这个埋了,然后再回来。”

异彩晃了晃装着硬币的拉链袋,跑下了楼梯。道河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既然走不出这个房间,那就只能接受异彩的帮助了。不对,在这之前,时间是否连通也还是个疑问。

道河急躁不安地看着走廊,突然听到了快速上楼梯的脚步声。接着,跑上五楼的异彩走进了房间。

“现在您去确认一下吧。我把硬币埋在了最左边花坛的角落里了。”

异彩的手上沾满了泥土,她一边走到水池边洗手,一边继续说道:

“带个泥铲过去。挖比埋更费力一些。”

“我去去就来。”

道河用冷硬的语气回答道。他回到家,到处翻找能挖地的东西。但是他又不养植物,家里哪会有泥铲。无奈之下,道河拿着一个勺子,打开了玄关门。

突然,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

“怎么回事儿?”

跨出玄关门的瞬间,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头痛,他的脑海中还浮现出了某个场景。准确地说,是某种记忆闯入了他的脑海中。那是三年前,在作者演讲会上,和异彩相遇的记忆。记忆中的自己向异彩提议做追加采访,并说会打电话给她。

因为这个新出现的记忆,道河的思绪在下楼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复杂了。

走出公寓楼,道河看到了平时从没注意过的TOMATO公寓前的花坛。走到花坛前,他开始挖异彩说的那部分泥土。他用勺子挖了一会儿,觉得很不好用,于是他就直接用手挖了起来。

表层的泥土虽然很硬,但是下面的泥土很湿润,非常好挖。闻着泥土味挖了好一会儿,道河终于看到了拉链袋的末端。他用力把袋子拽出来,顿时泥土四溅。

“找到了。”

拉链袋里装着一枚500韩元的硬币。道河将硬币从拉链袋里掏出来,握在手里。

“果然是相互连接的。”

他更加确信这个事实了。

通过这两个阳台,他们两个可以在三年间来回穿越,而且他们还可以通过改变过去来改变现在。但问题是,道河永远无法从三年前的TOMATO公寓501号走出去。

这样一来,道河就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他得赶在连接中断之前,告诉异彩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过,异彩能阻止得了柳河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吗?

更何况,道河对异彩还不甚了解。

道河轻叹一口气,抬头仰望着无人居住的TOMATO公寓501号。看来,他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才行。

过了一会儿,拿着硬币回到家的道河看到了跳过阳台的异彩,他皱了皱眉头。道河来到阳台,站在异彩面前。

“跳到我家阳台干什么?”

“不是说穿越到三年之后吗?我只是想来一次时间旅行。”

“你就穿成这样跳过来的?”

道河紧皱着眉头,但异彩轻轻扯起自己短裙的裙摆看了看,嘻嘻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又没人看到。啊,从下面看,根本看不见这个阳台的。”

“看不见?”

异彩和道河的家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道河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是。这个阳台是两年前才装修扩建出来的。”

“哦?是的。当时强盗进来的时候,之前的我就无法跳过这个阳台啊!”

“……应该是吧。”

“那我会有危险吗?”

“不知道。不过可能会有人报警吧,毕竟这房子里是有人住的。”

“没错。今天过去看了一下,的确有个女人住在这儿。您找到硬币了吗?”

道河打开手掌,给异彩看了下硬币。异彩接过硬币,满脸惊奇地查看着硬币的正面和反面。硬币上,赫然是两个人的签名。

“太神奇了!那我们的时间是……”

“连在一起的。”

一阵微风吹来,传来“丁零丁零”的风铃声。异彩的头发也跟着随风飘扬起来。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边泛起了微笑。

“这风是从哪一年吹来的呢?”

听到异彩的问题,道河也变得感性起来。

“就是说呢。”

“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呢,如此一来,感觉自己要变成诗人了。”

异彩明快地笑着,仿佛很是兴奋的样子。

“进来吧。”

道河将异彩带到客厅。来到客厅,异彩环顾了一下房间。

“哇,您家就跟酒店一样啊,这房子真不错!”

客厅中间的斑纹地毯上,放着一个可容纳六人的黑色真皮沙发。三面墙上全部放置着书架,书架上摆放的书琳琅满目,宛如某位作家巨擘的书橱。

“喝咖啡吗?”

“好的。”

不一会儿,道河端着两个黑色马克杯走出来,四处寻找着异彩。此时,异彩正在玄关门前抚摩着空气,她的指尖能感受到微弱的弹性。

“你在干什么?”

“我好像也无法走到未来的时空。”

异彩用手掌“啪啪”地击打着空气,抿嘴笑了起来。手掌心传来的弹性触感有趣得很。

“你不是看到我走不出去了吗?”

“我有可能比较特殊啊,不是吗?”

异彩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一步,接过道河手里其中一个马克杯。道河关上玄关门,这时,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门你是怎么打开的?”

“我是用力推开的。虽然我的身体不能出去,但在房间里用力推的话,门还是能打开的。不过,因为手不能伸出去,所以门无法关上。”

异彩喝了一口咖啡,嘴里弥漫起异常浓郁的香气,里面糅杂着坚果的香味和巧克力的甜味。

“味道真不错。您用的是什么咖啡豆啊?”

“牙买加蓝山。”

“勾兑搅拌后会有这种味道吗?”

“去年,有家企业开始专门向国内供应这种百分之百牙买加蓝山咖啡豆,不过价格很高。”

竟然可以在家里喝到世界三大咖啡之一的牙买加蓝山咖啡。时间旅行万岁!异彩心情大好,又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真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时间旅行。”

小声嘀咕着的异彩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大声宣布道:“好吧,就假设我们所有的设想都是真的,那……”

“那什么?”

“请您告诉我下次中奖彩票的号码吧。”

道河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异彩见此,一字一句地说道:“买彩票怎么了?如果中了一等奖,人生就有可能逆转。每次看到涉及时间旅行的电视剧或者电影,我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问问彩票中奖号码呢?当然,我不会独吞的,咱们对半分,奖金我分您一半的。”

异彩脸上满是轻快的表情。

她嘻嘻微笑的样子就仿佛已经中了彩票大奖一样。而事实上,她连拿到奖金后要做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好,我可以告诉你一等奖的中奖号码。但是,每周连续中奖的话,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我会每月告诉你一次,总共跟你说三次中奖号码。你也不用把奖金分我一半,奖金全部归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可是要中三回彩票大奖呢,异彩做好了满足他一切条件的准备。

“帮我找个人。”

“人?”

“我正在寻找我的弟弟,他现在处于失踪的状态。但是,如果回到三年前,也就是在你所处的时间里,应该还可以找得到他。”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如果自己找不到,还可以委托跑腿公司来帮忙。尽管会花很多钱,但手里握着三张一等奖彩票,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只要找到他就行吗?”

“我猜测,我弟弟现在可能绑架了一个女人,并且监禁了她。你得救那个女人才行。”

这剧情是要从浪漫玄幻题材转变为惊悚恐怖题材了吗?异彩感觉手里握着的马克杯的热气悠悠地飘散了。

“绑,绑架?”

异彩想跟他说不要开这种玩笑,但对面道河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

“那个女人死于非命,尸体在六个月后被发现。更明确一点儿说,你只要阻止那件事儿发生就可以了。”

灰色的集装箱里幽暗阴冷。多彩用力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下滑的被子,右手腕的手铐上连着的长绳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绳子有些重,手腕传来麻麻的酸痛感。现在只被绑住了一侧的手腕对于多彩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喂!疯子!”

不管多彩怎么大声尖叫,都没有任何回音和动静。

多彩将双腿并拢,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多彩在这个地方已经被关了一周了。不,也许都超过十天了。最初的几天,多彩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强撑着不敢睡觉。这是她第七次因为困得撑不住而沉睡过去。她无法准确地测定时间,这着实让多彩郁闷至极。

绑架犯想要的是多彩一直研究的项链。他疯狂地沉迷于那条项链。从他一声声地叫多彩“姐姐”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年龄不大。不过,就算他不那样称呼她,他的模样看起来也比多彩小一些。他的样子也很帅气,是那种走在路上与他对视过后还会回头再看一眼的帅气。

“这里是哪儿啊?”

多彩完全摸不着头脑。被绑架后,多彩听不到集装箱周围有任何声音。要不是集装箱隔音很好,就是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实在不行,哪怕是有个正常的窗户也好啊……

集装箱左边,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窗户。多彩透过那个好像没被打开的玻璃窗往外看,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和教会的十字架。如果能完全看到教会的名字就好了,现在她只能看到后面的三个字——“正教”。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金属门打开时的摩擦声和划拉地板的声音。多彩还感觉到了人的动静。进来的人,是绑架犯柳河。从他急匆匆的步伐来看,应该是他没有解决好外面的事儿。多彩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颤抖的手,整理了一下脸上惊恐的表情。

集装箱中间的门一打开,耀眼的光线倾泻进来。有些神经质的柳河走进来,将项链砸到墙壁上,掉落在地板上。那条项链一下子吸引了多彩的视线。

多彩看着那条项链,深吸了一口气。那是自己送给异彩的生日礼物。接着,一个包往床上飞过来。多彩也认识这个包。

这个包是异彩几个月前买的,她还曾在自己面前炫耀过。

“不准碰我的妹妹!”

