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仙对镜梳妆,她拨弄青丝,将及肩的长发顺着脸颊笔直的梳下,后侧的头发顺着固定成盘发发型,最后将脑后的头发拢在一起,用发带绑了起来。她拿起镜子,理了理刘海,她叹了口气,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映,睡的像个死尸一样。
算了,不化妆了,一会儿还要煎药,化了也没用,她起身出门。
贺玄睁开眼睛,他睡的很香,药仙在桌子上放了些助眠的花草,他站起来,把窗户打开,天上云层很重,可能要下雨,他望了眼行李的方向,雨伞倚在床脚,等待着他的主人。
“你起来干什么,快躺下,你的病还没好呢!”药仙人未至声先至。
贺玄躺好,虽然他觉得自己已无大碍,但还是听医生的比较好。
“该喝药了。”药仙端给贺玄。
贺玄接过,一饮而尽,虽然这样很烫,但总比苦强,长苦不如短苦。
“我感觉比以前更苦了。”他表情平静,这三天的时光,让他变得更会忍耐了。
“我感觉你很想走,就加大了剂量。”药仙低着头,用手拨弄着刘海。
“嗯,怪不得。”贺玄想安慰一下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跟她只是萍水相逢,他还有自己的旅途。
“你要是走的话,从西边出林子,别回镇子。”药仙走出门,对贺玄说道。
“为什么?”贺玄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那里马上就要变成一座死城了。”药仙浅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说完她便合上门,离开了。
一阵狂风撞开窗户,看来今天的雨下的不会小。
贺玄站起来,整理好衣装,带上行李,他准备也离开了。
他推开门,发现这是一个小院,周围环绕着栅栏,旁边是一块田地,种满药草,还有一个药架,再边上是一个破旧的小屋,看来药仙就是在那里熬药的,也也在那里居住。
贺玄驻足片刻,向院外走去。
“你救不了他们的,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药仙叫住了他。
“我没想过,只不过是个旅行者罢了,老在一个地方,会闷死的。”贺玄并未停下。
“是瘟疫,你去了会死的,赵轩河!”药仙大喊。
“对不起,我骗了你,药仙姑娘,我不叫赵轩河,所以他不会死,”贺玄面向药仙,“姑娘,你是医生,对吧。”
“医生,对,医生,医生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医生!你以为你说是我就是吗?你什么都不明白!既然你那么想死,就去死好了!”药仙回到贺玄疗养的屋中,门被她重重摔上。
贺玄向门内的人鞠躬,回头离开,他要回去了,他要搞清楚一件事。
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房子门窗紧闭,就像药仙说的那样,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贺玄叩响一户人家的门,稍迟片刻,门轻轻开启了一条小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有什么事吗?”
“我是过路的,有些口渴,来讨杯水喝。”
贺玄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
女人迟疑了会,最后还是把门打开,将贺玄迎了进来,
贺玄捧着热茶,看向女人,她一身白装,面容憔悴,身体单薄,她眼睛红红的,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我不知道夫人您的情况,还请您节哀,我这就走。”
女人抚了抚额发,看着女儿的灵位,“没事,你去别家也是,甚至更惨。”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找医生看看?”贺玄斟酌着用词,但话说出口,他还是觉得太蠢了,若大的城镇怎么可能没有医生。
“找过了,医生说不是自然导致,镇里的修士说,是人为,有人下毒。”女人脸色阴沉起来,身体气的发抖起来。
不对劲,药仙说是瘟疫啊。
“能告诉我是什么症状吗?我稍微懂一些医术,也许能帮到你们。”贺玄询问道,有人在撒谎。
“一开始人都好好的,突然发起高烧来,就像中毒一样,然后胸痛,咳嗽,咳痰,一直不停,甚至可出血来,我害怕极了,连忙带女儿去看病,但那里早就排起了长龙,所有人都发生了同样的症状,然后,然后,我那可怜的女儿啊!”女人说不下去了,她大哭起来。
“都是因为那个妖女,那个孽种,她们一家害了我丈夫,现在还要夺走我女儿,你说他们霍家为什么这么狠心,他们还有没有人性啊!”女人暴怒起来,她拽着贺玄的双臂,面部狰狞。
贺玄知道她口中的妖女是谁。
女人渐渐安静下来,她松开手,向贺玄表示道歉。
“所以,霍家,是什么情况?你们就没有想过跟她无关吗?”
“怎么可能无关,他们霍家人都一个德性,最喜欢干这些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到处抓人,拿人试他们的毒,可怜我丈夫就这么被他们这帮畜牲活活玩死了。”女人越说越气,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那些人。
从女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贺玄渐渐知晓了小镇的过往,小镇上曾有一个名叫霍家的家族,擅长用毒,为了测试毒性,他们甚至拿人做实验,居民们敢怒不敢言,他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而霍家几乎人人都是修士,直到十四年前,一个名叫药师的医生来到小镇,他目睹了居民的悲惨境遇,于是他出手灭了霍家,他杀光了霍家上下几十口人,但却留下了一个女婴,并抚养长大,对外宣称是为了让她作为奴隶,为霍家赎罪,没成想,女婴长大后,却一把火烧死了自己的养父,逃了出去,这个女婴,正是药仙。镇民们之所以没杀了药仙,是药师临死前求大家放她一马,他觉得对不起药仙,所以为了满足恩人的遗愿,所以才留她到今天。
贺玄思考着女人的话,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药师能够做到杀光霍家人,实力绝对很强,甚至有可能是化气境的高手,可药仙不像是实力高强的样子,也可能是下毒,但她从哪学来的?
