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运输下来,二东在家里安了一部电话,他想在外出的日子里也能听到林菲的声音。那个时候安装电话,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可是,林菲根本不以为然。当二东的电话打来时,这电话的这头,她的话永远是冷冷冰冰。
看着林菲嘟嘴生气的样子,二东从不生气,微笑相对,心想,过些时日,你会长大的,也会懂我的!
爱情的悲剧只有两种缘由,要么是悲欢离合,要么是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从目前的情况看,二东和林菲的爱情属于第二种,二东爱林菲,而林菲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只知道他能给予她什么和不能给予她什么。
也许,假以时日,她也会爱上他。
也许,日久天长,他们分道扬镳。
二东依旧忙忙碌碌,奔命天涯。
但是,林菲却出问题了。
道上有一个混子叫炸鸡,比二东和林菲小两岁,个子挺高,面暇皙白,一头黄毛冲天直立,无论走哪,他身后的背包里都能传出丁零当啷的刀具碰撞的声音。这家伙干过几场硬仗,在县城道上的小字辈里数一数二。他一心想做死几个老大,从此可以在县城横着走路。
一次,他路过装饰店,看见了正在擦拭店面玻璃的林菲。林菲面容姣好,让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炸鸡也不例外。
炸鸡认识二东,也见过林菲。他看着林菲,便想若能砍倒二东,也算自己扬名立万的一件大事。他凑向林菲,一脸痞笑的问道,二嫂,忙呢?
林菲侧目一看,不认识这个人,便应付道,忙!
炸鸡嘿嘿笑着,问道,二哥呢?还没回来?
林菲不耐烦的说道,没!
炸鸡晃晃背包,里面刀具声响成一片,不可一世的说道,二嫂,二哥不在,我罩着你,谁敢为难你,我剁了他!
听着嚣张跋扈的话语,林菲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谢谢你!
炸鸡哈哈大笑,继续靠近林菲,说道,客气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二嫂效劳,我乐此不疲!
林菲看着炸鸡,仿佛又看到了二东当年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顿时暖和,说道,进来吧,坐一坐!
炸鸡得意洋洋跟在林菲的身后,走进了装饰店。
从此,炸鸡成了装饰店的免费员工,一天到晚泡在里面,绕着林菲转来转去,一面说着讨好的乖巧话,一面大言不惭的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时不时的有小弟前来求助,要他去救场子,他便风风火火的冲杀而去。每次看着炸鸡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置生死与度外的样子,林菲便心神荡漾,这样的男子才是真男人。
县城不大,少不了风言风语。
炸鸡的殷情遇上了林菲的纵容,时间一长,炸鸡忘记了砍倒二东的初衷,林菲更忘记了自己是有夫之妇。炸鸡看着漂亮的林菲想入非非,林菲傻乎乎的将炸鸡当成了另一个二东。
偶尔,二东开车来到装饰店,也会碰上炸鸡。炸鸡一口一个的二哥的叫着,叫的二东觉得这个黄毛小子还不错。林菲当着炸鸡的面,总是怒目相对,催赶着二东赶紧离开。看着林菲对二东的恶劣态度和二东忍气吞声的样子,炸鸡更是飞扬跋扈,觉得自己比二东强了不止百倍。
偶有风言风语流入二东的耳朵,二东都一笑了之,说道,我媳妇不会的!
二东单纯,单纯的以为他爱林菲,林菲自然也是爱他的,虽然她的态度不佳。林菲少不更事,炸鸡乃人间祸害,她却把炸鸡当成了好朋友。当然,至于林菲和炸鸡到底是多好的朋友,无从考究。
事情既然发展,终会有结局。
在二东和林菲结婚的第二年的腊月底,大雪纷飞,道路奇滑。路上的所有运输车辆全部停运了,可是,二东为了赶回去和林菲过年,依旧风雪无阻,勇往直前。在距离县城还有一百里的一个山坡处,一个陡坡急现,二东狂踩刹车,根本无济于事。
汽车带着二东,穿过陡坡,落入了悬崖,消失在了马路上。荒山僻壤,四周无人,落地轰鸣,生死难料。
落下去的那一刻,二东两泪纵横,他撕声狂吼,林菲,我不能陪你过年了!
轰!
巨响传来,二东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是一天以后,二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全身酸痛不已。过了好久,虚弱的身子有了一丝的力气,他伸手摸出一根撬棍,砸烂了一侧的玻璃,身子便顺着窗户滚了出来。他躺在地上,举目看着四周,这是一个百丈深渊,货车已经肢解,仅剩的车头也被挤压变形。
他笑了,开心的笑了。
这笑不是庆贺劫后余生,而是高兴可以活着见到林菲。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林菲更重要的了,包括自己的命。
......
二东喝着雪水,恢复体力。他爬出深渊,迈步走在荒寂的路上,厚厚的积雪,冷冷的寒风,吹不灭他想见到林菲的一棵热心。
一百多里路,足足走了三天,他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
二东满身疲惫的回到家里,一片冷冷清清,不见林菲的身影。
二东来到装饰店,卷闸门紧紧的关闭着,他从缝里向里看去,林菲和炸鸡坐在柜台的两侧,柜台上摆着几个菜,两个人手里握着酒杯,把酒言欢。
二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禁头脑轰鸣。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
我宁愿仍旧躺在深沟里,
看着天空,
那里有你的笑容。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
我宁愿顺乎你的心意,
做一个强者,
捍卫你的尊严。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
我宁愿你我不曾相识,
永远不见,
各自安好天涯。
爱你,
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爱你,
风言风语,我也无视。
当爱到了尽头,
我该微微一笑,
还是怒发冲冠,
我不知道。
夜已黑,路上行人全无,四周鞭炮声声,天空礼花绽放。
二东敲门,卷闸门打开了,是炸鸡。炸鸡看着二东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二哥,怎么这么落魄?
二东无视炸鸡,看向柜台处的林菲,林菲面红耳赤却又怒目圆瞪。二东推开炸鸡,走进去,看着林菲,说道,走吧,回家过年!
林菲傲气顿生,说道,我没有家,这里便是我的家!
二东愤怒,抬手便想甩给林菲一巴掌,可是,手刚刚抬起,炸鸡便一把挡住,笑嘻嘻的说道,二嫂不愿意回,别勉强吗!
林菲接着说道,别叫我二嫂,我不是二嫂!
她不爱二东,一个巴掌也无法扭转心意,这是灵魂深处的问题。
为了林菲,他日夜兼程往家赶,他的车毁了,他冒着寒冷走了数百里路,他衣衫褴褛破败不堪,可是,迎接他的是厌恶和催赶。
他为爱付出那么多,此刻,再多一言,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林菲如一个沉睡的人,她不爱二东,这个梦,终究唤不醒。
二东颓废着微笑,说道,祝你幸福!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他的一颗眼泪掉下,又一颗眼泪掉下,一颗接着一颗,直到泪流成瀑。
她不爱你,
即使咫尺距离,也如远在天涯。
她不要你,
即使百句纠缠,根本无济于事。
沉睡的她,
你唤不醒。
天下陌路,
各自安息。
二东失魂落魄,如同孤魂野鬼。
他穿过大街,迈着步伐,走向东山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