多彩怒不可遏地大声喊道。

本来打算走进房间的柳河掉转方向,来到多彩的面前。柳河一只脚踩在床上,伸手攥住多彩的衬衫。多彩的身体被拉起来,她因为身体无力只能被动地抓住柳河那只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那你告诉我项链藏在哪儿不就行了吗?我也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我说过几次了,那条项链就放在房间里!如果不是项链长了脚,它应该就在书桌上。”

柳河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多彩的脸,咧嘴笑了起来:“那项链长脚了吗?”

“什么?”

柳河将多彩放下,多彩手上那连着手铐的绳子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不管项链是长了脚,还是长了翅膀,都没关系。你只要把项链带来给我,到时候姐姐你就自由了。”

多彩挣脱出来,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害怕了吗?我也本不想让你感到害怕的。”

多彩闭上了嘴巴,柳河的嘴里发出了泄气的声音。

多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质。即便自己害怕得要死,但她马上装作没事儿的样子。而且,她能清楚地区分出什么时候能顶撞,什么时候不能顶撞柳河。她会适当地加以反抗,让自己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她又不会过分地越线而让柳河大发雷霆。

柳河坐在床头,手里握着多彩身上盖着的被子。

“我见了你妹妹,很漂亮嘛!”

多彩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你不要动异彩。和她没关系。”

“两位一点儿也不像,您知道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从小一起长大,您就从没嫉妒过吗?就没想过为什么妹妹生得那么漂亮,自己却长成这副模样吗?说实话,姐姐您长得不算漂亮。属于有点儿平凡的那一类吧。”

多彩转开头,自讨没趣的柳河又补充了一句。

“最近总是很碍眼呢,郑异彩。”

柳河把多彩抓在手里的被子提起来,一下子扔在地上。

“你想,拿异彩怎样?”

柳河听出多彩声音里的颤抖,心情好了一些。

“没想怎样啊!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对姐姐您来说,也算不上坏条件吧。我找到项链,姐姐您找回自由。”

“我说了项链就在桌子上,你还要我说几遍?”

“好吧。姐姐您应该也是惜命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说谎吧。其实现在,我也有点儿怀疑是不是项链已经启动了。”

说不定多彩已经启动了软玉。也许,多彩无意中启动了软玉,还没有找到时间通道,一个月就那样过去了。

“说说您之前研究的内容吧。”

“并没有了解多少。”

“您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吧?我的耐心可不多。”

“你这是绑架,知道吗?是犯罪。你打算怎样?”

多彩抬起右手,晃了晃。锁链立刻发出“当啷、当啷”的碰撞声。

“我说过,扭转时间就可以了。”

这不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柳河已经绑架了多彩。现在,除了扭转时间,别无他法。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如果不能扭转呢?如果那条项链没有那种力量呢?”

柳河只是笑着。

多彩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被抓啊!听他说会提供关于项链的信息,所以多彩约了他在钟楼公园见面。谈话过程中,她一时大意喝了他给的饮料。然后,就被关进了这个集装箱。

“你到底想要扭转什么?”

“任谁都会有那么一瞬间吧。想要扭转的一瞬间。”

“也许,不扭转时间,也能解决啊!我会帮你的,怎么样?”

“姐姐您吗?”

柳河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话。接着,他的表情又瞬间暗淡了。他五官清晰,因而他表情的变化也极为显眼。

“算了。只要扭转回去就好了。这样不就都解决了吗?我对您没什么不满。您只要做好我吩咐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待着就好,所以不用害怕。您这样发抖,就好像我真是个坏人似的。”

“再这样下去,你就变成罪犯了。”

“我已经是罪犯了。”

“你如果现在放了我,我不会报警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写保证书。我不是傻子。这种程度的监禁,刑量没多少。也没有暴力,所以只是单纯的绑架。就算检察官判得再严,可能也就是判个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者罚款而已。哪怕是恐于报复,我也是不会报警的。不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我有前科。毒、品、前、科。”

见柳河说得那样淡然,多彩倒吸一口冷气。他再次咧嘴一笑,继续说道:“没关系。因为我早晚会把项链拿到手,扭转时间的。”

柳河似是觉得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相信只要能够扭转时间,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你永远得不到呢?不,万一在那之前,你就已经被警察抓了呢?”

“姐姐您也太消极了。我说了,肯定能找到的。反正能扭转时间,不管是绑架一个人,还是绑架两个人,都一样。”

柳河突然目露凶光,充满狂气。

“虽然我对您没什么不满,但对郑异彩那个女人,真让人不太满意。自己的姐姐被绑在这儿,当妹妹的,一个人太逍遥了吧。不是吗?”

最让他不满意的是,她总是和道河见面。

“不许动我妹妹。”

多彩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柳河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

“怕什么。我也是有审美的。我是个看脸的人。喜欢高个子的女人。啊,论外貌的话,郑异彩正是我的菜呢!”

“异彩,她。”

“怎么了?又要说‘不许动她’吗?姐姐您也不用这么虚伪。您不也希望郑异彩能够消失吗?不是吗?”

“我和你不一样。”

“如果您想继续假装善良的姐姐,您随便。”

柳河从刚才扔掉的异彩的包里掏出手机。有一条让自主联系通信公司的信息,看样子应该已经销户。因为设置了屏锁,除了能看到来自“成洙”的多通未接电话,其他的一无所知。

“成洙是谁?”

多彩绷起脸。见柳河一直看着自己,多彩不得已开口说道:“博物馆的同事。也是异彩的朋友。”

“男朋友?”

“普通朋友。”

“哼嗯,他的车是蓝色的Q3?”

见多彩局促不安的样子,柳河扑哧笑了。

“您知道手机的解锁图案吗?”

“我怎么知道。”

多彩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视线却一直逗留在手机上。即使是没信号的手机,也能拨打112或119等急救电话。只要能拿到手,就有望逃离此地了。

“您的眼神太哀切了。我可没想把这个给您。您想想解锁图案吧,截止到明天。”

“到底怎么做,你才会放了我?”

“我不能放了您。因为,项链或许还没有换主人,如果放了姐姐,我的行动可能就会受限了。姐姐您要帮我一起寻找项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吧。我调查过,您很有能力呢!”

“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您都被绑架了,话还这么多。我觉得您还是乖乖配合的好。因为,您能逃离此地的方法,只有扭转时间这一个办法。”

“那怎么找啊?若按你说的,项链启动后会消失,会随机飘荡在时间里啊!”

“得找到啊!不管用什么方法。”

“如果我不配合呢?”

“这儿,这个地方会多一个人吧。郑异彩?不对,您的单亲母亲还在呢。她怎么样?一家三口并排坐在一起的话,您会不会愿意配合呢?”

多彩用力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低声说道:“你疯了。”

“所以说啊,我好像是疯了。”

柳河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多彩沉吟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我,应该做什么?”

“您先想想解锁图案吧!”

尸体?异彩手中的马克杯摔落在地。杯子里滚烫的咖啡顿时四溅开来,一部分溅在了异彩的腿上,随后沿着腿流淌而下。咖啡溅到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啊!”

感到疼痛的异彩皱起了眉头。

“小心一点儿。”

“还不是因为您突然说些像小说的情节,才会这样啊!”

异彩把空马克杯放在桌上,然后抽出几张纸巾。她轻轻地擦了擦沾在腿上的咖啡,便开始擦被咖啡浸湿的地板和沙发。

绷紧了脸的道河打开抽屉,取出急救箱。从里边找出酒精和消毒棉,递给了异彩。

“用这个冷却一下。”

“没关系,这种程度。”

“擦擦。好像烫伤了。”

“只溅了一点儿。”

“我很担心,所以你快擦擦。擦了我再继续说。”

异彩不得不拿起消毒棉,沾了沾酒精。湿润的消毒棉一碰到腿,她就感到一阵清凉。翻着急救箱的道河又递过来烫伤膏。异彩挤出药膏,抹在腿上。

“不用这么夸张。”

“是你对自己太不关心。上次伤到的脚好点儿了吗?”

“没事儿了。总之,您还是接着说吧!”

道河刚一开口,就传来了门铃声。

“三年前,我弟弟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也许是绑架,也许是经过对方同意而在一起。问题是,六个月后,发现了那个女人的尸体。”

这时,门铃又再一次“不识趣”地响了起来,但道河没有理会,继续说着。

“弟弟沦为犯罪嫌疑人。案件轰动一时,警方也展开了彻底的调查,我也单独进行了调查。但是,我弟弟到现在还没找到。”

接连响起的门铃打断了道河的话,有人一直不停地按着门铃。虽然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访客却不依不饶,后来竟开始敲着门大喊起来:“孔道河,开门!我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

听到清脆的声音,异彩把头转向玄关门。

“您出去看看吧。有人来了啊!”

道河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再次成功地拉回了异彩的视线。

“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所在的时间的话,应该能找到。”

道河决定保密。他隐瞒了被发现的女尸是多彩的事实。他迫切地需要异彩的帮助,所以不能对她如实相告。他猜测不到如果知道受害人是自己的姐姐,她会作何反应。所以他必须选择安全的办法。

为了不让她听到多彩的消息后,冲动地扭曲未来。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找到。”

道河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再次动摇了异彩的心。她的眼眸也随之转动。

“啊,嗯。”

异彩无法忽视他的眼神和声音。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在听到喧闹的声音后,又回过神来。访客开始歇斯底里地踢踹玄关门。

无法忽视的巨大噪声触动着道河的神经。

“等一下。”

道河走到对讲机前。屏幕一亮,就出现了一位褐色卷发的女人。跟着道河走过来的异彩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后,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是罗睿熙,她身穿一条修身的黑色连衣裙,显得身材格外曼妙。对讲机屏幕里的她和电视里一模一样。不对,是比电视上还要漂亮。“漂亮”这个词好像就是为她而存在的。

“你怎么来了?”