“不过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女人呆滞的看着女儿,“女儿,你马上就可以安息了。”
“你们要做什么?”
“镇长已经带着人进林子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抓住哪畜牲给我女儿和因她而死的无辜的人祭天了。”女人恨恨的说。
“无辜的人啊。”
贺玄打开门,外面已经下起雨来了,他伸出手,感受雨滴落在手上的感觉。
“既然下雨了,就留下住一晚再走吧。”
“不用了,”贺玄看了眼小镇,“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不然我会后悔的。”他冲进雨中,任凭雨点肆意的滴落在身上。
药仙看着熊熊的大火,雨下的很大,但火势却没有丝毫减弱,整个小院都熊熊燃烧起来,一条条火蛇奔腾着,要把一切都吞噬。
烧了也好,反正这是哪个男人建的,她也不心疼。
一个男人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口里骂骂咧咧,为首的头发发白的老人背过头去,不去看这一幕。
一个穿着白衣,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制止了男人,“哎呀,你们这帮粗人,怎么能对一个姑娘动手呢,来,小姑娘,让伯伯看看伤成什么样了。”他拽住药仙的头发,将她拉起来,药仙满脸血迹,但掩饰不住壁人眉清目秀的容颜,他松开手,任凭她摔落到地上,他眼珠一动,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镇长,诸位,”这男人装出副正义凛然的嘴脸来,“就是这妖女做法,才让镇子里的百姓们遭此大劫,可谓十恶不赦啊,畜牲不如啊!”
药仙呆滞的望着天空,雨顺着她的眼角滑过,她好像哭了。
“那还请仙长作法,破了这妖女的妖法吧。”老人拱手作揖,向所谓的仙长求道。
“破法,是肯定要破的,但是这妖女实力高强的很啊,你们别看她一副柔弱的样子,都是她装出来的,还好修炼多年,能看透本质,这样吧,你们找一处清净地方,我亲自动手,誓要她教出解法,方才罢休!你们不要轻易靠近,免得误伤你们。”
“那就有劳仙长了,就让她多活些时日,也算是给恩人一个交代。”
“镇长真是德行高尚啊。”
“哪里哪里,仙长才是法力高超,令我等佩服至极。”
二人互相谦让,场面十分热情。他们找出了真凶,马上就要天下太平了。
“瘟疫,又有金疫、木疫、水疫、火疫、土疫“五疫”及“五疠”之称(出自元朝医家朱丹溪所著《丹溪心法·卷一·温疫五》,本文只做摘引,用于解释),其发病急剧,证情险恶。若疠气疫毒伏于募原者,初起可见憎寒壮热,旋即但热不寒,头痛身疼,苔白如积粉,舌质红绛,脉数等。治以疏利透达为主,用达原饮、三消饮等方。若暑热疫毒,邪伏于胃或热灼营血者,可见壮热烦躁,头痛如劈,腹痛泄泻,或见衄血、发斑、神志皆乱、舌绛苔焦等。治宜清瘟解毒,用清瘟败毒饮、白虎合犀角升麻汤等方。参见疫、天行、时行、温疫发斑等条。”(出自元朝医家朱丹溪所著《丹溪心法·卷一·温疫五》,本文摘引于百度百科,用于解释,切莫当真)有人推开人群,他站在药仙面前,“我记得还不错吧,书名是《丹溪心法》,作者朱丹溪,我记性一向很好,毕竟总要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吃了什么玩意做成的要吧。”
“小伙子,你谁啊,知道你在…”贺玄突然动手,一记升龙,提神练气,一拳将“仙长”击飞,“仙长重重的摔在地上,再起不能,他现在很愤怒,下手一点轻重也没有,这一拳下去,至少以后仙长大人要换副下颚了,要不然就真的不食人间香火了。镇民们目瞪口呆,很快他们理清现实,他们愤怒无比,想要冲上去好好揍一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蛋,镇长拦住了他们。
他活了很久了,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轩河,是你吗?”药仙挣扎的想要爬起来,她很难受,她想要找个人倾诉。
“都告诉你我不叫这个名字了,”贺玄将药仙轻轻拉起,拥入怀中,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叫贺玄,上加下贝的那个贺,玄是玄妙的玄,记住了吗?别告诉别人,就当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
“嗯。”药仙把头埋在他怀里,哭了出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很幸福,有人愿意相信她,把她看的很重要。这种感觉,很好。
“好了,虽然我不介意让你哭个够,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能请你稍等一会吗?好不好,药仙姑娘”贺玄摸了摸药仙的头,感觉自己在照顾一个婴儿。
“嗯。”药仙擦干泪水,她伸出玉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点了下贺玄的胸口,小声说道,“我不叫药仙姑娘,我叫药仙。”她低下头,就像初见时那样。
贺玄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他笑了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从身后抽出伞,撑开了它,交到药仙手上,“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他顿了顿,叫出了那个他觉得很好听的名字,“仙儿。”
药仙没有回答他,她把伞柄紧紧拥入怀中,头埋的更低了。
现在,该结束这一切了,贺玄深吸一口气,扭过身来,神色坚定,眼神凌厉,
“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恩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