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中有一情缘劫,名曰:十世。
十世劫:一世情,世世情;若成殇,世世殇!
——题记
“……庶仙陆梨缘情付其师,触犯天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禁令,当以刑罚。因情节尚轻,不至祸端,遂责其入凡历情缘苦劫……”
薄云缭绕,清风微拂,白衣飘飘,惹柔软墨发亲吻脸颊。
一黛眉明眸,仙子容颜的白衣女子立在入劫台上,纤纤玉手抚弄遮掩玉颜的墨发。曲下腰,眉微蹙,目光似穿层云而望下界,思量该如何从台上跳下。
入劫台侧,隽美男子清冷的目光注视前方,隐隐有一丝怒气,却在极力压抑,故而平静无波的天界,有清风微拂。
“师父莫气!我不喜天界情缘劫,故求佛祖,愿历十世劫。佛祖有言,师父乃徒儿劫中执念之人。”陆梨缘转身,笑对隽美男子道。
她知晓师父并非气她倾慕他,甘休壅弟子中,喜欢师父者颇多,因有天法戒律阻挡,师父从不曾介意。即便有不惜触犯者,也不过或历劫,或因执念深重而责令历三生劫,又或被贬为凡人历劫,总之不曾有伤亡。如今师父动气,莫不是因她选了十世劫。
十世劫中,若师父对她未曾动情,那十世过后,她将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乾坤中。若师父对她动情,十世过后,她将坠入地狱游增殿,受尽一百二十八种苦楚,来洗尽十世为人的罪孽污浊!即便如此,回天界是妄想,为人为鬼为妖为畜也不定之。
更遑论天法戒律不许师徒相恋呢!
阕战静默良久,再抬眸,眼中已无波无痕,入劫台也回归平静。道:“情缘劫千千万,何以选此劫?只因不喜?”
“不全是。其余情缘劫,一旦历劫功成,也不过带着似真似假的情殇,重回天界,到时徒儿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了。此劫虽需十世,可情殇与否全是情劫共历者给的,且有十世劫谱载之,流传千古……”陆梨缘淡然一笑,在心中将后半句话补上:最主要的是情劫共历者是师父。又道:“师父总归会留全所有,不如临凡入佛,送徒儿十世殇也好。”
言语甚为笃定阕战会临凡,却逃似的跃下入劫台,只留天界一抹清丽绝然的白影。
她不敢听他拒绝的答语,她怕听后再无勇气历劫──要么不管不顾的直接仙逝,要么听爹爹的话封存记忆藏起来。
“好。”空荡荡的入劫台,游散着温润的余音。
情,早已无,也断不会动。何况梨缘是他的徒儿,岂能对她动情?
……
徽望亭悬于云雾之上,阕战立于亭内,俯视亭下。
众弟子整齐划一,垂首而立于演术台。除第一排两个弟子身着翡翠长衫外,余下的则同着缃色长衫。偌大之地,满满当当,场面甚为壮观。
他竟不知梨缘替他收下如此众多弟子。
“桃堇砂可在?”声音不复从前温润,异常清冷、震慑人心。
翡翠长衫随其主人上前、单膝跪地的动作飘逸灵动,余下未绾的墨发依附其中似有莹莹珠光。嘴角压不住笑意,朱唇微启:“徒儿在!”
谁都知整个甘休壅上,陆梨缘与桃堇砂形影不离。如今陆师姐因错被罚,桃堇砂若不被牵连,便是要替代陆师姐,成为神君的首徒了。
阕战冷眼扫过她按耐不住的嘴角,寒若三九雪的声音问道:“尔可知错?”
桃堇砂身子一颤,忙双膝跪地,声音微微发抖:“徒……徒儿不知何错之有,请师父明言!”
“我由入劫台归途中,遇天法司司君。褚啼寒有言,你曾私下与他说过几句话?”阕战冷眼以对,声音淡泊,仿若寒月所洒朦胧清光,辨不出其真实含义。
桃堇砂身子颤的厉害,袖中十指紧扣掌心,以疼痛使自己镇定。司君与师父向来不和,应不会透漏此事。即便相遇,司君说不定还会以陆梨缘之事嘲讽一番,怎会与师父说呢?稳了稳声音,道:“是!徒儿为大师姐求情,望司君能轻判!”
“桃堇砂你休要说不实之言!天法司司君岂是你一介小仙想见便能见?又如何是你一介小仙想求情便求情?明明是你以知晓师父秘辛为由,引司君相见,后将师姐倾慕师父之事告知司君。否则师姐如何受情缘苦劫?”原站于桃堇砂旁,同着翡翠长衫的男子见她如此狡辩,忍不住上前呵斥。
此言一出,演术台上哗然一片,众小仙怒——弟子中倾慕神君者,比比皆是。陆师姐倾慕神君,亦是心知肚明,却从无出卖之心。毕竟他们本就多为凡间小妖成仙,对于情爱从不曾有师徒之分。毕竟神君隽美无其二,少不得倾慕者。毕竟陆师姐待众人亲如家人,且对神君并无逾矩之举。
只是想不到最得陆师姐照顾,且形影不离的桃堇砂竟出卖陆师姐。
“玉玦袂你才休要说不实之言!师姐待我如亲人,我如何会出卖师姐?”桃堇砂听他所言之事,听得心直颤,不由得大声反驳。她已小心翼翼不漏痕迹,怎的被玉玦袂知晓如此清楚?