听到道河冷冰冰的声音,睿熙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问似的,露出魅惑的微笑。

“因为想你了。”

“别装了。”

道河生硬地说罢,睿熙瞬间变了脸。

“真小气。我来找你真的是有话要说。”

异彩双臂环抱站在几步之外,像看电视似的盯着对讲机看热闹。对她来说,睿熙的到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张头等奖的中奖彩票。

“我家有客人,你走吧。”

“撒谎。别等着将来后悔,快开门。你不是很想念我吗?”

道河充满厌烦的眼里瞬间燃起怒火。

“难道你得了痴呆吗?”

“说话又那么刻薄。屏幕上能看到我吧?很久没见,是不是觉得我更漂亮了?”

她的脸上泛起微笑。

“我无话可说,你走吧。”

“我很后悔,也反省了很多。”

“够了,滚。”

他的语气多少有些粗鲁,异彩有些吃惊。但是睿熙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很久没听你这么说了。说‘滚’的时候你的声音很性感,你知道吗?”

“我说了让你滚。”

“你看,又这么性感。”

睿熙一脸的淘气,微笑着回应。

道河朝异彩点了点头。异彩用口型问道:“怎么了?”只见他连忙摇晃手指,然后轻声耳语道:“扮演男友的事儿,好像是时候报恩了。”

异彩明白了他的意思,靠到对讲机前。

“外面是谁啊?”当然,她没有忘记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动听一些。

“没什么。”

道河说完便关掉了对讲机,转身离开了玄关门,毫无留恋地向阳台走去。

“您去哪儿?”

“你家。”

“什么?”

“这儿可能会变得更吵。”

异彩回头看向安静下来的玄关门。

“她没走吗?”

“没走。”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门又一次“哐哐”响了起来。

“那个女人是谁!”

听到这大嗓门儿,异彩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跟上道河的步伐。

“不愧是演员,嗓门儿就是好啊!”

连罗睿熙都缠着他不放,道河看起来更了不起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了不起。

作者见面会上有人提出了关于热恋传闻的问题,他搪塞说只是因为电影的事情见了几次面。但是听两个人的对话,好像并不只是那样。

虽然现在吃了闭门羹,但睿熙的话暗示过去两人之间是有某种历史的。

“心情莫名变得好奇怪啊!”

道河已经率先越过了阳台,他向随后而来的异彩伸出手。

“我自己能过去。”

“抓着。如果从这儿摔下去,可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这话没错。异彩老老实实地抓着他的手越过阳台。之前没有他的帮助,她也都顺利地越过来了。虽说不是必要的帮助,却也莫名觉得踏实。

回到家的异彩把水面荡漾的两个水杯放在桌上,然后一口气干了自己那杯。喝了冰水以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仔细琢磨道河的话,异彩发现有几个问题。首先,帮他找弟弟的过程中如果时间连接中断,异彩得不到彩票号码怎么办。

“要不然让他先预付?”

还有一个问题。绑架、监禁、杀人、尸体等一连串的词组让人惶恐不安。

虽然很想救人一命,可她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也是十分坦率的想法。异彩权衡着彩票和危险,忽然,她想起了什么。

“一个月,只有一次。”

仔细一想,初次遇见道河的那天,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情。那就是她收到了多彩一直在研究的那条软玉项链。

“如果那是一条开启时间旅行的项链的话?”

异彩立马笑了出来,不可能有那样的项链。但是如果计较起来,通过阳台和三年后的未来相连接,也是不可能的事儿。还有那时的那光芒。

异彩抬起头凝视着道河。

“特别的事情,还有一件。”

“特别的事情?”

“初次遇见您的那天,我离开酒店后去了一趟博物馆。那时,和我一起共事的朋友给了我一条项链。”

“项链?”

听到“项链”一词,道河有了反应。

异彩取来放在床下的木匣子打了开来,软玉项链随即展现在眼前。

道河盯着项链,比知道通过阳台可以穿越时显得更加震惊。

柳河失踪之前一直在寻找什么项链。他的公寓里有很多关于项链的资料,但是道河并没有留意看。因为那像是只有在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项链。

再加上柳河的亲生母亲在世时收藏过茶具和古籍,受其影响的柳河也很热衷于收藏古玩。

道河没把它放在心上,但LAN却主张那条项链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那条项链现在就在眼前,和柳河公寓里贴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异彩没有觉察到他的神色变化。

“这是姐姐之前一直在研究的东西。项链每颗珠子的制作时代都不同。”

“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些小珠子是琉璃玉珠。这条项链由去年、百年前和千年前制成的琉璃玉珠串连而成。”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开始我觉得是有人收集了不同时代的琉璃玉珠制作而成。”

“但是呢?”

“你看这儿,看到这行字了吧?”

异彩用手指指着放在木匣子里的项链。仔细一看就发现,软玉上刻着汉字。

“上边刻着‘一个月,只有一次’。”

“什么意思?”

异彩摇了摇头。

“是不是说为期一个月,仅有一次的机会呢?扭转时间、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是说这是开启时间旅行的项链?”

道河虽然一直在反问,但从他看到项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十分确信了。这条项链应该就是时间旅行的媒介。

“这也是有可能的。”

异彩想要取出匣子里的项链,道河连忙抓住她的胳膊。

“别碰它。如果真的是因为项链的话,最好还是别碰它。时间连接会解除也说不定。”

“啊,是呢。”

异彩迅速地撤回胳膊。

“这条项链确实有很多奇特之处,当然也有可能性不是。”

“不,应该没错儿。我知道这条项链。”

道河的声音有些细微颤抖。亲眼见了柳河一直在寻找的项链,他似乎才明白了他那么执迷于这条项链的原因。他围着TOMATO公寓501号打转的原因,还有他绑架郑多彩的原因。

时间旅行,他应该很想逆转时间。

道河用手搓了搓脸,眼神里流露出藏不住的不安和悲伤。异彩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您知道?这条项链?”

“我,知道。”

他红了眼眶。异彩明白其中定有什么缘由,于是悄悄移开视线。看起来刀枪不入似的,却突然显现出软弱的样子,这可是犯规。

道河低头看着项链,良久,他才伸手关上了木匣子的盖子。

“你好好保管,放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异彩再次把它推到床下,站在道河面前。

“说说您对这条项链的了解吧。”

“这条项链会寻找主人,如果条件合适,它就会启动。而且据说,过了限定的时间它就会消失。可能是为了寻找下一位主人,飘荡在时间里吧。”

异彩低声嘟囔着他最后的话:

“飘荡在时间里。”

“我觉得是一种暗喻。但若属实,一个月的期限一过,这条项链就可能会消失。”

异彩在脑海中计算着时间。收到项链时是5月1日。

“收到项链以及在阳台遇见您是1号,所以我们还剩二十四天。”

“如果假设正确的话。”

可以开启时间旅行的项链,真是荒谬绝伦。可就目前来看,这似乎最接近正确答案。

“您是怎么知道软玉项链的?”

“弟弟之前一直在找这条项链。我觉得我们这样连接在一起,绝非偶然。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机会。我找回自己的弟弟,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想你也绝对不会后悔的。我觉得我们需要抓住的‘一个月,只有一次’的机会也许就是这个吧。我们可以改变你的未来和我的现在。”

果然,他好像认为这是“机会”。道河说完,等着异彩理清自己的想法。

一直低头凝视着地面的异彩抬起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好。可以报警吗?”

“不行,不能报警。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点儿线索。就算申报失踪,警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如果平白无故地刺激到我弟弟,还可能会加快那个女人的死亡。”

“那也应该……”

异彩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那个人是道河的弟弟,所以她不想说出什么话伤害到道河。但她转念一想,又有什么方法能抓到涉嫌绑架、监禁、杀人的罪犯呢?

“我是说要找到他,并不是说要抓他。”

看到异彩再次犹豫不决的样子,道河补充道:“我们是在救那个女人,说不定能救两个人。”

“两个人?”

“那个女人和我的弟弟柳河。他们两个可以重获新生,而你能成为彩票一等奖的中奖者,并且是三次。”

异彩咽了咽口水。这个中三次彩票一等奖的条件,对于异彩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而且还事关两个人的生命……

“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很不错的条件吗?我不会让你做困难的事儿,如果你做不到也可以拒绝。”

“那是要追踪手机位置之类的吗?”

“没用,到目前为止,我能做的都尝试过了。”

“那怎么找呢?”

“办法我来想,准备工作我来做。在此期间,你就只管收集跟项链有关的线索。我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儿。”

道河冷淡的表情让异彩不寒而栗。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异彩愣了好久,之后她一口气喝了好多水,连道河的那份也喝掉了。然后反问道:“您确定不会有危险吗?”

