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是何人，大抵是死的太久，久到忘却了生前。
她不知墓冢在何处，或许是离的太远，远到忘记了归路。
她不知尽头是何地，可能是飘的太慢，慢到忘掉了前路。
……
“女鬼，站住，休前去！”一声怒喝惊扰了寂静林间的鸟儿，呼啦啦展翅高飞。
她深知自己已是鬼，且是女鬼，闻言便缓缓转身。望着身后明明害怕的发抖，却故作镇定的少年和尚，空洞的眼中疑惑不解，问道：“汝……”瞧得见我？一张嘴，刚吐出单音节便吓的闭了口，怎的这般嘶哑难听？
“小、小僧告诉你，前方，不对，此处方圆百里乃我梨山寺管辖之所，你休要为非作歹！你、你道行再深，小僧也不怕你！”少年和尚清澈的眸子中硬挤出一丝无畏，可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他心中的怕意。
她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却是“嗬嗬”此等毛骨悚然的怪声。吓得她捂住嘴，眨着眼看向已被吓得脸色惨白，红了眼圈的少年和尚。他泛白的手指紧紧的握着一件东西，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吾……吾……”她受不了自己难听的声音，干脆抬抬手，纤细的食指凭空写出几个字：“吾非恶鬼，并无道行。”
“胡说！你周身怨念甚重，如何不是恶鬼？既已修成千年蕴生身，又如何能无道行？”少年和尚见她并无害他之意，稍稍去了惧意，可看她并未言实，手中法器更加戒备的挡在身前。
她皱了皱眉，顺着少年的目光低头瞧去，惊讶的发现衣摆下绣梨花的白鞋竟是沾地的！洁白的鞋面已是污浊不堪，她只觉得心疼，不管不顾的脱了鞋子，抱在怀中。含了泪的眸子看向少年和尚，她想将鞋子洗干净。
少年和尚本在她有所动作时，吓出一身冷汗，可她却只是脱了鞋子抱在怀中。松口气的同时，看到那双只着长袜的脚，惹得少年和尚红了脸，偏过头，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你！你无礼仪廉耻！还不快穿上鞋子！”
她不解，一手抱着鞋子，一手凭空写道：“吾鞋甚脏，需净之。”将七个字推送至少年面前。
“那、那你也不能当着小僧的面脱了，你生前双亲不曾教你在男子面前不能露足么？！”少年和尚只瞄了那几个字一眼，便低下头。随着话语落下，少年和尚的脸更红一层，连同耳朵脖子，红了一片。
她虽心疼鞋子，却也不好令人为难，便穿上鞋子，走到少年和尚面前写道：“吾已忘却生前，忘却吾为何人，忘却吾为何在此处！”
少年和尚见她目光呆滞，不似作伪，便收起法器。还是有些不自在的道：“那、那你同小僧回梨山寺，小僧请住持为你化怨超度。”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写道：“吾之音，可复否？”
少年和尚试探的伸出手，并不曾受到她的伤害，便放心的覆在她的喉咙处。手心传来的阴寒，令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大感自己不幸，刚出师没一日，被师父和住持派来山下锻炼身手——没成想还不曾进城，便在城郊碰上一个拥有千年蕴生身的老鬼。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这老鬼啥也不记得了，以前再恶，道行再深，也是白搭。
少年和尚对上老鬼疑惑的眼神，才发觉自己覆在老鬼喉咙处的手还未撤回来，不自然的咳一声：“咳，也没什么！许是久不曾说话，才会如此。多说说话，就好啦！”这般近看，此老鬼的面容怎么有些熟悉？少年和尚想了半晌也未曾想明白，便也作罢。
她点点头，张了张口，却又想到少年和尚听见她声音时的模样，便识相的闭了嘴。抬手写道：“梨山寺于何处？”
“看到北面那座山没？就是梨山！”少年和尚抬手指了指北方不远处。
“唔。”她试探的发出一个音节，见少年和尚并无异样，便放下了心。
“咕噜”一声，打破了一人一鬼同时望山的安静。
“饿……？”她眨眨眼，盯着少年和尚发出声音的腹部，问道。
少年和尚的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另一手划了划铮亮的光头。可身为降妖除魔收鬼的和尚，怎能在鬼面前失态？何况吃饭须得进城，万一这老鬼抽风，或者记起点什么，城中百姓不得遭殃？于是强撑着，梗着脖子道：“不饿！”
“唔。”她望着少年和尚再次叫出声的腹部，促狭的笑了笑。
“哼！就算饿，小僧也有干粮。你休想进城祸害百姓！”少年和尚为证明自己的话，从斜挎着的布包中掏出一个窝窝头。
“诶？”她为何要进城祸害百姓？
“你是鬼，不用吃饭。走吧，回梨山寺！”少年和尚啃着窝头，转身要走，手上传来的阴寒之气，吓得他低头看去。却见那老鬼正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甩也甩不开，还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放手！你跟着就好，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不！吾……怕……”她听闻此话，更加抓紧少年和尚的衣袖。她游荡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有个看得见她，还愿意带她走的人，她不能放手！她怕放手后就剩她自己一鬼了，就好像……像……之前……之前怎么了？
少年和尚见她愈发可怜，心中默念了遍心经，不自然的道：“喂，小僧让你拉着！”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拼命的点点头。手牵着少年和尚的衣袖，满脸笑意的跟在后面走着。
“你叫什……哦！你不记得了！这样吧，小僧给你取个名字吧？“少年和尚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副大义凛然的语气，好似他给取个名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唔！”她没有片刻犹豫，应下了。
“你身穿白衣，声音最爱唔，便叫白唔！”
“唔！”白唔欣喜应下，“汝……之……名？”
少年和尚摇头晃脑的自报家门：“小僧闻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