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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更不幸的遭遇

很不幸,答案是有的。

因为我们的祖先有时不仅文弱,还非常病弱,而我们的野蛮邻居那时却正处于荷尔蒙旺盛的时期,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南宋,我们原先那个邻居(金)好不容易从土包子被调教得文绉绉的,变得颇具绅士风度时,家里却被人强占了(看来附庸风雅的代价还是挺高的)。于是我们的祖先又换了个邻居(蒙元),别看这邻居新来的,却一点也不讲睦邻友好。他家里的人丁虽不是特别旺盛,可家族成员却天生好勇斗狠,打群架时,不管小的、老的,全家人都一拥而上。尽管我们一让再让,一直给他们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请客吃饭,可他们最后连条活路也不留给我们——最后将我们祖先家的小主人(宋帝赵)赶到海上漂泊还不肯放过,非逼得我们那个忠实的仆人(陆秀夫)背着这小孩跳海不可。

最后这群家伙被我们家富贵堂皇的装饰吸引了,便索性住下来不走了。起初他们还想把我们家的土地改成高尔夫球场(牧场的草皮),跟他们一样放牛养马,后来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住了。他们这一呆便是将近一百年啊,而我们的先人竟被划分为末等人,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后来一个姓朱的和尚(朱元璋)忍不下去了,揭竿而起,这才将这群野蛮人重新赶回草原放羊去了。

于是我们的祖先又舒舒服服地过了几百年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当然中间我们的邻居也跑过来闹过事,但最终被我们摆平了。可是我们的东北角那冰天雪地里又钻出来一群野蛮人,这群人天生具有嬉皮士的风格,都剃着半边头,留着条长长的“猪尾巴”。他们趁着我们家的长工闹事(明末农民起义),于是便在我们一个家奴的带领下冲了进来。这一进来,我们的生活可就惨了,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啊,害得我们着实死了不少人。而且这群人的改革意识非常超前,觉得我们祖先的发型、服装都太过于传统、保守,于是逼着我们和他们一样剃那个当时还很新潮的半边头,穿他们那种很时尚的衣服。呵呵,不剃?那也行,把头拿下来吧——留发不留头啊!于是这条“猪尾巴”便老老实实地在我们的头上晃荡了两百多年。

而且他们的自尊心很强,很敏感,知道自己没文化,又不许人家瞧不起,比鲁迅笔下阿桂公的忌讳还多。比如你哪天心情好,诗兴大发,写个什么“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他就生气了,觉得你在讽刺他,于是咔嚓、咔嚓,你就倒下了。当然,他怕你一个人在地下孤单,所以他还会把你们全家都送来团聚。

以前我们的祖先虽然也讲等级,但还有点平等观念。比如在宋以前,家里的大管家(丞相)和主人(皇帝)商量事情的时候,还可以坐着喝喝茶,侃侃大山。但我们新来的邻居的上下级观念特别森严,不管大小,对他一定得自称奴才。而且这位邻居特喜欢篡改文件,将我们家祖传的档案改得面目全非(乾隆篡改《四库全书》),害得我们现在都找不到很多事的真相了。碰上这么残暴、刁钻的主,我们的祖先也就安心做奴才了。直到一百年前左右,终于有一位姓孙的先生忍无可忍,带领大家夺回了我们房子的产权。

这丢了房子,当了奴才,应该是我们祖先最悲惨的时候吧?不,还不是。

奴隶也做不稳的年代

最惨的是连奴隶也做不稳!

而这样的历史我们的祖先也经历过,而且时间漫长得吓人。我刚好祖上有位先人叫赵王,出生在晋泰康元年(公元280年),那时他主人家里的三兄弟刚刚和好(三国为晋一统),于是家里也开始人丁兴旺,欣欣向荣了。赵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并开始结婚生子,那时的日子还是相当太平的。当赵王的小孩生得越来越多时,他发现这日子越来越不对了——新换的一家之主竟然是个傻子(晋惠帝)。这傻子在手下向他禀报族里闹饥荒,族人没饭吃,结果饿死了不少时,竟然反问他的手下:“呵呵,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啊?”