“我会试着找到不让你陷入危险的方法。”

异彩闭口不言,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帮帮我。”

道河的语气十分恳切。

和煦春日里的星期天,异彩早早地起了床,她打开电脑浏览器,一直反复搜索着什么。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太过安静,房间里只有她均匀地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

与“时间旅行”“文物项链”“时间旅行项链”“阳台时间旅行”等相关的关键词,她能想起来的,她全都搜索了一遍,但是搜索出来的全是一些小说、电视剧和电影的情节内容。

一个月,只有一次。

如果因为这条项链的每颗珠子是在不同年代制作出来的,而能够实现时间旅行的话,那么在这世界上肯定还有人经历过异彩和道河正在经历的事儿。那会不会有人留下记录呢?

异彩改变了搜索框里的关键词。

“时间旅行随笔”“一个月,只有一次的画作”“时间旅行项链的画作”。

不知不觉中,异彩已经搜索了一上午,最终她搜索到一幅一家小画廊正在展出的画作。这幅作品据推测创作于开化时期,作者未详。画中没有任何多余修饰,只有那条软玉项链跃然纸上。画作旁边留有一句话:

一个月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了,奇迹并没有发生。

不容置疑,异彩拿着的项链就是那条软玉项链。异彩加快了敲击键盘的速度。或许是因为不知道作者是谁,所以并没有搜索出来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是可以搜索到收藏这幅画作的画廊。异彩在搜索框记事本里粘贴下画廊的地址。

“先去那儿看看再说。”

异彩怀着激动的心情搜索了到那儿去的交通方式。在皇博物馆前面有可以直达画廊的公交车。但是画廊的入场时间限制却是个问题。

就算她现在就出发,好像也无法在画廊规定入场时间内赶到。异彩在记事本上记下公交车号和要下车的站牌,之后她的手才离开了鼠标。

“一个月的奇迹。”

这幅画的作者把这段时间用“奇迹”来表达。异彩靠在椅子后背上,思索着自己和道河在这一个月里可以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道河说过他一直在寻找成为杀人嫌疑犯的弟弟。异彩在酒店和作者演讲会遇到的孔作家与阳台对面的道河,这两个人性格差异明显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弟弟——柳河。

“弟弟的名字,是孔柳河吗?”

虽然道河多次强调尽量不会让异彩陷入危险之中,但这话本身就是说异彩很有可能陷入危险。那个人对于道河来说是弟弟,但对异彩来说只不过是涉嫌绑架、监禁、杀人的罪犯而已。寻找那样的人,对于异彩来说无疑就像是在地雷区行走一样危险。

异彩综合各种状况,还是觉得拒绝这个提议比较好。就算中了彩票一等奖,自己没命花也还是没用。因此她想拒绝,但是心里还有点儿过意不去,她感觉就像对那个本可以救下来的人见死不救一样。若六个月后听到有谁死亡的消息,她肯定会自责愧疚的。

而且阳台对面的那个男人……

一时间想到道河,异彩把椅子向后移了移。下定决心之后的异彩总觉得要吃点儿什么。

异彩起身回过头,无意间与阳台玻璃窗外的双眼对视了。她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道河之后舒了口气。

“吓,吓死了。为什么要在那儿站着啊?”

异彩打开阳台的门,道河走了进来。

“我敲了好一会儿门,你也没听见。”

“那也不能站在那儿啊!”

异彩抱怨着。她遇到强盗和跟踪她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而且还遇到小偷。最近她经常与罪犯碰面,好像胆子变得越来越小。

“如果吓到你了,我表示抱歉。”

“没关系,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来听你的回答的。”

异彩直勾勾地盯着道河。果然,她一与道河对视,就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知道了。”

道河的眼神渐渐放柔,像是安心了一样。

“这就对了,我们会在一个月内找到柳河和被绑架的女人,而你能获得彩票中奖号码。”

“那就这样吧,不过道河先生得对我的安全负责。”

异彩决定帮助他,不仅仅是因为彩票中奖号码,还是因为在异彩遇到强盗时,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出于感谢之情,异彩觉得自己也该帮助他。而且,异彩希望道河能像她在作者演讲会遇到的孔作家一样再次笑起来。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否定时间旅行。他们以时间悖论等各种理由来论证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仔细去分析那些理由的话,大部分也还是较为合理的。但是现在,道河却真实地站在异彩的面前。

异彩的时间和三年后的道河能够相互连接在一起,这绝对不是偶然。异彩有一种预感,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于是,她决定投身到这像魔法般发生的状况中一探究竟。

她希望这不是地雷区而是花路。

在她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她开通手机号之后,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是“孔道河作家”。

异彩将手机屏幕让道河看过之后,接通了电话。

“喂。”

“我是作家孔道河。”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孔作家的声音,异彩屏住了呼吸。她在与道河相视的状态下,和孔作家通着电话,这真是件无法想象的事儿。

“您打来电话是因为采访的事儿吧?”

“是的,想问问您星期一是否有时间?”

“我可以的。”

“那四点见可以吗?”

“好的。”

“我会提前跟博物馆联系的。”

异彩跟孔作家定好见面场所后,挂掉了电话。她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道河说道:“跟孔作家约好明天见了。”

孔作家喜欢书的味道。无论是新书还是旧书的味道他都很喜欢。不过有一点例外,那就是父亲书房里散发出的书的味道。他闻到父亲书房的书的味道时,就像闻到有毒物质散发着刺激性气味,让他胸闷到透不过气来。

现在也是这样。道河走进很久没来过的父亲书房内,他还是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拿着。”

道河听父亲说罢,转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金色信封。孔作家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一眼父亲。

“这是什么?”

“你替我去参加吧!”

父亲的声音里透露着不满意。对于父亲来说,孔作家并不让他满意。在柳河发生毒品事件之后,父亲对代替弟弟以儿子的名义生活的道河还是不满意。

孔作家不想因为小事儿与父亲争吵,他顺从地打开信封。信封里面是带有蕾丝装饰的请帖。

高润宇和金孝琳,道河没听过的名字。

“大韩集团三千金的结婚典礼,你到那儿好好打个招呼。”

“这么重要的场合,您怎么不亲自去呢?”

父亲对孔作家的这种态度感到不快。之后,父亲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高贵而美丽。微微内卷的短发,身着正装套裙的她可以用“清秀文静”来形容。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好像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回答“好的”的乖巧的脸。

就算不听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道河也知道这张照片的用途是什么。

“我没有兴趣。”

孔作家被压抑许久的感情在渐渐爆发。

“就以你的水平,本是不可能与这样的千金交往的。也多亏你遗传了在熙漂亮的外貌,再加上你作家的名声,才给你安排的。”

“也是,也该想想我的出身。”

“对啊,你知道就好。虽然那位千金是再婚,但这都不算什么缺陷。先交往试试吧!”

小时候,孔作家和妈妈两个人生活在高级公寓里。但不知道是不是施工工作没做好,一到夏天,房子里就到处发霉。无论喷多少除霉剂都没有用,霉菌扩散开来好像是要把整面墙吃掉一样,有时候甚至连窗帘、沙发和衣柜上也布满了霉菌。

外表华丽却每年都长满霉菌的家。孔作家有时觉得自己像极了小时候生活过的那个家。

“这个女人的家里也知道吗?”

“你说什么呢?”

“我问您他们是否知道我是您的私生子。”

“看来你是疯了。”

父亲眼神里透露出的轻蔑对道河来说并不陌生。

在那个长满霉菌的家里,道河偶尔见到的父亲还是满脸温柔。也许当时父亲的表情中透露的并不是温柔,而是愧疚。但自从他踏入这个豪宅的那天起,父亲就经常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道河。

因为在孔作家成为他的儿子之前,孔作家对于他来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的耻辱。

“我不会去相亲。还有,您要一直对柳河不管不顾吗?已经过去半年了,请您叫他回家吧。”

即便提到柳河,父亲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动。在柳河以毒品持有罪被抓走的时候,还有说要对外公布道河是他的儿子的时候,他都是这副表情。

“愚蠢的家伙。佣人的儿子闯祸了没有问题,但那闯祸的儿子若和我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有问题。他是毒贩呀!”

道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仿佛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一样。

“柳河不是用人的儿子,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我没有像他那样的儿子。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要多管闲事儿,往我脸上抹黑。”

曾经,他也宣称他只有柳河这个儿子。

“如果我不是有名的作家,您还会这样吗?”

“不管你是什么,总归比柳河那个家伙好。幸亏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只有一个儿子。”

所以,孔作家一直以被隐藏的儿子的身份活到现在。而以后,柳河将要像他以前那样生活下去。不管是谁,爸爸有真正地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过吗?

“爸爸。”

“算了。我们家是不能容忍那种瘾君子的。你不要把事情闹大。这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儿吗?你一直希望我能承认你这个儿子,我没说错吧?所以不要假装固执要面子了,重新回到这个家吧!”

小时候,道河确实希望爸爸能承认他这个儿子。不对,是在柳河被赶出去前,他一直期盼着爸爸能对外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那曾是他最大的愿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对于爸爸来说,儿子只是如同装饰品般的存在。当柳河看清楚这一点时,他只想拒绝。更何况他是替代柳河,这点更让人讨厌。

“请您让柳河回来吧。那么我也会回来。”

孔作家从黑色的皮革沙发上起身站起来,打开了门。

妈妈在熙正站在门外。看到她站在那儿不敢进门的样子,道河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么快就走了吗?吃了饭再走吧。”

其实因为今天是双亲节,道河才回来的。但是以他现在的心情,他一点儿也不想和爸爸一起吃饭。

“您和爸爸一起吃饭吧。”

“你爸爸他不和我一起吃饭啊!”