玉玦袂实在看不过她虚伪做作,正要再论理摆证。却感到一阵疾风从徽望亭而来,忙后退几步。便听得“啪”一声重重的耳光,桃堇砂差点儿被打下演术台,滚到台边才堪堪停下。
众弟子被这变故惊讶的怔愣了一下,直到亭上阕战开口,才明白是神君隔空打了桃堇砂一巴掌!
“桃堇砂,品行不端,背叛同门,且不予悔改。即刻起,你我师徒情分不再,逐出甘休壅,永不得踏入!”
此言一出,无不震惊。他们虽为仙,出身却不好,是凡间妖精修炼而成,在天界是为最低等。若想在天界有立足之地,除自身本领外,还需拜师于出身高贵者,凭此引荐。
据悉,天界中神君之所弃,鲜有上仙或神君再收。若桃堇砂因此被赶出甘休壅,便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桃堇砂捂着脸,美丽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恶毒。凭什么旁的弟子倾慕师父,师父能远之便绝不与其接触,而能容忍陆梨缘伏于他膝上小憩?陆梨缘能做之事,她可以比她做得更好,可师父何曾正眼瞧过她?
“何以背叛同门?不若是师姐对师父逾矩之举愈发明显,而师父却对此视而不见!徒儿为阻止师姐酿下大祸,连累师父,连累整个甘休壅,是而上报司君。可师姐总归会历劫归来。徒儿却为何受如此重罚?”
“桃堇砂你怎可胡言乱语诋毁师父与师姐?简直不可理喻!是你心胸狭隘,见不得师姐与师父一丁点儿亲密。若师姐对师父之举为逾矩,那我与师兄,连同你岂不是也逾矩了?”玉玦袂气急,师父早说过对大师姐或许会偏颇多些。是因为师父在引咎归隐于甘休壅,心中极度烦闷苦恼之时,唯有大师姐相伴左右。且甘休壅能有今日繁华,皆依赖于师姐悉心照料。
“你……”桃堇砂恼怒不已,方要辩解,却被阕战一阵袖风送出了甘休壅!
“从此,阕战之徒,唯梨缘、枫聆、鹊儿。首徒,唯梨缘。弟子,唯尔等。即刻起,甘休壅再不收弟子。”话落,阕战甩袖离去,不再管因其一语激起千层浪的演术台。
……
“师父!今日之举……”玉玦袂实不敢搅扰阕战,但想想徽望亭上之言,大有不妥之处。好似因师姐才不收徒,如此或招致其他小仙怨怼师姐,或招致其他仙人神君议论师父与师姐关系,授人以话柄!
阕战伸手止住他余下之言,将手中书卷递于玉玦袂,望着西极之天,道:“待枫聆归来,为师将去佛祖那一趟。或许便不会回来了,你与枫聆且守着甘休壅,等为师……和梨缘回来。”
“好……什么?师父并不曾获罚,何以如此说?”玉玦袂秉着尊师之道,并无在手中书卷落一眼,认真听着阕战吩咐,不曾想听到这番话!
“并非因天法惩处,而是为师答允梨缘,与她共赴十世劫!”阕战抬手,泛着莹润光泽的手指指在玉玦袂所捧之书,恰恰指在那行‘潜渊好色,却冷情。与之辗转十世,不曾动情……’。
玉玦袂忙翻过书封,喃喃读出此书书名:“十世劫谱,朱雀儿篇!”再翻开,只见扉页几行潇洒字迹,便呢喃出声:
“吾人,吾心,不由吾!
是谓此劫最苦!
苦君,苦吾,苦诸人!
是谓此劫最殇!
此言警后者,慎选十世劫!
——潜渊题。”
阕战负手而立,望着西极之天,闻言,眸光晦暗不明。
玉玦袂自觉无力理解此话,索性丢开。捡着好奇之事问道:“师父,潜渊是谁?十世劫又为何物?”
“潜渊乃上古龙神之后,如今早已散去神力,逍遥庶仙一个。”阕战微微叹息,若要论起来,潜渊与君父同辈,只不过一个天上一个海中,相隔之远,交情甚浅。但潜渊乃是上古诸神之后中血脉最为纯正的之一,神力更是所向披靡。如今却心甘情愿成为庶仙,自然令人感觉无比惋惜!
玉玦袂想不通潜渊,放着好好的神君不做,却做一个毫无权力的庶仙。难不成身份高贵者,想法就是如此异于常人?撇撇嘴,又问道:“十世劫又为何物呢?”
“梨缘轮回十世为人。我临凡入佛,神力不受桎梏,伴她每一世,直至十世终。”阕战含糊释义,若是如此简单该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