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伴随一声怒喝,来人挡住阕战的去路。火灼天衣,因动作翻飞,仿若天际一片火烧云,艳丽又明亮。比衣着还要明艳几分的容颜,怒气波动,却又是平添三分灵动。皓白玉手拽住阕战的衣袖,“战哥哥,我不许你去!”
“殿下抬举。殿下身份尊贵,阕战带罪之身,当不得殿下以哥哥称呼,直呼阕战二字即可!”阕战不着痕迹的抽回衣袖,垂首而立,看似恭敬,实则疏离不喜。
女子秀眉蹙起,怒气因他疏离的话语立时消减一半,抿了抿唇,软下声音道:“战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妘妃舍不得你!”
“阕战承诺之事,从无毁约。”阕战眉头紧皱,面露不虞,像是厌烦极了。
妘妃因他反驳之语正要恼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讨好的道:“战哥哥,你若想送十世殇于陆梨缘,呆在天界岂不正好?你何苦费周折去凡界?”
“梨缘纯真,凡界繁杂,阕战不能放心!请殿下放行!”阕战不欲与她再多纠缠,微微点头算是行礼,抬足便走。
想阕战千年前,曾是多么桀骜,绝做不来卑躬行礼之事。便是如今磨砺了性子,点头行礼亦是不可多得。
“姐姐在冥界受尽苦楚,怎么也不见战哥哥担心?”妘妃见他如此,心中怒火更盛,拉住阕战。声音骤然拔高几度,令后面偷偷跟来送阕战的枫聆和玉玦袂吓得现了身形。
“师……师父!”在妘妃怒视与阕战皱眉望过来的威压下,玉玦袂不由有些惧意,颤着声音喊了一声。
“拜见天女殿下!”枫聆则稳重的多,先是于妘妃行礼,后又向阕战解释道:“师父恕罪,徒儿不想师父一路孤独一身,但又怕师父责怪徒儿不安心照看甘休壅,方出此下策!”
“无妨!且送到这,便回去吧!”阕战摆摆手,不想妘妃迁怒于他们。
“是!”
待枫聆与玉玦袂离去,阕战与妘妃之间依旧静默,甚至连远处的声音也听得清楚:
“师兄,师父为何要担心妘妃天女的姐姐?”
“或许这便是师父不接受任何倾慕之人的原因吧!”
“诶?师姐岂不是没机会了?那我就有机会与师姐在一起了!”
“笨!即便如此,你也没机会。”
“为何?”
“师姐心中只容得下师父一人,不然怎会历十世劫,此等不生便死的大劫?”
“啊?也是哦……”
“姽婳冥妃为天帝之女,身份尊贵,幽冥之地暗无天日,常与游魂为伴,确实委屈。至于受尽苦楚……姽婳冥妃虽非冥帝帝后,却是冥帝唯一的帝妃,何来苦楚?”阕战不轻不重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嘲讽,有些事犹大风过境,即便时光消逝千年,心中依旧留有淡淡痕迹。他从不是温和之人,淡淡痕迹于他终究是难以平复。何况此痕迹的代价甚大!
“冥帝貌丑,暴躁易怒,又视女子为玩物,这便是当年姐姐拒嫁之由。何况当年战哥哥……”妘妃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差点儿揭了阕战的伤疤,猛地住口。小心翼翼的抬眼望着阕战,见他并未恼怒,抿了抿唇,继续道:“所以……所以冥帝不想姐姐好过,想尽法子折磨姐姐,可不受尽了苦楚?”