柳河被赶了出去,孔作家又不愿意回来,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改变。

“您准备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

“道河……”

“实在不行的话,您就再婚吧。您总不能一直以柳河乳母的身份生活在这里吧。不对,现在对外宣称是我的乳母了吗?”

在熙似乎很为难,她躲开了孔作家的视线。

“如果让人落下口舌的话,你爸爸会很辛苦的。最近政党情况不太好。我现在挺好的。”

“真是非常好”这句话已经到嘴边了,道河还是硬生生地把它咽了下去。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妈妈在熙,但是却无法理解她。她为什么要执着于这种生活呢?看着妈妈这样牺牲自己,忍气吞声地生活,道河觉得很郁闷,甚至很生气。

“我走了。”

道河此时有一种浑身发霉的感觉。他走出玄关门,庭院映入眼帘。碧绿的庭院角落里,道河似乎看到打扮得像个少爷一样的柳河,边喊着“哥哥”边跑过来。

第一次见到柳河,是在他的亲生母亲去世之后。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孔作家紧握着在熙的手走进了这个家。对外则称他们俩是为了柳河雇用的乳母和她的儿子。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道河的爸爸只是把两家的生活合并为一家而已。就这样,只相差一岁的孔作家和柳河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了。他们俩兄弟的感情好到让所有人都觉得惊奇。

孔作家抬头看了看天空,耀眼的阳光刺疼了他的眼睛。

“被绑架的那个女人还好吗?”

下午三点,异彩看了下时间便停止了工作。可能是因为心事太多,她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于是她看了看正在旁边桌子上复原石佛像的成洙。

“成洙啊。”

“嗯,说。”

成洙正拿着放大镜和小镊子在拼接石块,随意回答了一句。他负责的十万块碎块的石佛像修复工作,不知不觉已经拼接到了腰。

“成洙啊。”

“干吗一直叫我?”

成洙用小镊子夹着的石块掉了。这个石块偏偏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其他石块中间,找不到了。

“啊啊啊啊!我不干了!”

失去积极性的成洙耷拉下了肩膀。异彩趁机问道:

“你觉得,如果可以时间旅行的话,你怎么想?穿越到三年后,一个月的时间。”

“可以去了解下彩票中奖号码。”

还没等到异彩回答,成洙转过头去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你是我的朋友嘛!但是你家已经很有钱了,怎么还想着中彩票?”

“这个你就不懂了,钱当然是越多越好。”

“这倒也是。”

异彩点了点头,拿起了包。成洙直勾勾地看着像是准备下班的异彩。

“你干什么?”

“准备下班。我有个采访。”

“孔道河的采访是今天吗?”

“嗯。”

“下班前还会回来吧?我今天也会早点儿收工,我们简单喝一杯吧!”

“不了,我今天直接下班了,有个地方要去。”

“去哪里?”

“时间旅行。”

成洙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异彩微笑着走出了修复室。

走廊上,异彩看到了捧着一堆东西的珠雅。她朝珠雅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了一半的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

“哦,谢谢。下一次特展准备工作的相关资料。有几个文物需要拜托你们组修复呢。提前安排好日程吧!”

看来为了迎接暑假而准备的特展主题已经定下了。

“主题是什么?”

“高丽瓷器。要是多彩姐在的话就好了。”

“就是啊!”

每次谈到多彩,异彩的眼睛都会发光,今天她却反应平平。

“你在担心什么事儿吗?”

“啊,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郁闷。”

“为什么?高组长那个家伙又说什么了?”

“没有。”

干脆地回答后,异彩突然觉得有点儿奇怪。最近几天她把润宇忘得干干净净。看到异彩心情低落,珠雅提高嗓门儿说:

“对,把他忘了吧。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吧?送你什么礼物好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有一个。与其说是礼物,应该算是拜托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有想找的材料,想到机要书库去。”

“那么你负责高丽瓷器的修复。我会帮你申请阅览相关材料。”

珠雅爽快地说道。聊着聊着,她们就走到了停车场。珠雅把东西都放进车的后备厢,整理了下衣服,然后问道:“你是去做采访吧?”

“你怎么知道的?”

“博物馆里都传开了,说你又去见孔道河。”

“怎么大家对别人的事情这么关注,看来都很闲啊!”异彩气鼓鼓地嘟囔着。

“让他们随便说去,我不管了。”

“为什么不管了,你跟他相处试试啊!”

珠雅嘻嘻地笑了。

“什么相处试试啊。罗睿熙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呢。”

“澄清的新闻都出来了啊,说两人是因为电影才见面的。”

“算了吧。我走了。”

异彩挥着手向前走去。

慢慢地走着走着,异彩看到了对面的化妆品店。建筑的外墙上贴着罗睿熙的照片,异彩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去。

异彩站在了店门口罗睿熙的全身宣传面板前。这种面板一般都按照本人的实际身高来制作,所以看起来罗睿熙要比异彩高一些。她确实是一个五官长得都特别好看的美人。

异彩盯着面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感受到了别人的视线,于是转过头去。她发现化妆品店的店员们都在看着自己。

看来是自己盯着看得太过分了。

异彩尴尬地笑笑,走进了店里。一个围着粉红色围裙的店员跟了上来。

“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口红。不对,还是唇膏比较好。”

店员把异彩领到了另一边,她从柜台上拿起一支唇膏,涂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给异彩看了看颜色。

“这是这次新出来的可爱系列。这个产品就是罗睿熙涂的可爱粉色。现在这个颜色卖得最好了。”

店员给异彩看的是一款深粉色的唇膏。但是她直接跳过那款,拿起了一支珊瑚色的唇膏。事实上,珊瑚色比粉红色更加适合异彩。

付完钱后,异彩在嘴唇上试涂了下新买的唇膏。店员们都称赞这个颜色非常适合她。走出店门,异彩又看了眼门口罗睿熙的全身面板,然后朝着跟孔作家约定的地方走去。

走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异彩看到了咖啡杯模样的招牌。“招牌还挺好看的呢!”异彩边这样想边走进了咖啡店。

异彩在找空位时,同时看到了孔作家和润宇。两个人不可思议地朝同一个方向并排坐着。庆幸的是,两张桌子的距离还算远。

异彩苦恼着要不要换个地方,但是因为孔作家先发现了她,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向他走去。

紧接着,她和润宇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和孔作家高兴的神情不同,润宇直接避开了异彩的视线。也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因为润宇面前正坐着传闻中要和他结婚的女人。

“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于异彩来说,这个男人曾是自己人生的男主人公,现在却只是一个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客人甲”。

看来上天真的是很讨厌自己。在生日这天遇上这样的事情,真是荒唐。异彩觉得自己很凄凉,也许是因为自己察觉到,曾经觉得很特别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一场普通的恋爱。异彩感受到的凄凉感仿佛蔓延至整个咖啡店。

果不其然,异彩没有理睬润宇,径直走向了孔作家。异彩想起了眼前的孔作家并不是阳台对面的道河,于是用眼神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我来迟了吧?”

“是我提前到了。请坐。您要喝点儿什么?”

异彩看着孔作家,竟然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说话真的太慢了。虽然他和道河长得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也一样,却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摩卡咖啡。”

孔作家起身来到收银台点咖啡,周围弥漫起橘子的香气。这家咖啡厅的布置很有韵味,里面摆着许多引人注目的小艺术品,座椅也很舒服。异彩侧耳倾听着音响里缓缓流出的歌声。伴着原声吉他的旋律,歌手正浅浅吟唱着甜蜜的爱情。

异彩背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邻桌客人的声音夹杂在音乐声的间隙里传入异彩的耳朵。

“那个男人,不是孔道河作家吗?”

“不会吧!”

“我去听过作者演讲会,好像真的是他。像他那样西装革履,具有致命性感的人可不常见。”

“是孔道河,孔道河。”

“天啊,真人更帅气一些。他好像是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是他女朋友吗?”

“不可能吧,他不是和罗睿熙在交往吗?”

“报道上说不是呢!”

“你相信报道吗?”

“那这个女人是谁啊?”

人们打量完异彩,将视线转移到孔作家身上,他正站在收银台掏出卡准备付账。异彩觉察到人们的视线,她也睁开眼睛注视着孔作家。

即使抛去畅销作家的头衔,西装革履的他也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他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异彩点的摩卡咖啡、他自己点的美式冰咖啡,还有两杯水。见他回到座位,旁边窃窃私语的嘀咕声越来越大。

孔作家放下咖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一个女人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将笔和纸递给孔作家。

“您是孔道河作家吧,我是您的粉丝。”

孔作家和异彩对视了一下。

“抱歉,失礼一下。”

孔作家征得异彩的谅解后,接过笔和纸并签了名。如此一来,又有几个女人也朝孔作家走了过来。

咖啡厅顿时变成了一个小型签名会。孔作家会和每个粉丝都交换下眼神,询问对方名字后给她们签了名。

“他对粉丝果然非常亲切呢!”

蜂拥而来的女人们都抱着一张签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一个穿着蕾丝裙的脸颊绯红的女人,来到孔作家身边。正是那个和润宇坐在一起的女人。

“我是孔作家的粉丝。”

异彩看到她害羞地将日记本递给孔作家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润宇那尴尬难受的表情,仿佛就在异彩眼前一样。

这时,异彩想起来,润宇曾经见过阳台对面的道河。如果自己平白无故地装作认识的样子,可能会导致无法预知的状况发生。

“请问怎么称呼您?”

