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歆顿了一顿，沉着眉，似是思索，半晌，其眼神一动，这才接着说：“那般细微的伤痕，除却刀剑之外……不，甚至包括刀剑，都不太可能。因为那道豁口若是作为伤口，有些太过浅了……
“不像是，不像是能致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百姓，也还是都死了……莫非，那道豁口其实并不是致命伤？也许，是下毒之类的手段？”
“不对，这些人面孔，不像是中毒，”李清断然摇头，“而且，若是中毒，这些血液，也无法解释。”
“可是……那道豁口，着实奇怪。这么浅的伤口，也不像是会流出这么多的血……方才我见有些人的身形都干枯下来了，似流干了血……”
罗歆抿嘴，忽而轻啊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曾经听说过，有些江湖门派，乃是用线做武器！”
“线？”
“对，线！”罗歆喜道，“如果是线，那就是能够解释，为什么这道豁口如此之细微了！”
李清略一思索，却是依旧摇头。
“但如果是线，依你所说的那般，伤口，太浅了。线所造成的伤口我没有见过，不过我想，再浅，也不会浅到连伸手去摸，都摸不到任何痕迹。”
“这……”罗歆一滞，旋即垂下头，幽幽叹道：“是，你说得对……这伤势，太浅了。那，我真的想不到了……你怎么看？”
说着，她双眸微转，直勾勾地盯着李清，却见其垂下眉，默然不语，黝黑黝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东西，像是思考，又似是迟疑。
罗歆的心底泛起些许疑惑。
这股神色，在她看来，迟疑部分，似乎更多一些。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心中忽然想到了一点，忍不住问，“否则以你的性格，也不会无缘无故问我，是不是？”
一言落罢，李清顿时带着清晰的惊讶回以目光，随即复又移开，凝望尸山，眸中，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子光芒，闪烁间，忽明忽暗。
那是代表，心有定论的光芒。
如罗歆所说，对于造成这些尸体出现的元凶，他，有所猜测……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心里，那个猜测，几乎算是结果。
“是，我有所猜测。不过，也只是猜测。”
“什么猜测？”罗歆皱着眉，语气有点着急。
她暗暗想如果只是寻常的猜测，李清断然不会如此犹犹豫豫，既然对方直到现在才说，那便代表，这个猜测在对方的心里，很不简单……
或许，直接与杀人者相关。
这让她不得不着急。
李清则是面无表情，其始终凝视着尸山，似浑然没有在意身旁少女的焦急，不急不缓地低语道：
“你别心急，我有所猜测，自不会瞒着你，这些人的死，我也很……唉，只是，我这也只不过猜测，你听听就好，也许，与此事其实毫无关联。”
“……好，你说。”
罗歆嘴唇轻齿，对方越是这么说，她便越会觉得此番猜测不同寻常。不知怎的，心底竟是泛起些许不平淡的涟漪，似是一种不详的预感。
李清依然面无表情，瞳孔倒映出一具具尸首的惨白面孔，仿佛透过此，遥望见不久前的一幕……
曾有一人，屠杀平民；
尸山血海，腐臭弥漫。
“你方才，不是说若是用剑，伤口会说太浅了，不足以致命么？”
李清终于开口，虽似是询问，却丝毫没有等待对方回答的意思，平淡的眸子里显出一缕一闪而逝的光芒：
“但如果，用剑之人乃是一个剑术高超的人呢？或者，那用剑之人，实力比我们想象的更高……譬如，那鸣剑宗的弟子，允兮归。”
“允……允前辈？”
罗歆双目一缩，浑身不能不一颤，有彻骨的冰寒自其心底一点一点弥漫而起，最终充满五脏六腑。
“是，允兮归。”
李清忽然回望过来，认认真真地与少女对视，眸子里平井无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早先你说你……尊敬那允兮归的剑术与其修为，所以我本不想说……
“毕竟，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是真相，我也并不想去怀疑他。但……看到这些尸体脖颈上的豁口，我便不能不联想到允兮归。他一则剑术非凡，二则有用指做剑挥出剑气的能力。
“要令伤口如此细微虽说依然不容易，可是我想，对他来说，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困难。”
言罢，他目光闪闪地盯着罗歆的双眸，却见得罗歆此刻如遭雷击，竟是一面连连摇头，一面抽着身子往后半退，似是摇摇欲坠。
李清抿嘴不语，心有触动。他知道同为用剑的罗歆对鸣剑宗乃至允兮归都有一种凭空的敬佩之感……甚至可以说是，向往之情。便如罗歆所说，允兮归于罗歆而言，是前辈。
当一个剑术高超、修为高深，且罗歆十足钦佩的人突然转变为，一个屠杀平民的恶徒，无异于击散了罗歆心中抱有的美好憧憬。
而这，也同样是他一开始不太愿意同罗歆说这番猜测的缘由。只是……却又不得不说。
有些事情，可以放在心里；
但有些事情，则不能隐瞒。
李清稍稍抬眉，略微朝着罗歆上前走了两步，有想要出言安慰道心思，却忽见得罗歆猛地仰起头，而后狠狠摇头，极为卖力地道：
“不……不，尽管允前辈的确有下手的本事，但，你这，你这只是猜测……允前辈他剑术高超，修为又比你我二人都要高上不少，又有什么理由要为难，要屠杀这些平民百姓？
“这、这对允前辈而言，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者……如若是允前辈下的手，允前辈……允前辈他应该有更为果决的出剑方式，又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造出这么一个小小的微小豁口？
“再者……允兮归师从鸣剑宗，鸣剑宗又是足以比肩紫元宗的仙门……即便是，即便是允前辈想杀，也不能不受到鸣剑宗的束缚……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说到最后，她垂眸，咬着唇，声音越来越轻，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似完全不相信这般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