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张公公与那小小的人影迈步的那一瞬间，李清双目刺痛无比，如同火焰灌入其中，肆意灼烧。他挣扎着大开没有哪怕一丝清明的双眸，随即低低地一吼，按着炙枪的右臂不断颤抖。
冰冷真气在心底滚动。
像是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撕咬五脏。
良久良久。
李清赫赫然举枪再定，硬生生稳住躁动的心神，右臂猛起间，拂过双眼，感受到眼里的刺痛。
苍白的五指，冰凉；
痛楚的双眼里，则是炙热。
交杂碰撞之下，那股刺痛感终于开始渐渐抽消，仿佛退潮。李清吐息着大片浊气，眼里墨黑的瞳孔显现，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坚毅。
“都……消失了。”
李清下意识地四望，却发觉原本那黯淡昏沉的空间里，已没有了那点点繁星似的光团；剩下的只有黑，数不尽的黑，没有边际的黑，如同置身于一片墨黑的海，又仿佛他其实始终都没有睁开眼。
这时，忽闻一道低微地轰声。
那是烛火被点燃的声音。
随之而起的，则恰是幽幽的橘黄色光亮。
李清半眯着眼，有些不能从黑暗忽见光明适应，好一会才定了定眸，凝神看向光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
青裙的少女。
罗歆。
“歆儿，你怎么也在这里？”李清眼神一闪，目露喜色，提着步子赶了上去。
“不对，应该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他一顿，匆忙改口。
“阿清……”
“……怎么了？”李清凑近，蓦然发觉少女较好的面容上竟是挂着几缕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疑惑，却又似是，心有余悸。
罗歆则却没有回应，只是回首，凝望挂着那盏幽幽烛火的墙壁。她沉吟一瞬，旋即微微伸出娟秀的五指，触碰到那盏烛火的周遭，抿嘴默然。
李清隐隐注意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汇聚成线，紧紧跟随着少女的五指移动；其脚下更是已然再度迈出，将自己与墙壁之间的距离拉得近在迟尺。
一看清墙壁，他眼神一定。
熟悉的岩石纹路；
熟悉的墨黑外壁。
“这里，是箭震塔中。”罗歆忽然开口。
“箭震塔中？”李清有所猜测，沉思着点头，“那方才……或者说，你，也是刚从那片虚幻的黯淡空间……对，叫做空烙境。你也是从那空烙境中出来的么？”
“况由心生。”罗歆并未直接回答，似兀自垂眉低语。
“况由心生……”李清喃喃，猛然回忆起，不久前那道沉闷的声音，也曾说过这四个字。
“是，况由心生。”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箭震塔内的空间，也号做空烙境。递真气以附外壁，如此做法，方可进入此空烙境一睹。而以真气进入此处的人，每个人的眼中，所看到的画面，都是不同的。那是，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一幕。”罗歆扭头，平缓解释。
“最深处的，一幕……”
李清呼吸一滞，眼底透出一缕迷惑。好一会过去，他才从沉思中抬眉，“那歆儿，那诸多繁杂的景象，你也曾看到么？”
“我看到了。那是……孤弓的记忆。”罗歆点头，而后忽的轻翻手腕，竟是见得一抹白光闪现一瞬，随即一柄长弓， 赫然被其一把握在手中。
“孤弓。”她望着长弓，轻声道。
“这就是……那柄弓？”李清双眸一怔。
只见那柄长弓整整长有丈余，被罗歆这么握在手中，显得比罗歆本人都要大上不少；其通体为银，似是由金铁打铸，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子只属于木树上的古朴气息，望之令人心畏。
“这便是先帝罗景承的配弓……孤弓？”
说话的同时，李清一眼从那孤弓照映在烛火下的一侧上，斑驳刻下的十六个字：
“某惟一弓，可挽化月；
“可迫万敌，可贯苍穹！！”
巍巍霸道之语入眼，李清心底油然一震。
“北帝曾亲言，以及陆大人曾修改的十六字？”
“正是。”罗歆又一次点头。
“看来，你知道得比我更多。”李清思忖片刻，笑笑。
“有限。”罗歆低垂的长睫一抖，面柔若水，“不过有一点我知道。此箭震塔的存在，其实，就是一个传承……有关于，皇爷爷的传承。纵使此塔任何人施加真气，便可进入，可却并不能拿到这把孤弓，甚至连其记忆，也不能窥见。”
“而你的来至，恰好触动了此处的传承？”李清恍然。
“是，皇爷爷将一些东西，通过此塔，交予给我了。”罗歆轻声道。
“意思是，不止是孤弓？”
“嗯……还有，很多东西。”
“那真是你的机缘。”李清心中疑惑骤解，扯起嘴角一笑，发自内心地为罗歆感到高兴。
能够存在，或者说寄托于空烙境这般神妙地带的物什，想来，不会差。
“不，不是机缘。”
“什么？”李清笑容一顿。
“这是……皇爷爷的毕生心血啊。”罗歆捏住孤弓的手紧了一紧，眉目中透出自恼，“倘若我早知道会如此，就不要带着好奇心进入此塔了。这些东西，比起我来，王兄，应该会更需要。且……也只有王兄，才能继承皇爷爷的遗志。我……本不该有资格。”
“你也是承国先帝的后人，自然必备资格。”李清道。
“复兴承国，我，做不到的。”罗歆幽叹一声，心悔间，闭上双眸。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李清摆手，“再者说，凭你与三皇子殿下的关系，谁拿与否，又有什么区别？若是三皇子殿下需要，你大可以直接将此孤弓借给他就好。”
“孤弓……借不出去。”罗歆苦着脸摇头。
“为什么？”
“你进入空烙境……进入箭震塔时，应当听到了一道声音吧？”
“听到了。那是一个，沉闷的声音。”
“那，就是属于孤弓的声音。”罗歆眼神闪烁，一字一顿地道。
“弓，也会说话么？”李清皱眉问。