孔作家向着穿蕾丝裙的女人问道。

“孝琳,金孝琳。”

好吧,原来你叫那个名字啊!异彩斜坐着,吃了一口鲜奶油,凝视着正在给孝琳签名的孔作家。最后,孝琳拿到签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当时的氛围有一丝丝尴尬。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那我们开始采访吧。”

采访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这之前,他们通过邮件沟通了一些整体的概念,这次的采访事无巨细非常详致。

“下面这个问题和修复工作没什么关联。您认为恭愍王的业绩中,最杰出的是哪一个呢?”

异彩抿了一口咖啡,开口问道:“您是想要官方回答呢?还是想问私人见解呢?”

“当然是私人的见解。”

“那就没那么难回答了。我觉得恭愍王最大的业绩,是禁止‘留辫子’和‘穿胡服’。”

孔作家将异彩的话原封不动地敲进电脑。

“您是在高度赞扬他为了维护民族精神所做出的努力吗?”

“不,我们国家不是也曾有‘留辫子文化’吗?多亏了恭愍王,这个文化只流行了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是不是很可怕啊?光头倒是也可以彰显每个人的魅力,不过,半光头可会导致颜值直线下滑啊!”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孔作家大笑起来。

看到大笑的孔作家,异彩有些不知所措。原来他也是可以这样大笑的人啊……

强忍住笑意的孔作家,表达了自己的感受:“这真是很有趣的见解!”

异彩并不是为了有趣才那样说的,而是很认真地在回答。但她没有问他到底是哪里觉得有趣,而是继续补充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恭愍王未曾禁止,而让其一直流行下去的话,那现在的历史剧产业肯定会遭受不好的影响。”

就在异彩说话的时候,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动静。看来是润宇和孝琳要离开咖啡厅了。只听得“啪”的一声,润宇碰了下异彩的椅子,走了出去。

异彩忍着不予理睬,继续说着。

“到时候韩流中的历史剧肯定会完蛋的。因为不管男演员有多帅气,只要留了辫子,就无法改变其颜值下滑的命运了。”

听到异彩滔滔不绝的言论,正在敲击电脑的孔作家手上忙得不可开交。他暗自庆幸,自己因为她的见解而有了新的想法,就在他做最后的备注时,手背上突然溅来了一滴水。

他抬头一看,水珠顺着异彩的鼻尖,“啪”一声落在桌子上。她的衬衫湿淋淋的,水顺着她的头发和下巴流下来。

这时,惊慌的孔作家看到了一个女人。

正是那个刚刚来要签名,名叫孝琳的女人。她端着托盘站在异彩身后,急得直跺脚。

“真对不起,全弄湿了,怎么办?”

异彩被突然倒在自己身上的水吓得一哆嗦。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转过头,看到了哽咽的孝琳。当她看清孝琳的面孔后,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孝琳拿着纸巾,茫然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的脚绊了一下。怎么办啊?真的很抱歉。”

孝琳又一次跟她道歉。和惊慌不知所措的孝琳不同,异彩作为被水浇成落汤鸡的当事者,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又是水。

“算了,您走吧!”

“我会给您清洗费的,真的很抱歉。”

异彩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冷冷地回答道:“没事儿,您走吧。您男朋友还在外面等您呢!”

异彩拿起托盘上的纸巾,将自己脸上的水擦掉。这些用再生纸制造的纸巾虽然有些粗糙,但吸水能力非常强。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看到孝琳吞吞吐吐的样子,先一步走出去的润宇又折返了回来。

异彩瞪着站在桌子前面的润宇。原本以为润宇只会偏向孝琳,没想到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异彩的肩膀上。

“干什么?”

异彩敏感地将外套收起来,两眼瞪着润宇。

“衣服太透了。”

异彩眨了眨眼睛,马上意识到了这让人脸红的一幕。今天自己穿的偏偏是一件白色衬衫。可即使这样,异彩也不想披上润宇的外套。

还不如直接脱掉呢!

“被看就看呗,又不会脱层皮。”

异彩将外套丢给润宇。孝琳似乎有所察觉,便问道:“你们认识吗?”

三个人中间弥漫着微妙的气氛。在润宇表情为难地开口之前,异彩先一步说道:“我是博物馆的职员。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啊,对,原来您是前辈啊,真抱歉。”

“什么前辈啊,咱们负责的业务又不一样。”

“不管怎样……您就披上这外套吧。您不用推辞,再说也是我的错。”

孝琳再次将外套递了过来,就像是拿着自己的衣服一样。

就在那时,孔作家从位子上起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异彩的身上。孔作家的突然靠近,让惊慌的异彩猛吸了一口气。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淡淡的清香味氤氲开来,包裹着异彩的身体。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孔作家简单麻利地把事情解决了。

润宇的视线掠过异彩肩膀上搭着的外套,转移到孔作家身上。他脸上露出了很不满的表情。

“真的很抱歉。”

再次道歉的孝琳耷拉着肩膀先行出去了。紧接着,润宇也跟着她走了出去。没走几步,他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异彩。

“生日快乐。”

润宇说完,和孝琳一起消失在异彩的视线之外。

难道我还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吗?多亏了你,我才记住了我人生中这个最糟糕的生日。异彩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心情,深呼了一口气,迎上了孔作家的目光。

“今天是您的生日吗?”

“那个……是的。”

异彩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每次见到您,衣服都是湿的。”

“就是说呢,每次都对我散发这致命的魅力,这还了得啊!”

孔作家想用一个玩笑来终结这略微尴尬的处境。不过,孔作家对今天是她生日这件事儿很上心。

“您今天应该有约会吧。”

“我不是很喜欢过生日,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没什么约会,请不要担心。咱们进入下一个问题吧。”

异彩的语气轻描淡写,像一点儿都不介意般地点了点头。

采访很自然地重新开始了。孔作家又问了几个问题,异彩也都如实地回答了。

“谢谢您,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孔作家将准备的所有问题整理完毕,关上了笔记本电脑,内心感到非常满意。在和异彩的畅谈中,他写作时遇到的难点也都顺理成章地解开了。

“能帮到您,真是太好了。”

异彩正打算将肩膀上搭着的外套脱下来,见此,孔作家说道:“您就那样披着吧。您衣服烘干后再走也不迟。我还有一个出版社的会议,所以得先走一步了。”

孔作家轻轻地点点头,打过招呼,走出了咖啡厅,他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异彩见此,神情有些迷茫。

“那衣服呢?”

要怎么办啊?

异彩转过头,凝视着肩膀上披着的衣服。怎么每次见到孔作家都会多一件衣服呢?异彩耸了耸肩膀,起身向外走去。

她披着孔作家的外套,轻挪着脚步,俨然有一种和他并肩前行的感觉。异彩走上大路,坐上公交车,她要去的地方是那个珍藏着软玉项链画作的画廊。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异彩来到一个集聚了很多悠久画舫和印刷厂所在的地方。她沿着胡同走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雅致的画廊。

异彩走进画廊,径直走向了那幅项链画作。她完全不顾展览的路线顺序,走着走着,一幅巨大的图画映入了她的眼帘。

“软玉项链。”

异彩朝着曾在网上看到过的图画走去,在悬挂得整整齐齐的画作前停下了脚步。

画中,一个女人满脸笑意,脖颈上戴着一串软玉项链。画中的项链不仅非常小巧,还被衣角掩盖着。不过,那确实就是软玉项链。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而看不到。

这幅画名为《相遇》,创作于1981年。异彩用相机将作品简介及画作拍摄下来,再次心事重重地凝视着这幅画。

画中的女人沉浸在幸福之中。这个戴着项链的女人是度过了怎样的一个月,她又是碰到了什么样的机缘呢?

异彩本应该走出展馆,去打听一下画家的情况,但她的视线却无法从画上收回来。远处,有个人注视着异彩的一举一动。那个老绅士看起来仿佛是展馆的负责人。他注视了异彩许久,之后便消失在了画廊的后方。

过了良久,异彩才将视线转移到《相遇》旁边,那些整齐排列着的开化期的画作上。这个画廊里,竟珍藏着两幅与软玉项链有关的画作。

“一个月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了,奇迹并没有发生。”

异彩凝视着这幅吸引她前来的画作,摇了摇头。

“这幅画似乎不是创作于开化时期啊!”她暗自嘀咕。

尽管这事得需要确认才能明确得知,但从颜料的色感和画幅上来看,这似乎是最近才有的东西。这幅画并非著名画作,不存在赝品一说,看来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异彩走向咨询台,一个能让人联想到东洋画的职员,面带端庄淡雅的微笑,迎了过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里面有一幅与项链有关,下面还注着文字的画。那幅画颜料似乎有些别致呢!”

“是的,没错。因为画的色感尤为独特,所以我们馆长对这幅作品格外珍爱。”

听到画廊职员亲切而又坚定的回答,异彩有些难为情。她从钱包里拿出名片,接着说道:

“啊,好的。另外……”

接过异彩递来的著名博物馆的名片,那个职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想拜访一下作品《相遇》的作者,请问这幅作品可以购买吗?”

“啊,这幅作品是不对外出售的。另外,郑画家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我不能帮您牵线搭桥了。非常抱歉。”

“您能帮我联系一下吗?我有件事儿一定要跟他请教一下。”

“那,我将您的名片转交给他吧。他偶尔也会来这里。”

“多谢您!”

