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泠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真的进了剧组。当然，这次是充当乔籁的助理混进来的，这事若是搁在以前，季泠泠都不敢想。
段亓他们家，应酬贼多。三天两天就不知道什么饭局什么应酬，段家最小的姑母，虽然是门当户对的出嫁，但是这两年，夫家的生意做得不甚如意。
有些事情她想要做的不那么表面，总要拉着季泠泠来打打马虎眼。
段亓是段家唯一的儿子，为人要强。
大学毕业以后，殷舜华本是希望儿子直接进家里的公司接手老公段蠡的职位。
但段亓不愿，声称要从基层开始做起，殷舜华撬不动她儿子的心，只得妥协。
因为这件事，殷舜华对季泠泠的印象也不太好。这件事，段亓的姑母，段成雯当初就不止一次在殷舜华的耳边吹风，说这个儿媳妇一点也不把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就连你拜托劝说段亓进公司这件事情都不肯尽心尽力，以后进了门，指不定怎样母子离心呢，一来二去，殷舜华对季泠泠态度就冷淡了。
有什么杂事应酬，段成雯习惯拿她当枪使，季泠泠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她知道段成雯不过是在借她段家嫡长媳的身份，来利用段亓家来为自己夫家筹谋。
这件事件，殷舜华看的不甚明白，但是段亓的父亲倒是颇为介意。
只不过段成雯到底是亲妹妹，段蠡在面子上还是尽心维护着这个家的颜面。
想到这些，眼前的豪门情景剧里，大房长媳因为不受丈夫喜爱，而被婆婆怨怪的戏码，简直就是变相的在讽刺着她过去不堪的几年。
乔籁没有想到季泠泠对这种狗血戏码看的如此痴迷，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不压戏的话，最快今年过年播。”乔籁说。
季泠泠擦了擦眼睛，知道她是误会:“……不是。”
乔籁看她迷糊的样儿，也没怎么把她的话当真。
倏然扭头吩咐了几句，身后的助理小张就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两分钟后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杯热饮。
乔籁敲了敲季泠泠的肩膀，递给了她一张纸。季泠泠才意识此刻的自己有些失态。
乔籁的私人助理很会察言观色，看到乔籁对带过来的这女孩颇有耐心，知道两人关系是真的不错。连着对季泠泠也很热络。
不仅在乔籁休息的隔间里，给自家艺人坐的板凳上放了一张厚垫子，还递给了季泠泠一张毛毯。
“谢谢。”季泠泠很有礼貌说。
“不客气。”小张看到自己的一番心意被人珍惜，有些兴奋，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乎乎的笑。
乔籁嗤他德性，轰人出去前揶揄，没在片场外见过美女么？
小张知道自家主儿一张嘴巴动起来得理不饶人的，哪里敢接话，红着脸走了。
季泠泠接过桌上的热饮，吸了一口，身子回了暖，问：“这就是当初忽悠你那经纪人？”
“你猜？”房间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乔籁又恢复了那无法无天的样儿，踢了一下板凳，靠着季泠泠坐下。
“看着不像啊。”
乔籁没接话，嘴角往上勾了一下转身进了厕所。
季泠泠在今天和乔籁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短暂得出了一点心得，即使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艺人也是门不好吃饭的活。乔籁这么一个无拘无束的性格，在镜头面前，片场内外，活生生被逼出两种性格。
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只要还吃着这行的饭，就得老老实实的装孙子，接受好一个艺人的设定。
只有私底下，才算做自己。
本来乔籁在片场里跟她说，自己开始不怎么看好现在拍的这个戏的，但是莫名走了狗屎运。
这是她入这行来，第一次接到演员表名单这么靠前的剧。
一部豪门狗血剧。
女三年前被人爆了黑料，制片人临时要换人。
要不怎么也轮不到她的戏，硬生生塞到了嘴里。
季泠泠没心没肺问：“好吃吗？”
乔籁白她一眼，一副你说呢。
季泠泠收回下巴，不打算再八卦。
离开片场前，乔籁懒懒的答了一句：“快吐了。”
……
乔籁从厕所出来就拿起她那杯热饮一口灌了下去去，还是和上大学时候一样的性格，干什么事不爱等，又急躁。
季泠泠想要提醒她慢点喝的，乔籁已经扔了吸管，叼着杯沿，尤有余味的嘬。
要说的话收到嗓子眼，乔籁侧头看着季泠泠的眼睛，问：“看他那么傻，像吗？”
这是在接季泠泠之前的话。
顿了一秒，乔籁看她的目光更沉，“老许在这行混的不错，比我强。现在手下带着几个新人。”
老许就是当年带乔籁入这行的人，季泠泠听出来了，点了个头。
“别用着眼神看我啊，”乔籁摸了一下她脑袋，拉着椅子懒懒坐下，“日子也还能过啊。”
乔籁以为季泠泠一言难尽的神情，是在为她意难平非一线的演员接不到好剧本拍戏的事，毕竟老许这个人和她的一系列故事交集，她都在季泠泠面前清清楚楚的抖了一个遍。
乔籁说的直白，季泠泠也听的上心。
现在做艺人嘛，门槛是挺低。
但是出头难，好剧本根本不会透露给一个小新人，拍网剧的和拍电视剧的演员之间犹如隔着一道天堑，拍电视剧的和拍电影的又是一道门槛。
先得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角，然后才有说一个做好演员的资格。