傻子主人的老婆非常刁蛮,而傻子家的那些兄弟叔伯也个个飞扬跋扈,结果大家就开始窝里斗(史称“八王之乱”),杀得血肉横飞。于是那些原来寄居在我们家的邻居看这主人家闹成这样,便不再装孙子,开始趁火打劫了。公元304年,一个叫刘渊的匈奴人先纠合了一伙人在我们家里开始折腾;接下来就更不得了,什么羯、羌、鲜卑、氐等全都出来了,都说自己是老大,咱们家里乱成一锅粥。

于是赵王的主人撒腿就往后花园跑,越过一条宽宽的河(这条河还有个名字叫长江),就在那里住下了(史称“永嘉南渡”)。可惜后花园的土壤不是特别好,主人待在那里也很辛苦,只能拼命开荒。但赵王拖儿带女的,跑不了,便只能留在家了。于是他的主人开始不停地换(史称“五胡十六国”),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残,一不小心就要被开膛剖肚。赵王和他的家人开始了连奴隶也做不稳的生活。赵王的寿命很长,他很坚强地熬到了一百五十九岁。以前,他的财产被随意抢夺,他的家人被随意辱骂、屠杀,他都忍住了。这一年(公元438年),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出生了,赵王觉得再也看不到尽头了,就咽气死掉了。

我们现在来算算,赵王那段连奴隶也当不稳的日子实在有点长,整整一百三十六年啊,而我们所有留在北方的祖先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几乎有十七个抗日战争那样漫长)。当然我们祖先里偶尔也会有一两位热血英雄,比如一位叫冉闵的人曾带领大家几乎杀尽了作威作福的羯族,让这个高鼻多须的民族彻底消失。可惜这点血性改写不了我们先人的怯懦,这漫长的一百三十六年是我们华夏族荣光扫地、颜面尽失的黑暗年代,我们从来没有如此屈辱、卑贱地活过。在汉朝,我们华夏之族是凯旋的英雄、伟大的创造者,而这时我们就是战败的懦夫、卑贱的被征服者。

我想那时的赵王肯定在心里呼喊:那个纵横匈奴大地几千里的少年英雄霍去病到哪里去了?那个带着三十六人雄霸西域诸国的英雄班超到哪里去了?那个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最强音的英雄陈汤到哪里去了?我们华夏之族的勃勃尚武精神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遍地都是我们汉人在做牛做马,任由这些野蛮人横跨在我们头上?苍天啊,一百多年了,我们汉人竟依然活得不如一条狗!佛祖啊,显灵吧,快派个英雄救救我们啊!

很惭愧的是,汉人始终没有出现救世的英雄——不管是闻鸡起舞的祖逖、胡笳退敌的刘琨,还是雄心勃勃的桓温、气吞如虎的刘裕,都只是给了赵王一丁点儿的希望,转瞬即灭。而结束这混乱的依然是一位野蛮人。公元439年,一位叫拓跋焘的野蛮人灭掉了最后一个叫北凉的帮派,统一了整个家庭。这个新家庭的名字叫魏。河那边的后花园没被圈进来,而那里前不久也刚刚换了一位姓刘的主人(刘宋代晋)。中华历史最为混乱的“五胡乱华”就这么结束了,南北朝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此时,一个曾与汉帝国同样辉煌的帝国——罗马帝国在蛮族的进攻下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罗马的子民们在野蛮人的马蹄声中瑟瑟发抖。公元395年,地跨亚非欧大陆的罗马帝国终于东西两分。此后百年不到,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被日耳曼人所灭,欧洲的文明陷入了漫漫长夜。面对蛮族的力量,西方的文明没有扛过去,它们沉沦了,其后几乎用了一千年才走出了这可怕的泥潭。被野蛮人征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文明同种族一同被野蛮吞噬。而面对这几乎崩盘的华夏文明,北魏这个鲜卑王朝的建立却给了我们一种凤凰涅的希望。

只要能让人过上安稳的生活,不管他本身是如何残暴,他的方式是怎样血腥,都不妨碍他的伟大——何况我们的祖先已经苦苦盼了一百三十六年。所以拓跋焘是伟大的,北魏王朝是伟大的,让我们牢牢地记住他们吧,虽然他们是蛮夷,还会干些烧杀掠抢的坏事。而北方的统一便预示着华夏重新一统、中华文明复兴这种可能的来临,因为南方的汉人王朝太过于弱小了,根本无力收复中原。

但北魏王朝的伟大不只在于结束了五胡十六国纷争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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