异彩在自己递出的名片上留了一句话:

“为了三年后的未来,特请见您一面。”

道河站在市场入口处,凝视着一个名为“金枪鱼天国”的广告牌。多彩买的生命保险额度非常大,因此异彩和多彩的母亲完全没有必要再辛辛苦苦地继续经营这家小店了。然而,她却仍然全年无休地继续营业着。

走进店内,一个失去了两个孩子的又老又疲惫的女人抬了抬头。

“快请进。您要吃什么?”

“我来这儿是有话要跟您说。”

这个女人凝视了道河一会儿,转身走向了厨房。

“请坐。”

道河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尽管他没有点东西,但那个女人还是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做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份金枪鱼方便面和金枪鱼紫菜包饭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

“这是我免费送给您的,您先吃吧。”

她为他做的食物里,饱含着亲切深情的味道。

“谢谢您!”

可能是因为相同的拉面、相同的金枪鱼,这味道竟然也和异彩为他煮的一模一样。蓦地,面条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心头一紧,有些哽咽。而金枪鱼紫菜包饭,他也同样难以下咽。食物味道很香,也很温馨,但对他来说反而更加吃不下去了。

道河放下筷子,正在刷碗的女人转过身来看着他。

“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是。很好吃。”

看到道河要从钱包里拿钱,那个女人摆手说道:

“我并不是为了收您钱才让您吃的。您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我收到了房屋中介所的电话,说您不打算卖房子了。我来这,是想买下您TOMATO公寓501号的房子。”

那个女人缓缓摘下橡胶手套,拉过道河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很抱歉,那房子不能卖,我当时可能是一时糊涂了。”

“我并没有打算要搬进去。屋里的东西还那样放着,密码我也不会换,如果您想看房子随时都可以去。请您卖给我吧。”

“……您是不是认识我家孩子啊?看您今天来我这里,您应该认识我家异彩吧。”

道河虽然很好奇她是如何觉察出来的,但他没有深问。一般这样的事情,作为“妈妈”,应该是会察觉出来的吧!

“……是的。”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家孩子很喜欢带朋友们来店里。大女儿虽然很讨厌我开这家店……有一天,我突然想把这一切都忘了。我想着把那房子卖了,然后,把一切都忘了。我这当妈妈的真是坏,怎么能想着要把孩子们都忘掉呢。当真有人要来买我的房子时,我才想明白这一点。很抱歉,让您白跑一趟了。”

“我,真的很想买那个房子。”

“您刚刚说的话,我也同样说给您听。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密码我也不换。那房子的密码是异彩的生日,您如果想去随时可以去。我要留着这房子,等异彩回来,我要留给异彩。”

闻此,道河艰辛地张嘴说道:

“她会,回来的。”

“当然了。我女儿那么孝顺,肯定会回来的。就为了吃我做的紫菜包饭,她也会回来的。因为我女儿从来不吃别人家做的紫菜包饭。”

那个女人说着,用围裙抹了把眼泪。

“哎呀,我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您快都吃了吧。”

她走进厨房里面,再也没有出来。道河眼前似乎出现了她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模样。他好像知道她继续营业的原因了——这个女人是在等异彩回家呢。

原本打算起身的道河将剩下的紫菜包饭和方便面全都塞进了嘴里,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万韩元面值的纸币压在了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底下。一走出店门,市场上嘈杂的噪音便涌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走到市场入口,回身站立着。

“对不起。”

他需要跟那个女人道歉,因为是他的弟弟——柳河杀死了多彩。而为了找到柳河,他竟让异彩只身犯险,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异彩的详细资料文件。他要看一下TOMATO公寓501号的密码。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他想去确认一下床下有没有那条项链。不过,文件上记载的异彩的生日,是今天。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啊!”他心想。

他转过身来,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这时,膝盖一下子折弯下来。

新的记忆就这样伴随着疼痛奔涌而来。

“我吃海带汤了。妈,你炫耀那个康乃馨花篮了吗?嗯,我周末回去。嗯。妈!你再等等,我肯定会让你享福的!!”

异彩挂掉电话,一下子打开了玄关门。

迎接她的,是屋里通明的灯火。自从家里进了强盗后,她上班前总是把灯全部打开。她觉得,与其每次打开门都惴惴不安,倒不如多交点儿电费好一些。

她走进屋里,端详着挂在胳膊上的外套。

“我得晾干了再给他。”她心想。

她脱下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接着,她确认了下时间,现在比和道河约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了。

拉开窗帘,她一下就看到了坐在对面茶桌边的道河。

“你来晚了。”

一看到异彩,他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您等很久了吗?”

“你为什么开着灯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在家,叫了你好长时间。”

“自从家里进了强盗,屋里太黑的话,我会害怕的。”

她一边翻着书包找日记本,一边回答道。说完,她才觉察到他那直勾勾的目光。那目光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但也不带有多少情感。

“关上灯也行,不是有我吗?”

“您平时不也得出门吗?”

“我即便出门,也是白天出去。太阳落山之前,我就回来了。至少,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是这样。”

“什么呀!您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深情了,怪尴尬的。”

“因为,在外面我没法守护你。但在家里的时候,我会让你安心休息的。”

这个让人心乱不已的坏男人。

“那,好吧!”

异彩有些难为情,嘴里支支吾吾的,她撕下日记本的一页,递了过去。纸上写着画廊名称、画作的名字以及画家的姓名。

“要是没有收获,我也不会回来这么晚。我找到了两幅画着软玉项链的画作。我也去了收藏这个画作的画廊,还拜托那儿的职员给那位画家留了信息。听说那位画家平时不大愿意抛头露面,估计可能不会联系我的。道河先生,您也去看看吧!”

道河伸手接过纸条,脸上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一个陌生的画廊和作品名称跃然纸上。他没想到,异彩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些信息。

“你是怎么找到的?”

“应该是有神仙在暗中相助吧!”

“柳河也见过这幅画吗?”

“如果见到那位画家,应该就能知道了。”

道河把纸塞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下面。

“你不是说有两幅作品吗?另一幅呢?”

“另一幅画的作者不详。”

“目前,那幅作品由谁收藏着呢?”

“并排挂在同一家画廊。”

“如果是一幅,也许是偶然,但挂着两幅,就得好好查查了。这交给我来查吧。”

道河拿起笔记本电脑旁的购物袋,忽地伸到阳台栏杆的另一边。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异彩的眼睛瞪得溜圆。

“您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

道河不能说自己去过“金枪鱼天国”,连忙转移话题。

“你和过去的我见面,某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我的记忆好像也会随之改变。三年前的今天,在咖啡厅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异彩将手伸出栏杆,接过购物袋,继续说道:“您说您知道了?”

“在我走出玄关门的瞬间,新的记忆就会浮现。而且在门外时,如果有什么改变,好像会实时浮现。你和孔作家四点左右见的面,对吧?”

“对。”

异彩有些恍惚。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才确信——如果自己做些什么,未来就会被改变。那么,自己到底是应该更加积极地行动起来呢,还是应该更加小心呢?

“记忆发生改变,是什么心情?”

“新的记忆被钉进脑子里的心情。难以形容,感觉不怎么样。”

实在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异彩放弃苦恼,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购物袋。

“可以看吗?”

见道河点头,异彩掏出购物袋里的盒子。蓝色的盒子里整齐地摆放着项链型定位器、警报器和瓦斯枪。

“这充满杀机的三件套是什么?”

“虽然大概率不会发生那种事儿,但是万一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法过去。你随身带着。”

“谢谢您替我担心。”

作为生日礼物来说,这确实是奇妙的组合,但她很满意。而且,这些也是目前她最需要的东西。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没有约吗?”

“今年姐姐也不在……其实也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不是真正的生日?”

“反正是那么回事儿。”异彩抿嘴笑着,把护身三件套放进购物袋里。

“我给你看个东西,过来。”

“给我看个东西?”

异彩凝视着道河。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他大笑时嘴角也会微微扬起,特别有魅力。不过那表情她只见过孔作家版的。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异彩听话地越过阳台。跟着道河走进客厅,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奶油蛋糕。异彩用手指指着蛋糕问道:“给我看的就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不起的?”她神色紧张地问道。

“把你扯进我弟弟的事情里。”还有,我骗了你。

“不用。毕竟我也有想得到的东西。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的蛋糕。”

心里觉得痒痒的,异彩不由得笑了出来。幸好,总算是避免了一个最差的生日。

最差的生日是在去年。是因为润宇。他在异彩生日那天,失约去和他妈妈一起吃晚饭。那天,她生平第一次遭到了侮辱。

今天也很危险。她在咖啡厅遇到了润宇和孝琳,还被泼了水。如果不是孔作家借给自己外套,她真的会想哭。还有道河给自己准备的护身三件套和蛋糕,让自己的心情好了起来。这算是孔作家和道河的成功合作吧!

道河拿起蛋糕盒子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蜡烛问道:

“几根?”

“两根。”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二十岁。”

“当然要往小了说啊!”

道河“扑哧”一笑,插上两根长长的蜡烛,用火柴点燃。抬头时他看到异彩凝视着玄关门。

“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我只是想到,玄关门外的我应该正在吹着三根蜡烛啊!”

话一出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年龄。

道河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应,只是看着异彩。Rivervill公寓501号的玄关门外,她应该是不存在的。即使她还活着,她的处境也很有可能根本就吹不了蜡烛。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觉得我童颜貌美吗?”

