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什么?”李清无力而平稳地回视,一对上一刻还通红通红如有血液溢出的瞳孔,这时候已然渐渐变为寻常模样。
“少侠的伤……”
“并非是你所致。”
“罗某,该早些阻止的。”罗宣说得诚恳,“奈何早先竟是不知道少侠为公主身边的人,因此险些,要酿成了大错。”
“罗将军亦想杀我,何必称错,又何必称罪?”李清忽然说。
罗宣沉吟片刻,皱眉吐出一句话:“事出有因,望少侠宽宏大量, 不要怪罪。”
“我不怪罪你。”李清道:“只是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会隐瞒,也没有理由隐瞒。”
“……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没有。”李清认认真真地道。
“少侠何苦要将罗某逼上绝路?”
“何谈绝路?”
“少侠应该明白,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此事,上报圣上,罗某……将会麻烦不断。承国与舜国,恐怕也有因此而不愉快,此事于公于私,都应是不该告知殿下。”
“在这种事情上,我看得没有你透彻。”李清莫名一笑,“或许你说得对吧。”
“那少侠,可否能许罗某一个面子?”罗宣抿嘴,“罗某……定当备厚礼酬谢。”
“罗将军的礼,能比公主的礼更为丰厚么?”
“……”罗宣一滞,摇头:“自是不能。”
“那不就得了?”李清悠悠然地阖上双眸,倒也不怕对方会忽然下手加害。事实上,倘若此刻的罗宣想要杀他,也只不过是顺手一下罢了,无论李清防范与否,均是无用。
望着其面容,罗宣双眉紧皱,面目上透出严峻。他深知,若是对方如实告知于公主,对江津,亦或是对他自己,皆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甚至,
很可能会赔上性命的影响。
“少侠当真要执着如此?不能再有半点变通了么?”
“不能。”李清没有睁开眼。
“……也罢。”罗宣沉默,遂只能放弃。
李清依然没有睁开眼,却忽然一问:“其实罗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只要你没有投敌叛国的心思,公主想必也不会为难你。”
“……”罗宣却不言,始终沉默。其低垂的眸子里,似藏着许多,外人无法理解的思绪。
“罗将军为什么不说话?”李清追问:“是犹豫了?”
“不。”
罗宣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蓦然间答道:
“罗某,很坚定。”
一言落罢,他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不再多言。旋即罗宣敛去目中精芒,披着一身银晃晃的盔甲,沉重迈出屋舍。
全不停顿。
……
……
武舜城,街道。
黯淡已不知不觉弥漫了数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先人声嘈杂的武舜城,由于实行宵禁,彻底安静下来。如同白日声威赫赫的雄狮,于黄昏落日之时,于暗黑潮水涌来之时,陷入了用来养精蓄锐的沉睡。
日日戌时,寂静袭来。
这时候的武舜城街道中,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移动的人影,唯剩下那一列列的巡城士兵。
威严肃然。
顺着一条长长地小道,躺过烛火投下的光幕,便能看到那置身于小道一侧的偌大建筑。
建筑是将军府。
大门上的图示,映射出将军府的主人。
承国。
正厅的烛火逸散出光芒,斑驳照映起罗歆的侧脸。其平居正位,下首处则有罗歆垂首单膝下跪,一身银晃晃的盔甲反衬出寒芒。
空气安静地压抑而可怕。
“禀殿下,末将已将李公子安置歇息,殿下不用过于担忧。”罗宣率先发言,恭敬无比。原本,他身为武舜城的守将,莫说是公主,哪怕是直接面圣,也全不需要将姿态摆得如此之卑末。
只是,
一则是伤及那名李公子,二则是不久前与江津所谈的降判一事,让他不得不,垂下头颅。
“他睡着了么?”罗歆问。
“李公子身心疲惫,早已入睡。末将见状,遂小心翼翼地递真气于其疗伤……只是,其体内的那一股冰寒真气早已根深蒂固,哪怕是以末将之力,也难将此彻底根除,更无法令李公子即日痊愈,望殿下责罚。”
“缘故在中,此事并非是你刻意所为。且动手之人,亦不是罗将军你,何谈责罚。”罗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露清明。尽管李清的伤势突现,让罗歆极为愤怒,可理智却告诉罗歆,此事,怪不得罗宣。
责罚罗宣,毫无任何意义。
“我只想知道,他的伤,到底怎么样?”罗歆低声问。
“李公子的伤,不足致命……但江津的冰寒真气太过阴冷,其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有太过悬殊,使得李公子的伤……并不算轻。”罗宣垂着头,恭敬道。
“然后呢?”罗歆皱眉追问。方才那些,她推测得到。
连修为达到炼气四层巅峰的罗宣,都无法运用真气治愈的伤……又怎么可能轻?
罗歆是想知道,更具体的东西。
“末将不敢欺瞒殿下……此伤诡异,末将难以真正窥明。不过……依末将的目光来看,此伤虽难以治愈,但好在李公子的纯热真气极为霸烈,能够有效的抑制伤势的增重。此伤,或许三月之后,能够彻底痊愈。”
“三月之后?”罗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目露喜色:“你是说并非不能根除?”
“是。江津的真气纵使阴冷,可是蹿入李公子体内的,也极为有限。凭借李公子自身的真气,至多五月,也将恢复。而再加上末将的助力,时间将会缩短至……三月。”
“好,很好,能够根除,就好。”罗歆只怕那伤会影响李清的修炼,一时间得知实情,不由地连连吐息,颇为庆幸。
毕竟,李清此番来到武舜城,来到舜国将军府,说到底,是因她罗歆自己的事情,而非李清之事。倘若李清因此而伤至以后的修行道路,那么,罗歆将会陷入无穷的自责当中。
三月虽长,
但好歹,能够痊愈。
“那这几日,便劳烦罗将军多多协助他,本宫,在此先行谢过罗将军了。”罗歆哀中生喜,眉头微起,认认真真地点头示礼。
“此谢,末将,不敢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