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你在吗?”
“阿清,你在哪里?”
“阿清,你还没有回来吗?”
“阿清……”
“你快来救我……”
梦呓般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却又仿佛依旧模糊。一个个字眼蓦然间从满红的血地中升腾而起,扭曲如蛇,伴随着那些乌黑诡秘的冤魂,一同*,一同嚎叫,一同,迎向那天空。
那开始垂落的天空。
“哥哥……”
“救我……”
“救救阿水……”
骤然,梦呓的声响数十倍增长,如魔如妖的叫吼,如同从细小地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似是生锈的金铁互自摩擦,难听而轰鸣。
仿佛是感受到了叫嚎的呼唤。
天空,
竟是进一步下垂,沉沉直落!
压迫感瞬间攀升至极点!
一个个扭曲的字眼随之彻底明朗!
红,尽是一片红。
那是用血……
筑造的字眼……
“阿水!”
李清的齿间冒出两个低沉的音节,而后猛地睁开双眼。他神色中带着惊慌失措,透过斑驳光火,其仰面躺倒,苍白的脸上似有气血翻涌,显出些许病态的红,一对双目间,更已全然被血一样的颜色所浸染,胸口处则是止不住地起伏。
擂鼓般的心脏跳动。
急速地跳动,回荡在整个狭小的屋子里。
刚才,
那是弟弟……
那是阿水……
不,那只是一个梦。
纷乱的思绪一条条涌出,使得李清头痛欲裂,费尽心思才使得身上的那一股子莫名燥热渐渐退却。可是就当他的心绪开始清明的那一刻,森寒至骨的真气气息喷泉一样流出,像是被戳破的水泡泡,立刻分散至五脏六腑。
仿佛有无数血块自心底融化。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体质惊人的李清都不得不下意识地按手在胸,抚慰着不断起伏的胸口。然而这一股疼痛再怎么剧烈,却都已经无法再影响他哪怕一丝一毫。
李清望着有灯火装饰的天花板。
始终凝望;
一动不动。
通红的眼眸里,透出诡异的平静。
脸色复又变为平坦的苍白。
忽地,一道吱呀的声音轻轻而起,如同木门,被旁人轻轻推开。
“公主,就在此处。”紧接着是一道雄厚的声音,陌生,而又有些熟悉。
李清无言地偏头,目光立即凝聚成一条笔直的线,逸散着炙热却冰凉的光芒。
入眼的是一身银晃晃盔甲的中年人。
其身后,紧紧跟着一道身形纤细的身影。
“他怎么样?”
声音传来,是真真切切的熟悉。
萦绕在耳畔。
“公主……一看便知。”罗宣躬身抬臂,语气中蕴含着显而易见的迟疑。他并未真正探入屋内,而是刻意让出了一个供人道路的空间。
罗歆沉吟片刻,旋即也不再多问,焦急间,撩动锦袍,快步踏入屋里。循着由门外透进的斑驳光影,罗歆眯着双眸,一眼望见那瘫倒在地,却一不发出任何声响,将目光投来的身形。
那对瞳孔……
尽是血红。
饶是罗歆自认为已足够平静,见此一幕,也不由地脚下一顿,险些下了一大跳。她微微凝神,旋即双目一缩,让出了那道身形的主人,一时间双臂一颤,巍巍低问:
“……阿清?”
“是我。”李清亦认出的来人的身份,默默收回目光,略带无力地回答。
“你来了?”他恍惚间问了一句废话。
“我来了。”罗歆的眉目中显出担忧,同样回应了一句废话。而后,再难忍心中的焦躁,几步蹲至其身旁。
“你……你没事吧?”
“死不了。”
“伤重么?”
“也还好。”李清淡淡道,“不用担心。”
“那你怎么不站起来?”罗歆不傻,自看得出对方的伤势不轻。她皱着眉,抬手去按李清放置于胸口处的手腕。
李清下意识地欲要移开,却无奈于浑身已然脱力,略一移动,便再难以发力,只能任凭其手握来。
“好冰……”
罗歆纤细白0净的五指捏起李清的手掌,当即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寒意透心,浑身上下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下一刻,又蓦然察觉到有可怖可骇的炙热翻滚,夹杂在那股冰寒中,一同袭来。
其五指一抖,几乎快要脱手。
可是罗歆微微咬牙,愣是忍住了。
反而握得更紧。
“还说没事?你的心脏……跳得也很快。”
“因为冷。”
“……”罗歆凝噎。
“贫。”
“不是贫,是真冷。”
“那这股冰寒之力,你能化解么?”
经过查探,罗歆明白,其体内的那股冰寒的真气是外力所致,自其体内蚕食着生机。而那股炙热之气,则乃是李清自身的真气,用于抵御冰寒之力的入侵。
冰与火互不相容,不相上下。
这才会导致热寒互立。
“短时间内,恐怕不能。”李清道。
“意思是没有大碍?”
“是,死不了。”
“好,那你好生养伤。”罗歆点点头,收回了手。旋即眉目一沉,直挺挺站起,回首望向立于门口处依旧躬着身的罗宣。
“罗宣!”
“末将在……”
“带人回府。”罗歆冷冷道:“回你的府。”
“……诺。”罗宣头也不敢抬。
一言落罢,罗歆面无表情地大袖一挥,裹着阵阵风声行出屋舍。查探过李清的伤势之后,罗歆再也难以抑制住心中的那一股火焰,勃然大怒间,哪里还顾得什么修为不修为,安全不安全,口吻中已尽然变为命令的意味。
她是罗歆;
她是公主;
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平易近人,
她,
也仍然生来就带着超脱于寻常人的傲气。
偌大的承国,话语权比她还高的,也只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
若非此处不便,她早已发作。
屋外的光火幽然,罗歆漠然行过斑驳的石板路,一眼也不看那修为高至炼气五层,一直都似是恭恭敬敬候在大门旁的江津,兀自掠行。随即拉开将军府的大门,无言迈步而出。其背影绰绰,始终不曾回头。
屋内,
罗宣则已经小心翼翼地用双臂横抱起李清。走出屋门前,他忽然垂下头,望向那一语不发的少年人,低语道:
“方才……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