“这个……。”

异彩“呼”地一下吹熄了蜡烛。这时,道河立刻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我想给你看的是这个。”

“什么啊?”

“你自己看。”

看了文件夹的标题才知道,原来是柳河的案件记录。

异彩开始仔细地阅读案件记录。大部分内容和道河之前告诉自己的差不多。文件里介绍柳河为“26岁的休学学生”。他比异彩想的还要帅气,那张脸就像是漫画家的作品。

里面还有关于柳河成长经历的说明。浏览过“名牌大学学生”的内容后,异彩的视线停在了“毒品前科”部分。仔细阅读后发现,他曾在夜店里因食用大麻曲奇被当场抓获,并且在他的衣服和包里发现了大量的大麻曲奇。

“大麻曲奇?难道说的是饼干?”

像是帮助异彩解答疑惑似的,报道中附带着图片。大麻曲奇看起来就像烘焙店里售卖的手工曲奇。

根据记录,柳河是因为朋友们的恶作剧才吃了大麻曲奇。而且当天,负责毒品工作的刑警出现在了夜店。朋友们发现刑警后,把大麻饼干藏在了已经不省人事的柳河包里,之后柳河被当场逮捕。

这是个倒霉的案例。本来应该被判无罪的。但是柳河父亲还有朋友们的父母希望尽快结案用了些手段,最终案件以“单纯嗑药”结案。柳河也因此被判了缓刑得以释放。

从那时起,柳河开始游荡。然后六个月后,水库里出现了一名被害女子的尸体。资料里还简略地整理了柳河沦为犯罪嫌疑人以后,道河对案件的推理过程。

异彩读完所有的内容,合上文件,陷入沉思。

“您说您弟弟一直在找软玉项链是吧?”

“对。”

柳河应该是为了改变“现在”,才对项链那么执迷。但犯下绑架甚至杀人罪却有些奇怪。

“杀人难道和项链有关吗?”

“不知道。我只是这么猜测。”

除此之外,异彩想问的还有很多。但考虑到除了犯人这个身份,那更是他的弟弟,所以不太容易开口。

“现在在你所在的三年前,这些都还没有发生。我们会阻止它的。”

他这么说似乎是想让她安心。

“那当然。”

异彩的眼神变得坚定。见她似乎渐渐陷入沉思,道河悄悄起身走向厨房。异彩听到动静蓦然回首,看到道河的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寻找弟弟呢?异彩的视线越过案件记录,向蛋糕盒子下压着的卡片信封望去。

“生日贺卡?”

异彩随意拿起镶着金边的卡片信封,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张饰满了蕾丝的卡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道河的风格。

“买蛋糕附赠的吗?”

打开卡片一看,原来是张请柬。想要重新合上的时候,新娘的名字映入眼帘。

“金孝琳。”

一时愣住的异彩“扑哧”笑了起来。虽然是很常见的一个名字,她的内心还是“咯噔”一下。请柬上印的日期是三年以后。她把卡片放回信封里,闻到牙买加蓝山咖啡浓郁的香气。

“很在意吗?”

异彩把请柬放在桌上,拿起道河刚刚放下的马克杯。

“怎么会,我还以为又是生日贺卡呢!”

“是那个女人,在咖啡厅泼水的那个女人。第一次婚礼我也去了。”

异彩一时间感到有些混乱。润宇马上就要和她结婚了,道河却又拿着她的请柬。

“润宇,离婚了?”

“结婚应该还不到一年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啊!”

道河再次问道:

“很在意吗?”

“不关我的事儿。”

话虽这么说,但看起来却像是十分在意的样子。因此,道河不能对她说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如果知道了两人离婚的原因,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异彩拿起奶油蛋糕上的草莓吃着,眨了眨眼睛。

“啊?如果出现了没有过的记忆,是不是立刻就能知道新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这样的。”

“等等。那么,如果记忆会出现,那么原来的记忆也会消失吗?”

“目前还没有那种感觉。因为记忆是额外新出现的。但是或许也有那种可能吧!”

异彩的眉间皱成一团。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错了,万一您自己的人生发生了改变,万一您的记忆变得紊乱……”

“那没办法。”

道河波澜不惊的回答,让人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儿对人生的眷恋。异彩的眉毛挑了起来。

“迄今为止您所有的成就也许会不复存在。”

“我看起来幸福吗?”

异彩没办法立刻那么回答。

因为成功并不意味着幸福。眼前的道河好像全然失去了孔作家那种慵懒而轻微的挑剔,还有笑容。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弟弟。

见她有所迟疑,道河接着说道:

“你不用一副那样的表情。我想说的是,无论发生多大的变化都无所谓。之前我没有意识到,一回想我才发现,原来的我们自酒店见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但是你不是已经和过去的我又见了两次面嘛。你的未来和我的现在,已经开始改变。”

“那也是。”

“我,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因为在这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可以经历几次新的人生。”

道河微笑着说着,看上去却稍显凄凉。

成洙抻着头观察着异彩的脸色。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购物袋。他悄悄起身走到异彩的办公桌前,迅速地放下了购物袋。

正在操作台上仔细观察显微镜的异彩抬起头。

“那是什么?”

“生日礼物,昨天忘记给你。我最近总是迷迷糊糊的。”

成洙有些过意不去地挠了挠头。

“你什么时候不迷糊啊,谢谢了。”

异彩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这却让成洙对异彩感到更加抱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有三百六十四天异彩和成洙都是相互嘲笑、捉弄着对方。但只有在异彩生日这一天,成洙一定会记着给她过生日。虽然异彩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她这一整天都会情绪低落,这让成洙很是在意。而让成洙更心疼的是,她讨厌像别人那样和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生日。如果不管她的话,她就会一个人静静地度过,所以每到生日这一天,成洙都会强制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平时漠不关心的多彩姐在这一天也会推掉所有事情,记着给异彩过生日。

虽然她今年太忙,不能陪异彩过生日。

“你昨天干什么了?”

“跟你说了去‘时间旅行’了啊!”

虽然异彩的回答就是指字面意义上的“时间旅行”,但成洙却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你不会是想到小时候的事儿,自己在那儿掉辛酸泪了吧?”

异彩看出成洙的担忧,“扑哧”笑了出来。

“不是啦,我去了个地方。”

“吃海带汤了吗?生日蛋糕呢?”

“都吃了。海带汤是自己做的,生日蛋糕嘛,道河先生给我准备了。”

成洙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他还陪你过生日了?”

“嗯,机缘巧合吧!”

“果然,我挑对礼物了。加油啊!”

成洙对着异彩竖起了大拇指。

“加什么油啊?”

异彩顿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了购物袋。购物袋里是一件米色雪纺衫。衣服的款式无可挑剔,而且感觉可以穿着参加各种场合。异彩向成洙投去怀疑的眼神,因为成洙不可能送她这么平凡又实用的礼物。

“这件衣服让人心动的亮点在后面,正面不行的话就用背面一决胜负。”

异彩听完成洙的话,将视线转移到衣服背面。她这才发现雪纺衫的整个背部是用蕾丝和网纱交织而成。异彩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这个让我怎么穿啊!”

“不是让你来博物馆的时候穿的,是让你在家穿的。”

“在家穿?”

“男人一般都容易被反转魅力吸引。当他看着你的正面,毫无防备的时候,你就突然转身!”

“算了。”

异彩将雪纺衫原封不动地放进购物袋。

“哎嘿!你就听我的!你看你又不会撒娇,也不性感。你想怎么着啊?最起码得通过衣服展现你的反转魅力啊!你的对手可是罗睿熙啊!你得好好打起精神来!”

如果异彩穿着这件雪纺衫出现在阳台的话,道河会是什么表情呢,异彩好奇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还是像路边小石子那样不起眼儿呢?

异彩笑着说道:

“谢了啊。怎么回事儿啊,你竟然关心起我的恋爱史。”

“因为我的恋爱史并不顺利。”

“你什么时候顺利过了?”

“没顺利过啊,但最近可能是最大的危机。”

“最大危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说起成洙的恋爱史肯定和多彩有关。成洙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他并没有回答异彩,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异彩旁边。

“帮我算算塔罗牌吧!”

“你不是不相信吗?”

异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手已经去找塔罗牌了。她从包里拿出塔罗牌握在手里,那硬邦邦又凉津津的塔罗牌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恋爱运?”

“嗯。”

异彩熟练地将塔罗牌洗好又重新按顺序摆放在桌面上。在她一张张将牌翻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

成洙意识到她的表情变化,用阴沉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

“哦,嗯,确实是大危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因为这件大事,会使现在的关系几乎处于断绝状态……也有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成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成洙并没有因为算出不好的结果而叫喊着“无效”,他也没有耍赖地要求重算一次。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异彩更加不安。

“你还好吗?再帮你重新算一次?也是,都怪我太久不算塔罗牌了,塔罗神可能发怒了。再算一次吧!”

“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虽然塔罗牌不是万能的,那再算一次?”

异彩内心期待着千万要出来好牌,她又抽出了一张牌。

异彩用不安的眼神凝视着成洙:“你和姐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管。”

“说什么呢?到底什么事儿啊?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忙解决呢!”

“算了。”

成洙挥了挥手,走了出去。异彩总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忧郁。

“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异彩凝视着成洙离开的门口,眼里浸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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