虽然这和乔籁之前介绍给她的工作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是要做跟这一行有关系的工作，就得门儿清。
今天带季泠泠来见识一下艺人的工作环境，也是带她熟悉一下日后的工作程序。
所以老许在尝到一点甜头以后，就开始发掘无数个像乔籁这样的，长的好看，非科班生，对娱乐圈有向往的，又没有具体的工作的毕业生，极好上手。
正好乔籁之前打酱油的一部网剧因为口碑有些出圈，现在老许报她名字，活招牌。
也算虚假宣传了，挂羊头卖狗肉，先把人骗到手牵了合约，到时候具有了法律效应，也没地方说理。
都是套路，季泠泠听着，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老许怎么说也当年拉了乔籁一把，有些话，她就没有说出口。
乔籁这么一个活成精的姑娘，一看就能看出季泠泠心里忖度着什么。
笑了笑：“老许没害人，就是捞点快钱赚赚。相比较现在外面，一些赔了身心又失财的小姑娘们，签给老许反而更靠谱。”
这话季泠泠无法反驳。
两人又唠嗑了一会，乔籁问了季泠泠现在住房的地址，说“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时间再聚。”一路护送她到最近的地铁口。
季泠泠本来要说你也拍一天戏很忙了，但是没劝住。乔籁冷不防的拉了一下她的小辫子，语气特别欠。
“当明星才要减肥啊，你这是营养不良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
终于有那么几分矫情劲儿了，乔籁低头哈哈的笑。
“人比人气死人啊！”
季泠泠是那种典型吃很多也长不胖的体质，当年大学寝室四人，三个人每天晚上要去操场跑步，只有她一个人欢欢喜喜坐在寝室吃宵夜养膘。
然而下次称体重的时候，还是季泠泠最瘦。
你说气不气人。
有些人的终点不过是人家的起点。
乔籁眼睛一咕噜就开始把主意往季泠泠的脸上打量。
她生的白，眼睛又大，内双，眉毛有些粗厚，和时下流行的野生眉很像。
脖子修长，身材更不用说了，瘦高，要是个子能在高一些，更无可挑剔。
女明星日常减肥都羡慕不来的身材。
现在圈内最当红的几位艺人，身材和长相就不一定是最好的，贵在上镜抓人眼球。
乔籁一直觉得季泠泠是那种偏冷淡的气质挂长相，不过今天。
凉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的满天飞舞。一张小脸苍白羸弱。
乔籁忽然觉得，去做艺人也不错。
真去拍戏，不去做女一号可惜了。
这我见犹怜的样儿。
乔籁把心里的话跟她说了，季泠泠很果断就拒绝了。
对上镜这种事情，她显得很抗拒。
“让我带艺人跟组可以，但是拍戏不行。”
“你怕媒体扒你家里的事？”
地铁大概还有三分钟的样子，乔籁漫无目的的和她闲扯。
其实这个观念在脑海里打转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
季家的事，在她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乔籁略有耳闻。
她了解季泠泠，不是真有顾虑，她很少这么畏头畏尾的。
“没有。”
“那是？”
见季泠泠低着头不说话，乔籁数着站台上下一班地铁要进站的数字，这回她把话说的很认真：“小霁，其实你做演员挺合适的。”
……
一声低鸣，站台前，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背影，乔籁盯着那车厢门关上了，才打转。
等到回家的时候，季泠泠发微信给乔籁报了一句平安。
半个小时后，乔籁发了消息过来。
刚才背台词去了，这会打算去洗澡。
季泠泠关心道：“早点休息。”
睡觉前，乔籁不死心，又发来一条：“真不打算考虑我说的？”
……
“做经纪人自然不如做演员赚钱，你条件放在这里，除了家里的那点事情顾虑在那里，我觉得还不如自己干。再说，未必能扒到那些，你不是改过名字，实在不行我可以请老许……”
“别劝我了！”季泠泠一句话，中断后无限可能性。
地铁的轰鸣声在耳畔逐渐清晰，乔籁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听她沉静如水的声音。
“我做不了这个。”
……
夜深了，床头的灯光还没有暗去。
季泠泠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目光涣散，脑子里，全是乔籁晚上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若是三年前，季家还没破产，一切或许会和现在不太一样。
屏幕上，百度百科的新闻页面还没有熄灭，上面明明白白的几个季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季泠泠知道现在的网民有多厉害，逛微博热评就了解不少。决定太好做了。
要是因为她一个人，季家从前受到过的那些耻笑，那些轰轰烈烈墙倒众人推过后的恶臭之词卷土重来。
季家那些叔伯们，为了这一代的小辈们，只怕也会第一个跳出来扒了她的皮。
段家也不会允许。
喜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奢侈。
又胡乱的刷了一会，乔籁的消息又蹦哒了过来。
季泠泠点进去看，是一张名片。
她毫不犹豫点了好友申请，微信头像下一秒钟后跳了出来。
季泠泠咬了一下嘴唇，这是她不自信的时候，习惯性的会做的一个动作。
手打了一段文字，对着黑乎乎的头像连同好友申请一同发了过去。
“你好，我是你的新经纪人季泠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