“往事如烟,殿下当它随风散去才好!至于姽婳冥妃如今如何,阕战不过一闲隐神君,什么也管不得。说给阕战听,不如告之天帝!”阕战事不关己的道,这淡淡痕迹是伤,不是余情未了。
“难道姐姐真的就如此比不上陆梨缘么?亏姐姐次次火鸟传音,还问战哥哥安好!”妘妃冷哼,心中愤愤不平,却又因此事姐姐错在先而心虚,所以不敢表现出来。
“世间总有些事不可饶恕,不论情存情亡。阕战告辞!”过多的纠缠,只会错过梨缘的起始。
……
幽蓝火明明灭灭的昏暗大殿中,陆梨缘墨发披散,白衣加身,望着除她之外,唯有漆黑可怖的宝座之上,斜卧着与宝座几乎混为一体的黑袍男子。
她很是疑惑,一路而来,冥界的一切似乎颇为熟悉,座上之人似乎也有一丝的熟悉。
黑袍上银白的恐怖花纹,似乎与袍子浑然天成。银发柔顺而醒目,狰狞的面具遮了整张脸。低吟的声音,也带着嗡嗡余音:“唔……陆梨缘……历十世劫……”
“是!”陆梨缘肆意惯了,不曾跪着听他言语,闻言不过微微颔首。
“啧……本帝知汝为阕战之徒,而不知汝何许人也!”冥帝单手支起额际,黝黑的眸子带着好奇望向陆梨缘。
“这与我历劫无关!”陆梨缘盯着黝黑的眸子,冷声的道。心中却是波涛骇浪——她从未见过谁的眸子可以黑的如此彻底,可以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死亡气息。
“汝之真身呢?”冥帝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发问。
陆梨缘微微蹙眉,眼前的冥帝似乎与传言不符,若真暴躁易怒,方才她的态度足以令他动怒!席地盘膝而坐,直视冥帝好奇的目光,微笑道:“若让我瞧瞧你有多貌丑,我便告诉你。”
“激怒?本帝不上当!”冥帝摇摇头,坐起身冥思须臾,一个闪身便坐于陆梨缘对面。伸出苍白近乎透明的修长手指,描了描她的眉眼:“唔……陆遥之法令,难怪本帝不察!汝乃陆氏……眉眼甚像……嗬嗬……本帝知晓矣!”
陆梨缘只觉眉宇间阴寒入骨,身子不由颤了颤,望着冥帝黝黑眸子因高兴而发出的亮光,心想原来也不全然都是死亡气息!
“汝,当唤吾叔父!”冥帝对于自己的发现,很满意。
“凭什么?”
“不然,唤吾夫君?”冥帝似乎想到什么,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胡言乱语!叔父如何与夫君对等?差一辈的!”陆梨缘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怒指着冥帝。
“嗬嗬……汝甚得吾心……”冥帝笑得开心,已是多久不曾瞧见如此鲜活的魂了?一千六百多年!
“哼!”陆梨缘背过身,气哼一声。方才她想到十世轮回的苦楚,又想到师父或许不会入劫,便有些退缩。可终究她不想再单相思,于是想激怒冥帝,让他将自己魂飞魄散,便省了许多事。如今算是前功尽弃,再无勇气面对魂飞魄散了。又是庆幸冥帝不曾动怒,毕竟那是一时冲动。
冥帝毫不在意的闪移至陆梨缘面前,依旧坐在地上,手臂支在腿上,手托着腮,歪头问道:“吾与汝约定一事,如何?”
“何事?”陆梨缘居高临下满眼警惕的望着盘坐于地的冥帝,即便如此姿势,还是令她心内有些不安。
“附耳过来!”
陆梨缘咽了咽口水,反正如今是魂了,又在冥帝的地盘上,也不得不听人家的。便乖乖的附耳过去。
“……”
陆梨缘听完,猛地跳离他,仿若冥帝是洪水猛兽一般,坚决的道:“不成!我凭什么?”
“凭吾乃冥帝,可保汝。”
“若十世后师父对我动情……”
“不会!千年前,吾之帝妃,使心用幸,欺诈阕战。因此,他心死如灰,如何动情?汝伴其近千年,可曾动情?”冥帝毫不留情的打破了陆梨缘本就岌岌可危的幻想。
“是呢!”陆梨缘苦笑,陪伴师父近千年,不也未曾动情?十世劫不过是带着劫字的又一个千年,谁知道她会不会像如今这般爱的累了?甚至心累成伤。“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到时复我全部记忆,这是其一!其二……”
陆梨缘眼眸黯然,嘴角溢着苦笑,在冥帝耳边轻轻道出。
“……好!”冥帝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应允,修长苍白的手伸出,划过陆梨缘的墨发:“吾之名——琰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