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歆自幼就善于观人面色，此时见穆水芸的神色发生了变化，自然知道对方是有什么想问，故笑了笑：“水芸姐姐，有什么想问的你问便是，何必这么拘谨。”
“倒也不是因为歆儿妹妹的计划如何……”穆水芸咬唇，心底纠结了一阵，才缓缓问道：“只是方才听歆儿妹妹提及李公子‘有要事’，水芸心中怀有疑惑……却是不知道李公子有何要事？”
“阿清不曾同你说过么？”
“不曾……”穆水芸细细回想了一下与李清在一起时的一字一句，怎么想，也的确想不到对方曾说过有关于“要事”的地方。
“那歆儿也不便跟水芸姐姐说了，这毕竟是阿清的事情，歆儿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还请水芸姐姐见谅。”
罗歆面有歉色，但她一边说着，心中却暗暗道水芸姐姐当真是喜欢阿清到了极点，居然对阿清的事情这么关心。
一旁的穆水芸则是默默听着，待到罗歆说完，圆脸却不禁一红，好比初春的花朵。
不怪穆水芸会羞涩至这般，只是因为她身为一个女儿家，对一个男子的重要事宜还如此过问，着实是不太妥当……再加上罗歆本就在调侃她喜欢李公子，此时她这般询问，若是罗歆再问，她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而又有哪一个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不羞涩？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罗歆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像一开始那般“戏弄”她。
“水芸姐姐，你可莫要怪歆儿。”只见罗歆两眼弯弯，尽管言语中是道歉，脸上却是笑吟吟地：“且这般事情，想来还是让阿清亲自同水芸姐姐说才好！”
穆水芸再傻，此时也听懂了罗歆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脸红到了耳根，哪里还顾得对方是什么身份，轻轻拍了过去：“歆儿妹妹！”
“哎哟！”罗歆吃了一下，忽而低低喊了一声，旋即便一把摸住了肩膀，“水芸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歆儿这是替你说好话，你怎的还打歆儿呢！”
“……谁叫歆儿妹妹你又胡说八道！”穆水芸本还怕自己下意识抽重了些，可一听到对方那带着笑意的语气，顿时忘却了这个想法，跨步跟了上去，作势就要打。
“哎哟哎哟哎哟……”
罗歆笑喊着躲避，穆水芸跟在她的身后，轻纱随之如水一般飘动。
不过二人的身手一个天一个地，罗歆既然有意想躲，穆水芸又哪里跟得到？
二人绕着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穆水芸也始终不到罗歆的衣摆。可即便是如此，穆水芸脸上的阴霾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转而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烛火幽幽，将二人的影子全然映在了纸窗上。二人的影子似墨一般黑，在纸窗上映得很深很深，犹如一副由名师亲笔画出的作品一般，活灵活现。
“别追啦别追啦！动静这么大，待会要惊得令尊醒来啦！”罗歆闪避着，见得穆水芸的神色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忽而喊了一声。
“那歆儿妹妹你不要再胡说了！”闻言，穆水芸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但还是鼓了鼓嘴。
“不说了，不说了，”罗歆嘻嘻一笑，一个闪身，在穆水芸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我不说了就是啦！”
“啊！”穆水芸哪里能够料得到罗歆会忽然这么做，而以罗歆的身法，她又不可能闪得过，只得在罗歆再次闪开后，目带幽怨地看了过去。
而感受着对方的眼神，罗歆非但没有感到有什么“害怕”，反而轻轻吐了一下舌。其调皮模样与一个普通邻家小妹并无区别，倘若不事先知道她的身份，又哪里有人能够知道此女居然是堂堂北国的公主？
穆水芸便是如此，她默默地看着，只觉自己先前的猜测是不是有所错误？对方身后并没有什么家族、什么门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侠女？
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侠女，又哪里会有那般轻松击败袁荣的剑法，以及那股令人心悸的气势？
而就在她在心底思虑的同时，神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变了变。
“水芸姐姐，依照先前之计，明日阿清回来，定然会先来找水芸姐姐。届时，还需要劳烦水芸姐姐多同令尊说上一说，可千万不要让令尊因为旁的什么原因而错失了良机。”罗歆本还在心里庆幸穆水芸总算恢复了原样，可见此一幕，她哪里还敢再耽误半分，生怕对方的情绪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水芸明白……”耳畔处响起罗歆的声音时，穆水芸才渐渐缓过神来，不再去思考方才之事，“歆儿妹妹放心，爹爹性情刚烈，先前若非水芸恰巧回来，恐怕早已经和袁家人拼斗起来了……若是有好的机会，爹爹必然错过。”
“嗯，如此便好。”
罗歆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打起了鼓，只道和穆水芸交谈当真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而这一句话的答案，其实罗歆早就猜测了……可以说，这一句话纯属是废话，只是她方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叫住穆水芸，才会随意挑起一个问题问出。好在这也的确让穆水芸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天快要亮了，歆儿这次擅自前来，叨扰了水芸姐姐，让水芸姐姐没有好好休息……还请水芸姐姐勿怪。”罗歆微微低头，她的神态在一刻也同样是严肃了起来，不再有半分玩笑模样。
“水芸怎敢去怪歆儿妹妹……”穆水芸不曾想到罗歆的话锋转得如此之快，登时一惊，垂头欠身，“歆儿妹妹与李公子与水芸本无瓜葛，此时却愿意以身犯险，全心协助水芸，水芸欣喜还来不及，又哪里能够去怪歆儿妹妹？”
“那水芸姐姐先好好歇息一会罢，这两日正值关键时刻，还需要水芸姐姐提起了精神。”
“水芸明白。”
穆水芸点了点头，可当她复又抬眉时，却恰巧听得“嘎吱”一声传来。
“歆儿先告辞了。”罗歆最后轻轻笑了一声，翻身跃出了纸窗。
见此一幕，穆水芸下意识地抬手，欲要叫住罗歆。可话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仿佛一根鱼刺一般，生生卡在了她的咽喉。
今夜无月，黝黑如暗潮。
穆水芸眼看着罗歆那道金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默默地垂下头来。
终究是没有问出那句：“歆儿妹妹你是否也倾心于李公子？”
“嘎吱、嘎吱……”
这时候，忽而听得那扇未被关上的纸窗，正随着风儿的吹动而轻轻拍响。
穆水芸闻声抬头，只觉得那纸窗其实是敲打在她的心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