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又一句带有些许质问语气的话入耳，足让将要出言安慰的李清不得不顿住。
脚下顿住，
口中也顿住。
他直视着少女投来的目光，凝噎，数息。
一种诡异的寂静弥漫上来，好似一道无形的屏障，愣生生隔在少年少女的身前，像是将其二人的眼神交流彻底断绝，令人呼吸不由地缓滞。
如同窒息。
许久。
最终打破平滑如镜的湖面的是，罗歆低低的声音。
“对、对不起，我有点着急……”她舔舔嘴唇，诚恳地埋下头，“阿清，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不太相信以允前辈的为人，居然会造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仰起头与李清互自对视，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那一缕异样的神采，不由地闭口不言，其脸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似怀疑，似犹豫，又似是含有歉意。
李清的眼神一动不动，隐隐约约间，闪烁出一丝不知意味的光芒，却仍然不说话，始终任凭斑斑点点的月光洒落周遭，冰凉且明亮，幽幽浮动。
像是在沉思。
“……我真的不是有意质疑你的，而是允前辈之于我……不，鸣剑宗之于我，有不同的意义……我自从习剑以来，就时常听曾有关于鸣剑宗的事情，鸣剑宗……那是一个习剑的圣地，我一直都很憧憬。
“若是说身为鸣剑宗弟子的允前辈会做下这般事情的话，我不愿意相信，也实在不能相信……”罗歆却只想对方还在因她的冒冒失失而恼怒，一时间手忙脚乱，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将心中所想尽皆倾诉而出。
一面说着，她一面欲要动手笔画，显然慌促到了一个极点，模样略微有些滑稽。
李清这时才恍然回神，摇头笑笑，“这有什么好怪的，若不是知道你对允兮归有所钦佩，我也不会迟疑。况且，如你所说，我这番说辞到底也只是猜测，做不得真，你这般质问，同样并非没有道理。”
“这样吗……”
“是，”李清回望尸山，话锋忽然一转，“只不过，似乎是因为允兮归以及鸣剑宗的存在，你的判断，出现了一点差错……有些东西，甚至连我都觉得浅显易见，你不可能看不到的。”
“看不到……吗？”罗歆微微一怔。
“是，”李清低声重复：“譬如你所问的那一点，允兮归修为高深，剑术惊人，却又为什么要费心费力用这么一道小小豁口的方式来杀人。依我看来，这其实很简单，允兮归，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磨练其剑招。”
“磨练……剑招？！”
罗歆听完，立时双目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磨练剑招……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
“且、且先不论允前辈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光说这些平民百姓……他们身无武功，对允前辈那种程度的人来说，能起到什么磨练剑招的作用？”
“如此之小的豁口，我想即便是允兮归来，也很难办到，以此磨练，不是不能理解……当然，这样用来磨练剑招，也的确算是浪费时间，提升，不会太大。”
“那你为什么要说……”罗歆急忙要道。
“因为磨练剑招，只是顺手而为之罢了。”
李清却当即打断。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然抬手，五指微张，拂过身前一具尸体脖颈上的细小豁口，那道豁口中，居然再一次缓缓涌出了斑点血液，染得其五指上黏黏稠稠，很不舒服，他却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你，忘了么？”李清的双眸不露情绪，其声音很轻，一如他放在尸首脖颈上顺过的五指。
“忘了……什么？”
罗歆嘴唇嗫嚅，心底似浮现出一股很重要的记忆，最后却又想不通透。
“看来，允兮归……或者说，鸣剑宗，对你产生的影响，真的很大。”李清淡淡道，“早先我们不是推测过么？允兮归会来此、会要杀我们，正是因为抱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来的。”
“杀这些人，是因为那件事的存在，他不得不杀。而既然反正要杀，倒不如，利用这些人来磨练一下其痴心的剑招。”
他缓缓补充着，眸中，有血一样的光芒闪烁，“一如，我们初次发现他时，他分明有轻而易举解决那头狼妖的手段，却非要运用剑招斩杀。这，恐怕也是一种磨练剑招的方式……与这些人，相比，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对象罢了。”
“仅仅是因为有那件事的存在，他便将这二十余人屠戮殆尽？！”罗歆瞪着眼，沉而重的喝了一声，呼吸因震惊而几乎彻底停滞住。
她崩着牙，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咬出接下来的一句话：“而且，还是用磨练剑招的方法……这未免，未免有些太过……”
“太过什么？”李清浅浅一笑，笑容中透出一股子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允兮归，“不久前，他连身为紫元宗弟子的你我二人都动了杀心，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这些人，对允兮归……不，对下手之人而言，或许，比之猪比之狗都没有任何区别。
“假若，假若下手之人正是允兮归，他修为高深，远远超出凡人的范畴，兴许，早就没把自己和这些寻常人当做同类了，以他的视角，怎么个杀法，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不妥？”
“可是……可是允前辈他的为人……真的，不，应该说……怎么可能会是如此？”罗歆心底已然翻起一阵又一阵地波涛，对李清的话已相信了七八分，却始终迈不出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关卡。
“你只见过他允兮归一面，便自认为允兮归的性格是如何如何，你这么钦佩他，但你忘了么？允兮归，起初可还是想要杀了你的。再者，你不是他，你又怎么会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李清缓缓收回了五指，忽然回首一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